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傻瓜，我不爱你！

如心胡乱地挥着手想要推开宫玄宸，可是，怎么也推不开。.她的手打在他的肩头，伤口裂口，血沾染了如心的手指，弥漫着咸腥血味。

宫玄宸疼得后背一僵，抱着如心的手却没有松，“如心，是我，我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低沉好听，如心停止了挣扎，整个人疲惫不堪。若不是宫玄宸抱着她，现在，恐怕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你来干什么？”她的手垂在两侧，没有抱宫玄宸，冰冷的话语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我来看你......”

“看我死了没？”

宫玄宸胸口一堵，什么时候开始，如心说话竟这样尖刻？

此刻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一样，她冰冷的没有任何回应。宫玄宸打量着四周，昏暗的长秋宫竟比牢房还要简陋。这是他第一次进冷宫，才知道是这幅模样，怪不得深宫那些女人用尽手段争宠得圣恩，原来，冷宫，真的是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没有人愿意来这种地方，就连宫玄宸才呆了一会儿，都觉得阴气太重。

“锦瑟死呢？”

如心垂头闷声问着，宫玄宸没有回答，她又问，“你杀的？”。回答她的依旧是那无尽的沉默，他用力抱着她，她却心头愤恨，一口咬在他的肩头，那样用力，恨不能发泄心中所有的怨、所有的恨。

他只是站着，没有还手，没有挣扎，也没有出声。

如心费了所有的力气都咬伤不了他，一时怨气无处发泄，又咽了回来。她不顾一切的推开他，脚链哐当作响，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宫玄宸本能地去扶她，她厌恶的扭头，“你走吧，我不想见你。你是太子，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面对她憎恶的眼神，宫玄宸没有气得拂袖而去，反而也不顾地上的尘土坐在她对面，“我会离开，但得先给你上点药。”

“不要假惺惺了，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不是怜悯，是心疼啊，如心，你如何才能明白？宫玄宸沉默了，这些话他是说不出口了，他拽过如心的脚，“就当是怜悯好了，你只有接受的份！”

“你.......”如心气得想踹他，结果只有自己受苦的份，铁链勒得脚又开始流血。宫玄宸蹙眉，“老是这样毛毛躁躁的，乱动伤口怎么愈合？”

他的责备，在那么一刻，让她觉得莫名的温暖。以前她莽莽撞撞，没少受伤，他总是边擦药，边忍不住数落。她曾嫌他唠叨过，不明白为什么以前一句话都不肯多说的人，变得如此唠叨。

现在才明白，如果不爱，又何必多言？有时候，唠叨也是一种爱。爱到深处，才会患得患失，爱到深处，才会处处小心。

宫玄宸，你爱我吗？从未听过你说爱，到了今时今日，恐怕就更不会爱了吧！我想，你若爱了，也还是爱以前那个乖巧的锦晨吧，我这样刻薄弑君的如心，你恨还来不及吧？

如心没有再说话了，倒不出真释然了，只是那药痛得她想大叫。不想出丑，她才咬着牙忍着。她真想骂宫玄宸公报私仇，那是药吗？还不如不擦，痛得要命。

“哧......”药粉洒在血肉模糊的脚踝上，刺痛感传遍全身，如心怕疼地缩了缩，宫玄宸轻声道，“忍一忍，擦药就好了。”

如心没有说话，凝眸看着对面的宫玄宸。他一直没有抬头，认真的撒药粉包扎伤口，那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让她沉沦。只是她知道，梦总有醒的一天。

“我很好看吗？”宫玄宸抬头，脸上有了难得笑意。

如心这才发现伤口已然包扎好，自己竟花痴似地盯着他看了半响，她尴尬的别过头，心中突然凄然，好看又怎样，反正他也不会再属于自己。

见如心不搭理自己，宫玄宸找话题道，“这个脚链要打开，再这样锁下去，脚是会废的。”

“命都快没了，又何必在乎脚？”如心淡然，脸上波澜不惊，仿若没有什么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她说，“人这辈子，来来去去也不过如此，不悲不喜该有多好。”

