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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了皇上一天,如心已经是筋疲力尽。.看着皇上身体虚弱,不想逛起来真要命。
宫玄宸又要在南书房待到很晚了,如心实在太累,也不打算等他了,一个人就先睡了。
宫女进来点上有助于睡眠的香草,又吹灭了如心床头的灯,这才恭敬的退下。
今夜满月,月光透过窗纱倾洒而入,如心盯着房内的香炉,看云烟缭绕,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觉得头晕得很,困极了。
那一觉总觉得不踏实,却怎么也醒不来,怪梦一个接着一个,整个场景乱哄哄的,什么也记不起来。已经入冬了,屋内有些冷,睡梦中的如心蜷缩着身子,不安的蹙着眉。
夜深了,屋内满是让人昏昏欲睡的香草味,可是如心越发的睡不安实了。即使仍在睡梦中,那股子心跳加速,依旧让她喘不过气的睁开了眼睛。
她惊坐了起来,本能的轻喊了几声元香,没人回应,这才想起已经是在宫里了,元香没有跟来。
起风了,有薄云遮住了月亮,让这深夜越发阴黑。风吹得纱窗“哧哧”作响,听得如心慎得慌。她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竟都是汗。她努力的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到底做了什么梦,居然给吓成这样。
以往都是一脚睡到大天亮,今天却这半夜醒来,如心怕黑,宫玄宸还没有回来,她不安的从床头摸出火折子,屋里这才透亮些许。
一觉醒来,胸口很闷,如心拍了拍胸口,双脚落地来,想要走过去打开窗户。
可是,当她的手正要碰到窗桕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以为是守夜的宫女,随口吩咐道,“口有些渴,去给我倒杯水来。”
“如心,是娘啊,你不认识呢?”
门口突然传来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如心却心中大骇,猛地回头,只见门外站着一位妇人,湖色长裙,发髻高攀,迷迷糊糊的看不清面庞,但那身型和娘的无二样,还有那衣着、发式和娘死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如心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她努力甩了甩头,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脚不由自主的走向她,“娘?”
“如心,娘好想你,快来......”
走近一步,闻到娘惯用的桂花味香油,如心几乎已经肯定是娘的,她欢喜了叫了声“娘”,冲那人小跑了过去。
可是,就当如心要抱到她的时候,她却倏然转身而去。
“娘!”如心一慌,伸手抓住了她的披帛,对方用力一带,硬生生从那丝绸披帛上撕下一个角。
眼看着娘要消失在眼前,如心也顾不了那么多,追了出去。
那个身影始终不急不缓的跑在前面,如心晕沉着头,没有力气追,可是,那个人的声音一直在耳旁萦绕。
她喊她“如心”,和娘的声音一模一样。
那个身影明明就是娘啊,如心不敢相信,阔别三年,竟还能再次看见她。
那一刻,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这样一路跟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也不知道这样要跑到哪里,只是耳旁全是娘的声音,让她彻底失去了判断,只能跟着那个身影跑。
她努力想抓到她,可是,在一个转角,她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她的出现,也是那样的让人措手不及。
“娘、娘......”
如心追到了一处宫殿门口,喊了半天,都没有人回应。她的心因奔跑而猛跳个不停,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一看,自己居然回到了下午来的地方——夕云宫!
娘会在里面?
如心有些激动,然而走进去之后,又有些迷惘。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夕云宫为什么这么诡异,禁宫禁宫,她怎么会来这里?
如心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是她看错了,听错呢?
可是,手里这丝绸又是什么?如果刚刚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这披帛的一角又作何解释?
置身在夕云宫里,四周都黑漆漆的,只有那淡淡的月光倾洒,才依稀看得见路。
“如心......如心,我好苦,如心......娘死得好惨,救娘啊,如心......”
“如心......如心......”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如心惊慌失措的看着四周,为什么声音一直都在,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娘,是你吗?娘,你在哪?”夕云宫的大殿门扉紧锁,如心在院子里不安的找寻着,又一次转到了那方废弃的空地,大大小小的坛子随意的摆放在这个地方。
“叮叮......叮叮......”
