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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的手,竟然如此温暖,比璞贤和元晗的,都要温暖,元晗的手,是为了慕央而暖,而璞贤,他却是只为了自己,白玉呢,昔年为了纯星,可是如今却已晚了太久。
”你知道么,我很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的一条路,走到头发花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玉,昔年我的救命恩人,今日我的亡夫仇敌。
你或许永远不会自我的口中听到,我最想同你说得那一句话。
——既是与你不能偕老,我也愿这短暂的瞬间,与你执子之手。
”路怎会没有尽头,眼下便是了。“
白玉的手凛冽一颤:“玉姬,一句实话,你恨我吗?”
阮宛珂实在不想继续如此凝重的气氛,她停下脚步,也同是拉住了还想往前面走的白玉。扯一扯唇角。
”我恨你,恨你散播谣言,更恨你不拆穿我的谎言和计谋,而真的发落了韩宝姬,致使民间对我的咒怨和辱骂更多了一些,也害的我险些在璞贤死前都不能洗清自己的清白。可我也不恨你,因为你终究告诉了他真相,你也给了我最美好纯粹的一段岁月,再不可得的温柔。“
白玉紧紧抿住的薄唇渐渐弯起些许弧度,侧头俯首凝视着阮宛珂,声音沉重而幽远。
”或许如果璞贤知道他为你承诺空设六宫,众妃陪衬会给你带来了这样大的困惑,使你在民间声名狼藉,他必然也不会如此专宠你,让你活在风口浪尖。“
”可至少我荣耀过,幸福过,你可知道,那亡国妖姬的背后,是如何风光艳羡所有女子的时光么?“
话音未落,只觉背上一紧,下一刻阮宛珂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若是我真的愿意陪你一起走下去,将江山给冷仇,你会与子偕老么?”
昔年,白玉最爱合欢花,如今他的身上虽然还有着那股淡淡的合欢香味,却已不是昔年熟悉的感觉了。
身份变了,便不是那样动人心扉的年华。
与子偕老,多么美好的一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从他坐拥天下的君王口中说出,可是再美,终是生命不可承载之重。
“你不要江山了么?你爱民如子,为了三军为了天下甚至可以不惜拼尽自己的生命,莫非你在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却要放弃这一切了么?冷仇既是坐上摄国王的位置,朝野百官天下万民谁会臣服?你没有一个子嗣,江山后继无人,你辛苦得到的今日,还能再给谁?况且你又怎知,冷仇真心愿意为你遭受这天下人的不解和质疑么?”
“真的只能自此你在天涯我在海角么?”
白玉搂着阮宛珂的双臂不觉松了几分,低沉沙哑的声音虚幻飘渺而苍白无力。
“这本就是你我该有的结局,我不是纯星,你也不是璞贤,怎能在失去了那么多人造下了那么多孽之后,还能顺从我们的心意过上让人羡煞的生活?岂非太不公平。”
阮宛珂感受到来自于身体上的炙热温度一点点消散,飞舞的雪花也更加密集凌乱。
“你爱过我么?哪怕一点点。”
时间过去了很久,白玉终于再次开口,有几个字被狂涌呼啸的北风瞬间吞噬在空中,可是阮宛珂用力去听,仍然听了一清二楚。
我爱过你么?