“你是不悲不喜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活着的人，你怎么能对我们这么残忍？”宫玄宸终是忍不住发怒了，“如果这是你选择的路，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永灏？如果爱他，怎么忍心让他一辈子没有母亲？你知不知道没有娘亲的孩子会有多苦？伤心的时候，没人安慰；成功的时候，没人分享。.别的孩子跟母亲撒娇，在目前跟前嬉闹，他，只能远远的看着，你有过这种滋味吗，你懂那是什么滋味吗？”

如心无言以对，宫玄宸字字戳中她的痛处，她恍然忆起，宫玄宸就没有母亲，和宫玄凌一样，从小就没有。

为什么生下永灏？如果知道今天这样的下场，还会那么高兴的想要一个孩子吗？结果还是一样。她要孩子，要永灏，甚至庆幸当初上天的厚爱，那么难得生下这个孩子。让她离世后，有孩子陪在宫玄宸身边，这样，他也不会孤独。

她终于可以安心了，玄宸，用永灏陪你，和我也是一样。许诺一生一世相随，我并没有食言，你看，我生命的延续不一直在你身边吗？

“如心......”宫玄宸痛心疾首，如心眼角有些湿润，却佯装无事，“那么永灏就拜托你了，你好好照顾他，也可以......替他找个更称职的母亲，我......”

“他不会再有母亲了，连亲生母亲都可以不要他，还有谁会爱他？”宫玄宸冰冷道，“如果你死了，这孩子，我也不会待见！”

“你会的。”如心苦涩的笑了笑，“没有我，你会更心疼这个孩子，他自幼失去母亲，你会给他比任何一个孩子还要多的父爱，对不对？”

宫玄宸不语，看着如心，心一直揪着。她如何才能明白，太多的父爱也比不上母亲的拥抱。永灏，他曾如此开心地迎接他的到来，可是现在或者是以后，他恐怕都没有勇气再面对他。

他要如何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他下令处死的？他做不到，只要一想，心就会痛。如果以后会过那样的日子，会活在孩子的仇恨中，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宫玄宸放开如心的脚，两个脚踝处缠着布条，已经看不到血肉模糊的肌肤了。他疲倦的坐到如心身边，这一次，如心没有抵触，也安静的坐着。

“如心，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叹息让如心心酸，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什么国仇家恨都且放在一边吧，人都要死了，就让她最后为自己好好活几天吧，如果可以选择，她今生只想做晋王的阿暖，无论是温暖还是暖床，又有什么区别呢？

能在最爱的人身边，足以。

什么值不值得，如果爱一个人要靠这个来横梁，又算什么爱？反正她如心是身心交付了，这辈子，唯一的男人也就是宫玄宸了。爱与不爱，恨或不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想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不管他如何做、如何说，她都不想去后悔、去遗憾。

他要的是太子、是帝位，这些，她早就清清楚楚。既然还是选择一头扎进来，就想好了会有今天这个结局。帝位与她，其实从来就不用他为难，他不需要选择，她早就逼得他无路可退。

她不要他难做，那么，残忍的人，就让她来做。

这一生，爱过两个男人，从懵懵懂懂到现在满心沧桑，十一年的时间，从锦晨到如心，她经历的何止身份的转变，还有那荣辱参半的命途跌宕。爱了两次，却都是这样的残局收场，如何不让人心殇？

冥冥之中，错过宫玄凌，一步步走向宫玄宸，又走到现在，以为是命中注定的缘分。现在才知，一切不过是为了在你最幸福的时候，将你狠狠打入地狱。原来，这就是人生。上苍从未厚爱过她，她却傻乎乎的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哪怕是现在，亦然。

这一生，无论怎样，依旧心怀感激，至少此时此刻，她还能靠在最爱的肩头，还能活着呼吸空气。真好，真美！人生机遇，如此丰富，虽然坎坷，却也知足。

让一切都结束吧，如心微微扬起嘴角，在幽暗的冷宫里，看上去是如此的怡然恬静，她依偎着宫玄宸说，“不要挣扎了，更没有什么好犹豫。如今你是太子，就该做点太子该做的事。我活在夏朝，明白朝代更替无法避免，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怨恨的了，现在，只想去见锦瑟了。”