在这个寂静的午夜,那轻微的碰触声都能听得极其清楚。
如心的心一直扑通扑通的乱跳,这被称之为禁宫的夕云宫,这个烧死吟夕的地方,突然让人想想都毛骨悚然。
可是,为什么她会在这样一个晚上产生幻觉?又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如心想要逃离了,她不想知道那奇怪的声音是什么,更不要受“娘”的呼唤控制。可是,她却无法后退,只因她在这么多的瓶瓶罐罐中,一眼就认出了那一只。
与别的不同,这个坛子应该到了如心的腰下部分,白色,在这堆灰坛子中格外显眼。如心也很容易就发觉它的颤抖,想必那“叮叮”声也是它发出的。
可是,坛子好好的放在平地上,为什么会动?为什么?
如心本是害怕极了,可是好奇心却驱使她一步步的向前走,靠近那个白色坛子。
风呼啸而过,如心觉得这是今年冬天最冷的一天了,刺骨的寒冷。死寂的夕云宫,她只能听见自己沙沙的脚步声,和那砰砰不息的心跳声。
如果知道一时的好奇会让她失去所有的幸福,如心断然不会在那一刻如此的鬼使神差,定要一探究竟。
风好大、好冷,如心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听着她脚步声的靠近,那个坛子越发不安的晃动着,似乎知道有人来了,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终于,如心的脚步停在了那坛子的跟前,木塞子牢牢的压在上面,坛子仍在颤动。如心不知道下面会关着什么,可是已经来了,她不看个究竟,也不会安心。
单手拽了半天,都打不开坛盖,比其他的都难开。如心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在坛盖的两边,用力的将它往上拉。
“砰!”
坛子终于打开了,如心累得够呛,然而却来不及喘口气,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如心本能的退后,猛咳起来,太呛鼻的臭味让她一阵恶心。
好一会儿,她才适应过来,再抬头看,整个人却陡然僵住。一个女人的头从白坛子钻了出来,带着股刺鼻的臭味,她都顾不得来人是谁,一个劲的大口喘着气。她以为自己就快死了,刚才的窒息感,让她不顾一切的扭动身躯,可是这么小的空间,她又能做什么呢?
从坛子里钻出头的女人,又是咳又是喘,好半天才抬起头,却将对面的如心吓得失身尖叫。
女人长期被臭水浸泡的眼睛已经灰蒙蒙的了。但她依稀可以看清对面的如心,更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吟沫说要给她惊喜,这,就是所谓的惊喜??!!!
如心惊恐的捂着嘴,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股凉气从脚底心一直窜到心间、头顶,一切并非因为对面的女人没有鼻、耳,只因那个女人不管成什么样子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娘......娘!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
如心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被折磨得几乎面目全非的女人,会是自己那葬身火海的娘。
她想喊,可是恐惧占据了她的整颗心,让她完全发不出音。
秋月的整张脸都布满血水,脸被污水浸泡着,曾恐怖的褐色,眼睛毫无生气,都已经浮肿了,没有光彩。
可是,在见到如心的时候,她的眼睛忽而出现亮色,随即又是惊慌失措,她的嘴没有被人堵上,她本能的喊如心,可是发出的都是难听的“啊啊咿呀”。秋月恍然想起自己的舌头已经被割掉,她绝望到了极点,痛苦的大喊大叫,却都是骇人的嘶喊。.没有人知道那痛苦扭曲的脸后面,究竟是些什么意思。
如心捂着嘴失声痛哭,缓缓向前挪动步子,不敢置信的喊了一句,“娘......”
秋月却像受了刺激一般,猛地缩回坛子里,水溅得老高,恶臭四处飘散。
“娘、娘......”如心跑到坛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臭味,伸手就下去拽秋月,嘴里一直喊着“娘”。
然而秋月却再也不敢面对她,尽管三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逃离,可是,没有那一刻,她会像现在这样绝望,绝望宁愿死在这臭水里,也不要再出来。
“娘,你出来,娘......”水溅得如心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可是,却怎么也拉不起秋月,坛子卡得太紧,只能伸缩头。
如心弯着腰,心里早已没有最初的惶恐,只有痛,无法言喻的悲痛。她努力拉着秋月,“娘,我是如心啊,娘,求你出来,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娘、娘......”
