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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帝都歌 红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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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半开的窗子灌进来些许冷意昭昭的微风,阮宛珂蹙眉,只觉头疼欲裂,她缓缓睁开双眼,这地方,昔日也曾见过,还是那正徐徐冒着青烟的磐香金翠的铜鼎,墙壁一侧悬挂着松竹梅的三友图,碧蓝色的床纱,檀玉朱漆雕凤的窗檐,和那一地嫣红的毯子。

婉荷早已等候在床榻的一侧许久了,看见阮宛珂醒来,不禁惊喜万分,她俯下身将茶盏递到她嘴边,声音柔和。

“姑娘可算醒了,昨晚上王上将您抱回来,什么也没有说,奴婢吓得不轻,还以为姑娘遭遇了什么不测。这下好了,奴婢马上着人去回禀王上一声,省得王上担心。”

婉荷说着便要出去,阮宛珂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喊住了她。

“你不用去,就是王上将我打昏的。”

婉荷一愣,顿住步子,却还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姑娘说什么?”

阮宛珂扶着抬头用了摇了两下,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似是没有睡醒。她看了一眼婉荷,将手伸出去。

“他也没有坏心,不过是我太固执,宁可在宫中受罪也不愿听他的话回来,他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将我带了回来。”

婉荷这才明白,点了点头,“既是如此,王上一心为着姑娘好,姑娘便听从王上之意,就留在天圣国,姑娘上次不告而别,奴婢转天清晨来宫里为姑娘梳洗,竟瞧不见人了,吓得不知怎样,慌慌张张的跑去向王上禀报,王上倒是不慌不忙,似是早就料到了似的,还吩咐奴婢不许到处说,将奴婢打发了回来。奴婢想着定是王上遵守承诺送姑娘回齐国了。”

阮宛珂沉下眼眸,并没有作声,她走到那宝鼎香炉前面,俯身闻了闻里面的花香,白玉果真好记性,对自己说的话这样上心,她才说不喜欢宫中香料师制成的各种富贵花的香饵,更喜爱那普通平凡却能让人过目不忘的清雅之物,制出的花香更是沁人心脾,幽雅至极。

不想一句连她自己尚且记不全的戏言,他却记在心底。

“婉荷,这香炉里面的香饵是王上吩咐你点的么?”

婉荷瞧了一眼那徐徐冒出的蓝烟,也觉得好看,笑着点头。

“可不是么,王上一大早吩咐身边的小奴才来宫里告诉奴婢,务必要在姑娘醒来之前将这香炉里的香饵换成茉莉莲花的,还特意拿来一个玉瓶子,说是莲湖的雾水,一同点在里面,要让姑娘醒来便是宜室宜家之感。”

阮宛珂抿唇不语,却是笑着,婉荷见了也笑,她明白阮宛珂去而复返,必是齐国宫中的日子并不尽如人意,而她肯跟着王上回来,自然是有机会的,故而也趁机替白玉美言。

“姑娘不知,王上何时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了,韩宝姬昔日在姑娘不曾来天圣国时最是风光的妃嫔了,不也一样处处顺着王上的心意,百般努力投其所好,却也落不下一句半句的好话听,而姑娘呢,只往这里一坐,王上一日三次也不嫌累的往这儿跑,自御书房到王后宫是多远的路程,奴婢瞧着都觉得辛苦,可王上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跑得不亦乐乎,姑娘可要惜福。”

阮宛珂蓦地脸上发烫,她气着去点婉荷的额头,还不忘骂了句臭丫头,婉荷笑着往一旁躲,竟不留神撞进正走进来的白玉怀中,立时像是晚霞般绯红了一张脸庞,低着头磕磕巴巴的唤了声“王上万岁”,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你们主仆二人在说什么?怎么她却羞红了脸,慌里慌张的便跑了。”

阮宛珂掩口笑着,打量着白玉。

“那要问你自己,玉树临风潇洒翩翩,婉荷才多大,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岂能对你这世间少有的玉男儿视若无睹?方才撞进你怀里,这下可不知要反复回味多少次了呢。”

白玉似是没有听见,径直往内室里走,却忽然停下步子,坐在外面的桌子一旁,定定的看着那铜鼎香炉。

“这花香,可是你喜欢的那个?”