“锦瑟不会想看见你！”

如心不语，锦瑟死了，皇上说是宫玄宸杀的，她本该发怒，可是，今时今日，她却恨不起来。他是当了太子，可是，那落寞的神情比当晋王时还让她心疼。

锦瑟于宫玄宸而言是什么，如心不明白，但在他心中的分量，绝对不是她可以估量的。宫玄宸杀锦瑟，她不相信，就算是，她又能说什么呢？就像再过几日，宫玄宸不也一样要杀她。

她们，不过是前朝的余孽，曾经的高高在上，现在的阶下囚。一朝天子一朝臣，也就是这个结局。

锦瑟死了，她的苦，如心清清楚楚。结束吧，或许对锦瑟而言是一种解脱。现在，一切对如心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那一天，宫玄宸在长秋宫待了很久很久，后来谁都不说话，真的是无话可说。如心弑君非死不可，就算宫玄宸不监斩，也有别人，何苦要死揪着不妨。不是她想不开一心寻死，是她找不到能活下去的理由和机会，没有人容得下她，没有人......

如若不是说让宫玄宸监斩，恐怕也换不来这十日之期，只是这十日，日日都是煎熬！

如心不记得那天宫玄宸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他说明日再来给她换药。

如心不屑，对着即将走出房门的他大吼，“我不爱你，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你还来干什么？”

宫玄宸的脚步生生在门口顿住，如心盯着他的后背，心异常平静，她等待着，等待着他的怒火冲天而来。

可是，没有想象中的发狂，他扭头平静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爱不爱我是你自己的事，而来不来是我的事，不相干的两件事，何必相提并论？”

如心心头一堵，倔强道，“别来了，我不想见你！”

“可是我想，我怕再不好好看看，就真没机会了。”他似乎好几天没睡好，声音沙哑着，看了如心一眼，转身离去。

“我不爱你，你这个傻瓜......”看他消失在漆黑的宫门处，眼中的泪水无法抑制的奔涌而出。傻瓜傻瓜傻瓜！她气恼地用双手捶地，她不爱他，不爱他、不爱他！

宫玄宸！

她突然想大吼，可是，身上除了酸胀怎么也提不起劲，她喊不出来，连嚎啕大哭都成了无声的呜咽。

宫玄宸、宫玄宸、宫玄宸......

在心底连名带姓的一个劲的喊他，如心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对他说什么，就是这么的不甘心，除了喊他，别无它法。

终于哭累了，她疲惫的躺在地上，望着黑洞洞的屋顶发呆。她不知道，当她失声痛哭的时候，门外男人的心也跟着碎成千片万段。

如若人生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她依旧是万千宠爱的公主，而他，仍是那个宸哥哥，一起漫步在皇城，一起在树下酿酒，一直抱着希望...以为可以永远在一起......

人生只如初见，人生，不只是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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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宫玄宸依旧会在每日傍晚报道，带着那“公报私仇”的药粉，痛得她想将他踹飞。

当了太子似乎比以前更忙，因为如心发现，他的眉宇皱得更深了，脸也越发消瘦了，憔悴的模样比以前更甚。

她想得意的说，宫玄宸，你看吧，还是选我比较好吧，一个太子位就把你折磨得人比黄花瘦，真不知道当了皇帝，会不会比纸还薄？

她的脸依旧是冰冷的，可以说越来越冷，语气也越来越刻薄。可是，他不理会，风雨无阻的每日来探望她，帮她擦药，还抱来被褥，让她这个阶下囚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只是他们彼此都明白，连行刑的日子也一天更比一天近。

如心脾气越来越坏，宫玄宸的包容心却空前的强大。

人说，死前要给生者就下好印象，可是如心却一心只想让他厌恶自己。或许，他早就厌恶了自己，只是装着无所谓罢了。

寂寞的长秋宫啊，如此枯燥，宫玄宸成了唯一解闷的对象。不过他的话也和那小宫女一样少，让如心很无趣，渐渐地，除了瞪他，还是瞪他。

他懒得动嘴皮，她也不想搭理他。

这一日，宫玄宸给如心换了药，包扎好后，坐在她对面，两人又不客气的瞪着对方。

如心想，这样瞪下去，是不是可以锻炼眼前，从而更大更有神，更漂亮？看吧，她就是这么缺心眼，现在还在臭美。

宫玄宸每日都会问她想不想见永灏，如心永远是摇头，她不要见。自己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孩子那么小，别吓着他。