然而声声呼喊无动于衷,如心不肯放弃,就这样不停地拉扯中,白坛忽而裂开一条缝,随即哧的一声,白坛四分五裂,臭水从如心的脚边流过,弄脏了她的鞋子,浸臭了她的裙摆。
白坛口上的碎片割伤了如心的手腕,鲜血顿时涌了下来,划过秋月黑色的皮肤上,是久违的温度。
在冷水里浸泡了这么久,太久太久没有温暖了。
秋月无处可藏,却依旧不死心的挣扎,如心下意识的去握她的双肩,手下却一空,她这才发现她竟然没手!
她的心狠狠被揪了一下,再往下看,空空的,没有双腿,都被人砍去。
“啊!”
如心像看见鬼一样,猛地松开秋月,“你不是娘,你不是......不是不是......”
秋月成了人彘,只剩头和上身诡异的躺在黑水里,映着月光,泛着比刀光还冷的光。她的眼睛一直流着褐色的液体,不知道是血水还是其他。
她像似了一般,躺在地上,面朝如心,一双流血的眼睛空洞洞地盯着如心。
“你不是我娘,你不是......你不是......”如心脸色煞白,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脚步凌乱的往后退,她怕,甚至连看都不敢看秋月一眼,哪怕是一眼都不能。
她要逃离,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如心慌乱不已,却不想脚下湿漉漉,一不留神,人已失去重心开始椅。
那一刻,如心听见秋月发出惊恐的叫声,那样嘶声力竭,让她的整颗心都开始痛,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不能挣扎,只有后仰才能最小程度的伤害孩子,当人直挺挺地倒下的时候,如心听见“呲”的声音,那是碎片扎进肉里的声音。
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好痛、好痛!
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晕死过去,可是,那股痛,让她再次睁开眼睛。
头,好痛、好痛......比这些人任何一次都痛!
以前头痛的时候,宫玄宸会将她抱在怀里,会在她痛得无法入睡的时候,唱儿歌哄她睡。可是现在,她痛得连牙都要咬碎了,身边除了没有四肢的秋月在哀叫,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努力睁开眼睛,头顶上方,是开得正艳的云树花。白白的,在风中,像雪花一样飘下。她的脑袋在那一瞬,就像那花朵一样,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可是,慢慢的,这些“雪花”飘入了她的脑海,飘进了她的世界。
她恍然记起,夕云宫住着个漂亮的女子,爱在这花树下起舞,长袖飘飘,“雪花”萦绕......每当这时,一位身着龙袍的男人,会抱着他们的女儿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她起舞,看她万年不变的表情......尽管她不笑,他也满足,至少,她留在了自己身边。一曲舞罢,小女儿一手牵着父皇,一手牵着母妃说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如心无力的呢喃这这句话,她想起了儿时的梦,所要的不过也是像其他孩子一样,和父母永远在一起......
一朵云树花落在了如心的脸上,她伸出手缓缓的将它取下,手腕上的血沾到了雪白的花上,让她无法抑制的一阵窒息。仿若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她的眼前天旋地转,仿若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个动荡的夜晚,也是像今天这样,天空飘散这成千上万的白色花瓣,真美......
肚子的阵痛一波接着一波,羊水破了,这个血脉相连八个月的孩子,她曾一度以为这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可是,此刻,还是要失去了吗?
脑中那些凌乱的记忆,她始终无法将它们串联,同样的,她也忆不起自己是谁。只有肚子的阵痛一次次在告诉她,孩子、孩子,她想要这个孩子......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如心喊了几声,那样微弱,没人听见。她心底泛起绝望,迷茫我睁着眼前看着漫天的云树花。她听不见任何声音,这是突然觉得好累,好想离去!
后背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手腕上的血也开始凝固,四处多弥漫了死亡的血腥味,如心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没用,她连呼救的力气多没有,又如何起身?
“如心,来年开春我们一起酿桃花酒,可好?”
耳旁忽而传来他的声音,如心偏过头去,目光正巧落在宫门口。可是,没有人进来,没有人......
又是一年冬季,他说的来年春天,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可是,没有一次实现过。每年,她都一个人采摘桃花,一个人洗净,一个人酿酒,他一再的食言,永远都只为一个字“忙!”
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忙?比皇上还忙吗?连有了身孕,连即将临盆,他都没有时间陪她。
她不该抱怨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恨?
他要的是权利,是江山,从来就不是她和孩子......身下已经有血了,如心的脸也因失血过多而惨白,这一刻,她什么都想不了了,只在心底一次次祈求,祈求上苍留住她的孩子,她不能失去他,不能!