阮宛珂兀自不语,只是点头。

白玉疏朗一笑,明眸皓齿,格外英姿俊逸。

“我记得你说过,最喜欢这宁静淡然的东西,比那大富大贵却是俗气得很的花要珍贵得多,一晃过去这数年,好在我还记得,不然你更不愿留在天圣国了。”

阮宛珂听着这话却觉得心头一酸,她低下头,静静的看着地上的华毯,这亦是自己说过的,红尘万丈,却是他人国土,宁可不下地,也决不踏着那血流成河的敌国土地,他也记得,竟铺了这一室的华毯,没有一处角落放过,皆是耀眼炫目的红光,她不免扯了扯嘴角,最难得的不是这东西,而是这份心意。

她笑着俯身,将那毯子挪开,直直的踩在地上,抬头一笑,莞尔嫣然的小女儿模样。

“你以为铺了这一地的毯子我便能安安分分的踩在上面了么?你只在室里铺着,那难不成我自此以后都没法子出宫了么?春暖花开,夏季茵绿盎然,我还打算去外面花园逛逛呢,你有法子将满宫都铺上这毯子么?”

白玉愣住,微微一扬眉。

”这倒是我的失误,只是天圣国如此庞大,我若是全部铺了毯子,你不也成了魅惑我这君王的祸水了么?“

白玉说着便笑,阮宛珂亦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白玉看着她,忽而想起她方才说得那句话。

——自此以后。

怎么,昨晚一听说要同自己回来天圣国便又哭又闹止也止不住的,经过才一夜便愿意在此久住么,到底是女儿情怀,如何也是琢磨不透,这一点倒是同纯星极像,她何尝不是出其不意做些让自己招架不住的事,虽然头疼,却是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光了。

”你在想什么?“

阮宛珂见他许久不说话,眼神却闪烁着格外温柔的光芒,不禁问了一句。

白玉一愣,收回思绪,摇了摇头。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你和从前在碧秀山时不一样了,这话虽然从前我也说过,只是方才却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一晃,竟也过去四年了,我不知这四年你是如何过来的,我不在皇宫,自然不知道你在皇宫里处处周旋的辛苦。“

他说罢幽幽长叹一声,”是我太自私,或许吧,慕央和你,包括昔年的纯星,虽然是我救过的,可是这份恩情你们早已还完了,是我始终不肯放开,才让纯星和慕央白白为我搭上了一条命,我千方百计将你带回来,亦是为了不再让你处于水深火热,是我骗了你。“

并没有白玉想象中的一阵似是暴风骤雨般的对峙,阮宛珂却是倾然一笑。

”我方才醒来,便有想到,你不曾将我父王和罗绰约圈禁起来,你虽知他们的确藏身在白头山,却没有卑鄙到那个地步,以他们来要挟我,况且,你已无心让我做你的细作在齐国宫中周旋为你伺机以待,不然,你又怎会将我带来而不是留在齐国璞贤身边呢?所谓什么我不跟你来定会后悔的话,无非是为了掉我的胃口,不然以我的性子,怎会乖乖就范随你回来。“

阮宛珂说罢吟吟笑着,白玉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她,她的目光闪烁着一种自己从未见到过的柔情和温和,似是那四月的阳光明媚天,只看着便是不能言语的动心。

”白玉,此时我唯有对你的感激。“

“可我不要你的感激。”

白玉斩钉截铁打断阮宛珂的话,却是一腔温柔藏在眼底。

阮宛珂一愣,没有说话,兀自转过头去,看着那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忽而眼神黯淡了下去,却很快便被她遮掩。

“如意阁现在还在么?”

身后许久没有他的声音,唯有沉重的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在这寂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偌大王后宫中,显得那么仓促。

“如意阁还在,碧秀山依然清明朗秀,只是旧人不在,缺少了太多气韵,我曾命冷仇回去过一次,将如意阁的东西带了来,许是有生之年再难回去了。”

“若是你想回去,随时都能,你是王上,是天下的君,怎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我只想留下这最后一片净土,是我唯一的美好纯粹的回忆,唯有昔年一支玉笛一把折扇与世无争的白玉,才能配得上如意阁的风雅,而今时的璞辰,却不能。“

阮宛珂沉默着,仍是注视着那幅画像。

“除了纯星的画像,你什么都没有带来么。”

“那些原本便不属于皇宫的,何必带来?”

阮宛珂默默转过头,白玉的目光也定格在那幅纯星的画像上,浅颦轻笑,娇俏媚兮,不知昔年湖莲女,今时已在黄沙底。

“碧秀山,你可还想过回去么?”

“同你一样,那也算我毕生最纯粹的岁月,最难忘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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