如心不见，宫玄宸也不勉强。就这般看似无聊的看着如心，眉头深皱，面黄肌瘦。

如心蹙了蹙眉，面黄肌瘦，真丑。真不知道被打入冷宫的是自己还是他，居然比她还憔悴。

“还剩两天了。”如心终于打破了沉默，对面的宫玄宸微微点头，“对，两天。”

如心叹，“两天之后......”

“两天之后，我会杀你！”被如心骂了几天，宫玄宸说话也干脆了，满是火药味。

两天就阴阳相隔，如心无法揣测对面宫玄宸的心里，她只知道，当宫玄宸说“我会杀你”时，莫名痛了一下。她以为自己不会再痛了！

明明相爱，却彼此折磨了这么久，这几天，双方都没有好颜色。如心刻薄，宫玄宸冷漠，或许，这才是绝配。

如心说，“那天你快点下令，别拖拖拉拉的折磨身心啊！”

“我知道。”宫玄宸冷眉。

“谢谢！”如心笑，“终于可以解脱了。”

“彼此彼此！”

“喂，宫玄宸，你用不用逼这么紧啊，一句都不吃亏。”如心恼，娇俏的模样一如往昔。

宫玄宸终于没还嘴，却倾身搂着她，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来得措手不及，如心都快忘了，他们多久没有这样亲昵了。她只是有些愣怔，却并没有拒绝，反而放纵的抱着他。

他霸道的吻她，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如心面红耳赤，他的深吻都快让她窒息了。她只能紧紧抱着他，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如果要死，就让她这样窒息而死，倒在他怀里吧。

如心想着，忽而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是泪水。她不知道是自己哭了，还是他。她闭着眼睛，忘却了一切，就想这样抱着他，一直一直，不管后面要面对什么。

就当这是离别之吻吧，如心力不从心的回应着，他似火一般，要将她吞噬。如心却是那飞蛾，明知道结局，却还不顾一切的扑上去。

一场深吻，他突然松开她的唇，转而将她紧紧握在怀里。如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贪婪的嗅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

“如心......”他紧紧地抱着她，双臂是如此的用力，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如果真能这样装进身体就好了，这样一辈子都不用分开。

如心被他箍得生疼，鼻子酸酸的，却傻傻的靠在他肩头笑，“玄宸，我想吃肉！”

面对这煞风景的话，宫玄宸一愣，“恩？什么肉？”

“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就连牢里的犯人死前都有一餐饱饭，好酒好肉的上路，难道我没有？”她嘟囔着，濒死，竟没有一丝惶恐。

宫玄宸抱着她不松，狠心道，“你没有！”

“没有？真是！”如心不满，却也没有发作，无奈的唉声叹气，“唉，宫里的人就是坏，那我就只能做个饿死鬼了。”

宫玄宸心里堵得慌，不敢看如心的脸，就这样抱着她，说不出话来。

如心不甘心，“喂，真没有啊？不是吧，我来长秋宫就没好好吃顿饭，明天这最后一餐也没有？我还听说，死囚都有个遗愿的，看来在你这里，更是没有，唉唉唉~~~~”

“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

“我死了以后，你能不能饶恕复月党，不要赶尽杀绝。他们其实也和我一样，在那场宫难中失去了亲人，如果不苦、不痛，谁又愿当乱贼？”如心没有开玩笑的心了，轻声说着，“你当了皇帝，要想四海归心，百姓服你，就得平息内战。只有宽恕，才能化解仇恨。我就是明白得太晚，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我不希望他们也这样。你就当是宽容我一样，也饶恕他们吧。我虽然不懂如何为帝，但我想，一个有包容心的皇帝，肯定能赢得四方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