风将云层吹散,圆月露了出来,冰冷的月光照在脸上,如心咧开最想笑,可是,却落了一地的泪。
终于,没有一点力气了,后背的血还是一个劲的往下流,她不知道到底刺了多深,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穿了一般。
带血的双手轻轻抚上肚子,如心一直默默的鼓励孩子,说他的父王一定会来救他的。可是,连她都绝望了,她还如何说服孩子?
她已经不想说为什么每次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太多了,这样的次数多到她开始疑惑,她到底有没有嫁人,为什么身边总没有丈夫?
痛到最后已经麻木,如心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里,她知道不远处躺着秋月。她已经不喊了,如心不知道,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死呢?
所有的悲痛涌上心头,如心轻喊了一声,“娘......”
没有回应,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所有的坚持勇气荡然无存。她紧紧地拽着云树花,努力不让自己闭眼,可是,好累好累......夕云宫的门口仍是空空如也,她等的人,依旧没有出现。
绝望,再一次铺天盖地而来,她的眼睛,终究是无力的合上。
如心......锦晨.......这一生,她所求不过江南静美罢了,为何让她一次次陷入漩涡?如果可以选择,她宁为布衣,再也不做亡国公主!
夕云宫又恢复了宁静,云树花静静地飘散着,如一敞葬一般,纷纷落在如心的身边,浸没在她的鲜血里,悲凉而凄美。
记忆的闸门已悄然打开...那漫天的云树花啊,能不能带我回到儿时,回到久违的父母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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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妃,用力啊,侧妃......”
“如侧妃、如侧妃......”
一阵巨痛,让如心从昏迷中再次醒来,她痛得只能用大喊大叫来宣泄。她完全搞不清状况,只能听着女人们的话,用力将身体里的东西排出去。
下体撕裂一般痛,她不能,不行,好痛好痛,她不要用力了。
有人不停地给她擦汗,迷迷糊糊中,她抓住身边人的手,触目可及的都是红色。她不知道,那到底是谁的血,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
“侧妃,你用点力啊,孩子很快出来了......”宫女望着如心惨白如纸的脸,一个劲的鼓励她,“很快就没事了,王爷就在外面,你的孩子......”
宫女都开始语无伦次了,可是这比撕心裂肺还要痛苦的事,她终于知道是什么了。她早产了,可是,她不是在夕云宫吗?
“啊!”
如心痛苦的大叫一声,完全没有心里去胡思乱想。常听妇人们说生孩子是最痛苦的事,特别的头胎,如心真真是领教了,这辈子,她再也不要生第二次!
因为如心痛得不能自已,稳婆怕她咬到自己的舌头,命人将一块毛巾给她咬着。如心被剥夺了喊叫的权利,力气自然而然的朝下面使。
可是,没有办法,好痛,一用力就好痛......
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时辰,如心的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她人却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她听见稳婆惊恐的说是难产,虽然极力压低声音,她却还是听出来了。
太医和宫玄宸多在外面,如心不知道他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反正她是恨极了他,生孩子太痛了,她后悔,后悔答应给他生孩子。
这经验老道的稳婆也是手忙脚乱,不时的向门外太医回禀,以获得更好的助产方法。
如心的手紧紧拽着床单,到处都是血迹斑斑,她不知道自己后背的碎渣有没有取出来,现在是痛得完全顾不得其他。
稳婆们还一个劲的让她用力,若不是口里塞着毛巾,她真想破口大骂,这么痛,要用力你们自己用力去!
疲惫的躺在床上,想着这么辛苦才怀住的孩子,如心也是紧张不已,再痛,心里再怨,也得配合稳婆。
然而痛到极致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抽离身体一般,痛得要窒息了。整个身子都僵直了,开始发颤,可是,孩子依旧没有出来。
“我看侧妃流了很多汗,喘不过气来,要不要开窗透气?”
如心觉得自己痛得要死了,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这样说,立即被驳斥了,“小姑娘不懂就别说话,外面正下雪呢,你想冻死侧妃......”说着,那稳婆又开始安慰如心,让她不要担心,还说孩子会有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一定要努力生出来。
然而,如心的思绪却停留在那声“下雪”上,入冬的第一场雪吗,为什么今天的雪来得这么早?