这好像是白玉自认识自己为止第一次问出的话,阮宛珂曾以为,纯星逝去,他毕生都不会再提及情爱,这于他而言,亦是不会再触碰的,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曾有一丝一毫的动心。
“没有,从来没有,即使一丝一毫。”
终于,在这句话脱口而出之时,白玉身上的温度彻底消失,变成了一座冰窖。
他环抱着阮宛珂的双臂无力的垂于身子两侧,猩红的双眸之中,不甘心的闪过一丝疼痛的波光。
“若非你在我走投无路时将我救下,留我住如意阁,又将我送进魏国,让我遇到了此生第一个爱过的男子,我甚至不会同你在此见面,我们形同陌路,更无关爱与不爱。”
针刺一般的疼痛在白玉的心底擦过,他紧紧握紧了拳头,无声的静静望着阮宛珂。
“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这样也好。好过你骗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回忆那些无关紧要的。”
他说罢便笑了,很酸涩的笑。
阮宛珂咬着嘴唇,深深的望着白玉的轮廓和面庞,就像是对元晗,对璞贤那般,铭刻在脑海中,既是从未爱过,却也动过心罢。
乱世之中,一丝温暖便能引发一段旷世情缘,何况救命之恩,何况那些恩怨纠缠。
阮宛珂将目光移向这条路的尽头,茶亭默默风雪,北风凄凄厉厉,她仿佛看见紫翊独立北风中的身影苍凉却格外温暖深情,他正在那儿,等着她归去。
阮宛珂闭上眼,又睁开,深深的吐纳出一口热气,雪白的水雾在眼前迷离缭绕,将前方的一切模糊在视线之中,天地之间苍茫一色,清光白烟接晓月,寒风犀利断沧海。
而阮宛珂,却再没有回头看白玉一眼,径直往前方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心底隐隐回忆起往昔,一幕幕美好,琴瑟交鸣,忽而心底一阵刀绞般的疼痛,似是要撕裂开来。
可是视线里却是模糊的,那一条路,不能回头,既是心底万千云涌,也要固执决绝盲目的走下去,一道道烙印刻在心间和脑海,让那一切付诸东流。
——这世间太多的东西,不能强求,既是你今日得到,若他本就不属于你,不该为你所有,总有一日,你要以失去他而更多百倍的代价去偿还你的自私与占有。
这便是世事,向来如此,情深缘浅,不由自己。
这一路,竟如此漫长,雪地难行,那躲在暗处瞧好戏似的紫翊,竟也不知来救自己,便那么看着,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泥泞难行。
强忍着,不可回头,却能清晰得感觉到,那炙热的目光从未移开,一直追随自己的脚步,往前,再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忍不棕眸,漫天风雪呼啸在耳畔,激起一阵又一阵的肝肠寸断,身后再看不到那个想要寻找的身影,唯有那一排排白雪之上沉重黯然的脚印,落在眼底,昭昭冷意,清晰无比。
凝聚在眼眶的泪水终于再不受控制的滚滚而落,流淌过面颊,和寒冷的北风相融合,刀割一般的撕心裂肺。
从不曾想过,比生离死别还痛的,竟是生时相别,至死时不能再见。
阮宛珂,原来你竟如此懦弱,我还以为你如何坚强,看你哭的,这样狼狈,昔日你还嘲笑被你撞在树上的李宝林,那么你呢,满面泪痕,怎有死里逃生的安然?
璞贤,天上人间,万千思恋。
白玉,天涯海角,珍重一世。
抬起那早已被冻得僵硬没有知觉的手,用衣袂袖口将脸上的泪痕胡乱抹去,强颜一丝欢笑,转身,飞奔向骑坐在矫健白马之上的男子,深沉而悠远的目光,爱怜而痛心。
他亦是看见了,却不曾拆穿,只是伸出手,也抚过她的脸颊,将她不曾擦去的,一并拭去。
看着紫翊,他那双常年冰冷无情的眸子竟已不再冰冷,而是浅浅的,让她几欲沉醉的温柔。
紫色的光芒再没有驰骋战场的精厉和杀气,唯有一腔欲语还休的柔和,他伸出那一双因握剑杀敌而生出的厚厚茧子的手,掌心有融化的雪水,却是黄色般的暖晕。
寻寻觅觅,却蓦然回首,看见那立于灯火阑珊处的男子,风华依旧,雪染白衣。
阮宛珂嫣然一笑,手也扣上他的掌心,一个用力,他已将她带上马背,双臂一揽,护于怀中,一应挡住那万千簌簌而落的冰雪银霜。
“驾——”
扬鞭一声,白马驰骋在雪地,更加凄厉的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飞奔的马亦是英姿勃发。
恍惚想起昔年,自己踏入碧秀山的那段岁月,如今,你在天涯,我在海角,唯有山水依旧,唯有清光潋滟。
我不再是玉姬,而是阮宛珂,楚国公主,齐国先帝的皇后,碧秀山的山野女子,曾经的一篇历史。
——或许艳惊两朝的风华绝代,从未故去。
只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不如归去山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