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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袖中的手掌心早已渗出了丝丝的冷汗,看着不远处那迎风而立风华绰约的男子,依然是那样的风姿耀眼,华光四射,乌黑的发丝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霜,雪花飞舞在他的四周,就这样隔着风雪遥遥相望许久,身边拥挤的人群渐渐稀少下来,黄昏的一抹霞光橙云万里,最后一道缠绵旖旎的光晕也随着街头巷尾的百姓纷纷没了踪影。
唯有只剩下毫无声息不言不语的两个人,静静的对望着。
“你怎么出宫了?真是难为你,这样的人潮人海,竟还能找到我。”
阮宛珂不自在的搓着早已失去温度的掌心,呵了一口暖气。
白玉定了定神,举步朝这边走来,而阮宛珂也缓缓迎向他的方向。
说不出的滋味,本以为在御书房一别将是永生不得再见,不想此生,在这繁华的十里帝都城,还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上苍终是让世间万物峰回路转,岂会忍心留下一个不可缝合的遗憾。
白玉并没有急于回答阮宛珂的话,站在她的面前,目光有些迷离涣散,许是风雪愈来愈大的缘故,视线内渐渐看不清一切了。
“既是你们要离开,去碧秀山,我只想着最后送你一程,此后,我将再不踏出皇宫半步,自是毕生也无机会再去看一眼那碧秀山的秀美风景了。”
“可是为了躲开我?想着再见定是劳神,怎会有如此不识抬举的女子,放着荣华利禄贵妃恩宠不要,偏偏去做一个山野村妇。”
阮宛珂极力笑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了无波澜,可是心内早已因为他亲自出宫相送而惊涛骇浪不能自抑了。
白玉仍旧不说话,只是定定的异常平静的看着她,任凭那寒风凛冽夹杂的雪花扑朔落下拍打在他的脸上,眼睛仍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阮宛珂,似是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表情。
阮宛珂觉得尴尬,便轻声的笑了笑,忽而出其不意的踮起脚,为白玉将额前的冰雪和头发上的那层白霜拂去,然后又将自己披着的外袍斗篷接下来,为他披上。
“你怎么穿这么少,你可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全城百姓全都指着你呢,你方才没有看到,斩首那两个替身时,全城百姓高兴成什么样子,真是大快人心,我是亡国的妖姬,紫翊是亡国将军,在百姓心中,凡是想要伤害你的,都是该死,能够得到天下万民的心之所向,白玉,我替你高兴。”
阮宛珂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才为他系好了斗篷的绳线,又将他垂在身后的帽子为他戴上,白玉竟然顺从的任由她摆布,待到一切弄好了时,阮宛珂却禁不住笑出来。
“竟成了个木偶似的,我这为人打扮的技术实在太差,比不得你后宫的妃嫔,若是你一会子如此回去,岂非让她们啼笑皆非?”
白玉轻轻的抬起手,隔着面纱抚上阮宛珂冰凉的面颊,没有想到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免身子轻颤,向后退一步,他的手落了个空。
“你怎知,我一会子还回去?”
白玉尴尬一笑,手僵在了半空中。
阮宛珂一愣,抬头看着他。
“你说什么?”
“我已经吩咐好了冷仇,若是我回去了,就将我方才写好的那道圣旨昭告天下,封冷仇为摄国王,暂领天下诸事。而我,只想问你,可愿随我天涯海角?”
“你莫非想让才死里逃生的亡国妖姬再背负一个祸国的罪名么?在百姓心中,我已经毁尽了三个国都了。”
阮宛珂故作轻松地冲着白玉笑了笑,回避开他的目光,沉沉的。
“我该走了,不然紫翊就不等我了,他还想云游天下呢,我自己怎么行,非要赖上他才是。”
阮宛珂说罢转身想要逃走,她害怕如果留在这儿,只会让她的心再次动摇,她已爱过元晗和璞贤,再不能爱了,这穿肠的毒药,让人几度在生死边缘徘徊,怎还能一错再错不知悔改。
忽而手被他握住,越攥越紧,似是不容抗拒和躲避。
“玉姬。。。”
声音很淡很淡,像是一不留意便不曾听清,就被无情的风雪隐去一般,却透露着无限的深情和不舍。
几番用力想要逃离还是无果,阮宛珂有些急促。
“你该回宫了,说什么不回去的话,冷仇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他也就是会舞刀弄枪,空有一番蛮力,若是真要论起治理朝政,你费尽心机隐忍二十多年终于到手的江山帝业必是化为灰烬了。”
白玉的手仍是死死的攥着她,不肯松动一分,而阮宛珂的心就像是被针芒扎过碾过般的千疮百口,鲜血淋漓。
她想拒绝,可愈是想要抽离,就愈是舍不得那来自于白玉掌心的令她贪恋的温暖和柔情。
这本是只属于纯星的,可今时今日,竟也属于自己了。
她知道,若是一旦放开了,此生此世就是再不可得的回忆,唯有一份沉甸甸的回忆而已。
不想放开,却是不能放开,再美好的情事霎那间便是破碎成泥,何况本就不曾开始过的呢。
万里冰霜无声凝结,似是晶玉,琉璃剔透,山舞银蛇,月挂天际,乌啼满沟,阵阵回响于耳畔。
”让我再送你一程,我此时不是皇帝,你亦不是什么遭人唾弃的亡国妖姬,你只是玉姬,我只是白玉。“
沉默无声,往茶亭寻紫翊的路上,他们走的很慢很慢,而阮宛珂除了能感觉到自己的簌簌的脚步声,还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有她和白玉的呼吸,此起彼伏却沉默压抑的呼吸。
本与他并肩而立,却不自觉的渐渐更加慢下步子,跟随在他身后,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依旧是那么伟岸挺拔,却多了一抹沧桑和萧瑟之感。
昔年碧秀山如意阁如此的清雅男子,怎么逃离了那与世无争的山水,一入红尘之地,因为多了太多的身不由己,故而便少了那么多的风月诗雅。
这条路本就短暂,已经隐隐看见那在远处风雪中挺立的背影,姿色瞳孔更加精光烁烁,似是兴奋,却瞬间因看见了同行的白玉而黯然下去,忽而背过身去,天地之间此时唯有这一地的银色霜雪为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而阮宛珂也只想静静感受这最后的宁静。
或许,没有或许,是一定,这是他们并肩走过的,此生的最后一条路了。
怎能不用心铭刻,怎能舍得不珍惜。
”玉姬,对不起。“
白玉人仍旧在前面自顾自走着,却缓缓的慢下步子,一句淡淡的话语轻轻飘向身后,落入阮宛珂的耳畔。
”你没有做错什么,何来一句对不起。“
”是我太自私,不该罔顾你的感受,今时我江山在手,可是何尝不是万劫不复,我失去了所有这世间人觉得引以为傲的亲情,感情,也失去了自我,只换来那俯瞰万里帝业的龙椅,还有一群也许表里不一的人山呼万岁的虚伪。“
”帝王,有失便有得,因为得到的太多,自然要承受比旁人失去更多的心酸。“
白玉的步伐忽然顿住,阮宛珂只顾低头说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便朝他的背上撞了过去,白玉轻轻闪开身子避过她的撞击,瞬间已握住了她的手。
阮宛珂没有拒绝,而是含笑与他并肩踏雪走过,已经近在眼前的紫翊配合着牵马向前行走着,于是这一条看似杳无尽头的雪夜长街,虽然不知目的地何在,却愈走愈短,即将等来它最后的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