撕裂身体的痛,让如心想起了生她养她的秋月,以及夕云宫的惨状。即使在此时此刻,她想起那断手断脚的样子,依旧会吓得浑身发颤。
娘、娘......
头又开始痛了,是刚刚摔倒时,硬生生地磕到了地上。
稳婆和宫女们忙成一团,如心却完全没有力气配合了,头顶上方有几块亮瓦,雪花纷纷扬扬的飘洒到上面,不一会儿就盖得严严实实。
好大的雪,如心暗暗的想,身体的疼痛让她彻底抽离出来,她觉得自己灵魂就像出窍了一般。看着床上的自己一脸苍白,虚弱无力,看着稳婆或大惊失色,或手忙脚乱。
还有门外,宫玄宸那焦急万分,来来回回的身影。
雪、雪......血!
意识突然变得混乱,头痛欲裂,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忽而变成红色。稳婆们安抚的声音变成了诡计的惨叫声......
“公主、公主......”
如心恍然回到了那个混乱的雪夜,宫人们拉着她四处逃窜,残暴的叛军在皇宫奸淫掳掠......到处都是宫女痛苦的惨叫,以及内侍们刺耳的尖叫,还有那由远及近,铁马铮铮之音......
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刀剑碰撞的声音,厮杀拼砍的血泪,踏尸而来的惨烈......那些交织在一起,像一曲催魂的挽歌,一次又一次的在如心耳旁想起。
宫人四处逃窜、由远及近的火光要将她吞噬,如心拼命挣扎,却始终逃离不出烈火的焚烧。她好怕,好痛,她拼命的喊着父皇,可是,他却被人一刀砍下头颅,高高的挂在九龙塔顶。
叛军势如破竹,整个皇宫成了一片血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新帝的口号。当他们一路厮杀,踏着无数宫卫尸首而来时,夕云宫成了最后的战场。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美人,如心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那贵妃冲她伸手,如心却拼命的想逃。
她不是公主,她不是锦晨,她不是、不是......
那个雪夜,夕云宫的大火映红了整个天际。奄奄一息的孩子被人抱出宫殿,沿着不为人知的小路一路逃窜,雪,几乎将她们冻僵。
春竹......秋月......娘.......
当这些脸不停在眼前划过的时候,如心痛苦的只想大喊。她看见了秋月的残躯,她目睹了父皇的头颅,耳旁愤怒叫器的,都是那些话,“锦晨,给父皇报仇,杀了宫长华,杀了宫长华......”
“啊——”
下体的阵痛让如心从那混乱的记忆中抽离,她睁开眼睛,依旧是那充满血腥味的宫殿,让如心的心陡然生疼。
“头已经出来了,再加把劲,已经出来了、出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如心痛得死去活来之际,稳婆惊喜的喊,而此时,经历漫长的生产,天已经亮了。
当太阳升起,满是希望的阳光透过窗纱撒到如心脸上时,她的心却如深秋的大地,一片贫瘠。
十一年了,她终于再次忆起月锦晨的点点滴滴。可是,当她心心念念找回记忆的时候,她的心中没有半丝开心,反而,只剩痛苦。
所有的怨气、愤恨都化作了无穷力量,将那个孩子用力的挤出体外。
终于,嘹亮的哭声给所有人带来希望,如心却在这个时候,无法抑制的大哭起来。
这个本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是孽缘吗?如此千辛万苦,却还是投在了她的怀中,生了下来。
稳婆以为如心是喜极而泣,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心底,此时此刻,只有恨,只有恨!
“恭喜如侧妃,生了个小少爷!”因如心只是侧妃,就算生了儿子也不能叫小王爷。稳婆向如心道了喜,又让宫女把孩子抱出去给王爷看。
“等等。”如心已经是累到了极致,强撑着身子,虚弱的说,“把孩子给我抱抱。”
“这......”稳婆有些犹豫,却还是抱给了如心。
原来刚出生的孩子是这样的,一点都不可爱,甚至还有点可怕。小脸蹙成一团,不停地啼哭,是个儿子,听这洪亮的声音,中气真足。
可是,孩子就是孩子,只要她轻轻一松手,他就......
如心想要温柔的看这孩子,可是,她再也温柔不起来。这孩子,只要一想到他姓宫,如心就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
如心抚摸着孩子的小脸蛋,后背却传来一阵刺痛,让她惊厥了过去。
手中的孩子,在她晕过去的那一刻,也从她无力松开的手中...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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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心产后身体太虚,已经昏迷了好几天。
太医说她后背受伤,失血过多,若不是当初发现及时,现在恐怕性命堪忧。
这些日子,宫玄宸一直守着她,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眼睛因熬夜布满血丝,眼眶都凹下去了。而如心呢,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一天又一天,似乎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若不是还有气息在,看上去,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看着这样的她,宫玄宸不安极了,他真的很怕,若她真的这样睡着了,再也不醒,他该怎么办?
如心并非后宫众人,如今怀孕坐月子,当然得回王府。生产后的第二天,即使还在昏迷,宫玄宸也不得不将她送回王府。
幸而皇上仁慈,没有像以前那么严要求他了。很多事情都分散些,让朝中大臣打理。反正此时的宫玄宸也无心政事,皇上便也准了他几天假。
锦瑟推门进来,宫玄宸还是早上那姿势,一天都没有换过。
“吃些东西吧!”锦瑟将食盘放在桌上,又打来水帮如心擦洗。
“我来。”宫玄宸拒绝锦瑟的帮忙,“把东西撤下去吧,我不想吃。”
锦瑟急了,“这怎么行,你已经几天没吃了。总不能如心不醒,你就一直饿着自己吧!”
“她都为我受了这么大的罪,我几天不吃饭又算什么呢?”
“这不是受不受罪的问题,是你不吃饭,对她的病情根本就没用。”锦瑟对他没来由的倔强表示无奈,“你难道希望她醒了,看你一脸憔悴的样子,王爷还真不怕吓着她。”
宫玄宸没有回答,而是抚摸着如心日益消瘦的脸,叹,“你快点醒吧,你再这样憔悴下去,不美了,我就不要你了。”
锦瑟想笑,可是却心里酸酸的,也没有勉强宫玄宸吃了,只是问,“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受伤?”
说起这,宫玄宸更觉愧疚。让她进宫,本来是想好好陪着如心,也让宫女更好的照顾如心。他以为,如心在旭仁宫,总比在王府离他近。却不想,就是在眼皮底下出的事。
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只是有巡逻的兵卫在御花园发现了晕倒的如心,抬回旭仁宫就已经有生命危险了。
宫玄宸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面对这样的抉择,老太医说,孩子和大人,只能要一个。
没有办法,他不能再次失去锦晨,尽管失去那个孩子也如剜肉一般,让他难受。
可是,人生就是有这么多巧合,陆子衿从芸镇回来了。回京奉职,依旧是陆太医。听闻如心难产,急急忙忙的进宫。他与老太医意见相反,他认为根本就没有必要拿掉孩子。
一面是老太医的性命攸关,一面是陆子衿的胸有成竹,宫玄宸对陆子衿其实并没有太多把握,可是如心一直相信他,那一刻,他选择相信如心、相信陆子衿。
陆家大势已去,宫玄宸不明白陆子衿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不过,作为医者,他绝对是杰出的。如心生产,母子平安。
现在想想,宫玄宸都不禁捏了把冷汗,如果陆子衿不回,他信了老太医,恐怕现在如心就不是昏睡这么简单了。他差点,就亲手扼杀了他们的孩子,想想,就心有余悸。
这之后的调理,都是陆子衿负责,有他在,一切就放心多了。
可是,如心没有醒,宫玄宸依旧不安。陆子衿说她是生产太累,加之受伤失血,是会比常人多睡两天。然而,这不是两天的问题,如心已经昏迷了六天!
陆子衿反复检查说可能是头部撞击受伤,但到底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或者什么时候醒,真真是说不准了。
连陆子衿都开始不知如何是好,宫玄宸就更加不知所措了。除了这样陪着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王爷、王爷......”锦瑟无奈,宫玄宸又走神了,最近和他说话,常常都不回答,她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
“王爷,你就没有想过把真相告诉她?”
宫玄宸微愣,“告诉她什么?”
“她的真实身份啊,难道你以为可以瞒她一辈子?如果有一天她记起来了过去,那该怎么办?”
“不会有那一天的,绝不会!”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就像你当初以为锦晨死了,现在不还活生生的在你面前!”锦瑟正色道,“王爷,你必须面对这个问题,如心总有一天会想起来。”
“等那一天来了再说,我现在只想她快点好起来,哪里想得那么远?”
“王爷,你这是在逃避!”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皇上和如心,你做个选择吧!”
宫玄宸心里一凉,“为什么要选择,难道你不是公主?你都能放下仇恨,为什么她就不行?”
锦瑟苦笑,“你以为仇恨是那么容易放下的?我至今都多无法确定,我是不是放下了。”
“你......”
“不过,你也可以幻想她会放下仇恨,毕竟她现在是你的妻子,你们还有孩子。可是......”锦瑟话锋一转,宫玄宸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那一日真的来临,仿若如心真的恢复记忆,“可是什么?”
锦瑟说,“你还是要做选择,她可能放弃仇恨,但要你和他远走高飞,你做得到吗?”
这一次,又换成江山和她之间的选择。
宫玄宸无奈,“一定要这样吗?”
锦瑟点点头,“我对她的了解就是这样的,你呢,了解她吗?”
宫玄宸皱眉想了想,忽而笑了起来,“阿瑟,我了解她,比你更了解!”
锦瑟不懂,却也没有再问,见宫玄宸不吃,便将食物又撤走。宫玄宸似乎并不担心,他说他了解如心,锦瑟相信,可是,那不是锦晨,谁也不知道,锦晨和如心,到底有着怎样的区别,尽管,她们是一个人。
“祝你好运。”锦瑟在心中默念,回眸看了宫玄宸一眼,他握着如心的手,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片刻。
宫玄宸说得对啊,同样是公主,可是,只有如心才是他掌心的公主。而她,月锦瑟,才是名副其实的亡国公主,亡国!
“如心,你说过,会陪着我一辈子,不离不弃,我相信,因为你从来都不会骗我,更不会食言。”宫玄宸亲了亲如心的手,想着她过去的承诺,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
阿暖属于晋王,三生三世。如心,你还记得吗?
他的吻落在自己的额头上,如心听见他的声音,他说如心你快点醒吧,他说如心我们还有三生三世,他说如心,你答应会陪在我身边,不许耍赖。
可是,怎么办呢?
这些话,如心都听见了,她不是要耍赖,她想全部食言!
这还是第一次假装昏迷,听他用如此低沉的声音唤她。带着宠溺的声音,让她心里麻麻的,可是,再怎么麻,也会与冰冷同在。
只要一闭眼,她就会想起秋月的人彘,会想起九龙塔的头颅,会想起雪地里的月锦瑟,会想起香消玉殒的母妃,还有在盛京流浪的日子,还有陆府里,看王氏、卢氏脸色的日子......
想着想着,眼角的泪就无法抑制的滑落。
“如心,你醒呢?”宫玄宸惊喜万分。
如心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宫玄宸,宸哥哥,小时候,她最信赖的哥哥。她曾幻想着穿漂亮的嫁衣,嫁给这个宸哥哥。小女孩都有这样的梦,她也不例外。
只是不想国破家亡,兜兜转转,她还是嫁给了他。
他和锦瑟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她不用他做选择,因为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选择。她没有,他也一样。
她能理解他身为质子的无奈和悲哀,可是,不能原谅,绝不!
如心的目光好冷漠,宫玄宸想要抱她的手生生顿住。他感觉眼前的是个冰块,几天的担心,没想到醒来是这个样子。
她的眼角带泪,看他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宫玄宸不知道她是怎么呢,心底一直翻腾的都是锦瑟刚刚的猜想。
“如心,你怎么呢?”宫玄宸有些不安,难道她想起来呢?
如心躺在床上,背上的痛让她清醒些许,她敛起面色的薄怒,秀眉微蹙,“好痛......”
原来是痛......宫玄宸暗暗松了口气,轻轻拭去她眼睛的泪,略显粗超的手,划过她的皮肤,也一点点划过她的心。
他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如心却无力承受,心底止不住的失落,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宸哥哥,宫玄宸!为什么是你??
玄宸,我从来没对你说过我爱你吧!?怎么办,恐怕今生再没机会说了。
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什么感情了,如果一定得有,只能是......我恨你。
我恨你宫玄宸!
作者题外话:明天也和今天差不多,这个时间点,更新“如心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