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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了,他没办法只待在暗处看着她,没办法放任她伤心。.吐一口长气,像是作出什么决定似的,他提起脚步,一瘸一瘸地往前行,越接近那两道身影,心,揪得越紧。
钟凌低着头快跑着,紧紧咬住那口气不肯松掉,像是在对老天抗议似的,拳头握得死紧,突然,钟子静指着前方大叫——
“贺大哥!”
贺澧?他回来了?平安无恙回来了?!
猛然抬头,他高大的身形一跛一跛地向白己靠近,紧咬的牙关松了、紧握的拳头开了,钟凌提得高高的双肩倏地垮下,他回来了……
钟凌手放开,钟子静急急朝贺澧跑去,扑进他怀里。
很幼稚的行为,终究是个孩子,钟凌心里这样想着。她不是孩子,可是,身不由己地,她也朝贺澧跑去,也扑进他怀里。
看着飞奔朝自己跑来的姐弟,贺澧张开双臂,把他们收进自己怀里。
一路行来的惴惴不安被两个小小的身体驱离,他收紧双臂,将他们抱紧,听着他们争先恐后告着老天爷的状。
“二伯父和该死的李大户害死我娘,他们不是人!”钟子静怒道。
“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不公平!”钟凌把自己缩在贺澧怀里,汲取他的温暖,温热她寒凉的心脏。
“阿静没爹没娘了,大伯母、徐大娘她们像贪婪蝗虫,一一个个都想抢姐姐的唐轩。”
“老天爷不讲道义,祂应该对努力积极的人宽容,不应该对恶徒包容。”
“阿静好怕,怕姐姐也不要我了,怎么办?”
“我也怕,好怕好怕阿静离开我……”
贺澧吐气,眼睛湿湿的,他说:“不怕,有我!”
温暖在一瞬间涌入,所有的恐惧被他四个字驱逐,贺大哥说有他,两姐弟突然有了支柱。.
钟凌笑了,明知道命莲还没放过他们,明知道如果老天爷一样过分,贺澧的寿命不会比自己长,但她笑了、不怕了,再拚一次的力量强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赢,但,她要拚!
第十六章用真心换秘密(1)
没想过自己会像个孩子似的哭闹不休,但钟凌哭了,她在暮色中投入贺澧的怀抱,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
恣意、任性,她放任自己无限制地宣泄负面情绪。
从来,钟凌都清楚,眼泪帮不了忙,悲伤无法改变现状,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她失去疼爱自己娘亲,也因为她花下大把力气,以为事情必有转机,却没想到命运依旧转动它一成不变的齿轮,结局依然掌握宿命的手里,她,始终无能为力。
深刻的挫败感让她恐惧,她绝望地认定,不管再多努力都没有意义。
像是催狂魔肆虐过,心,沉入地狱,冥冥之中,有人抽走她所有力气,她像是被关进阿兹卡班监狱的囚犯,再看不到未来与希望。
即使理智打出“阿静”两个字不断提醒,即使她很清楚就算明知道结局是悲剧,也得拚搏一回,但她就是提不起劲儿,因为摆在眼前的事全都烂透了,烂得她不认为自己有本事改变。
直到看见贺澧,瞬间,阳光透过密布乌云,在漆黑的心底透进些许光明,催狂魔被击退,她又有了奋斗的动力。.
于是哭也好、闹也罢、告状也没关系,所有负面情绪尽情在他面前发泄,然后她又敢站在宿命面前向它叫嚣。
贺澧不是心理医生,但他的倾听对钟凌很管用,泪水在他面前流尽、哀伤诉尽,他理解而同情的眼光让她千疮百孔的心脏恢复生机。
夜深了,贺家大宅里,钟子静不敌疲惫地沉沉入睡。
钟凌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他小小的脸庞,惊觉弟弟竟瘦了这样多,他的圆脸凹了,眼睛底下出现一片黑晕,结实的手臂浮现青筋,衣服在他身上像套麻袋似的,他瘦得教人心疼。
握上他的手,她满心抱歉。
自从知道娘亲死去的消息后,日子过得浑噩,她忙着哀伤,忙着自怨自艾,忽略阿静也承受多少心理压力,他只是个孩子啊,她在埋怨老天对自己不公平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对阿静不公平?
该振作了!
钟凌仰头朝天,倔强地抿紧双唇,她拍拍自己的脸,企图拍掉满脸泪痕。
再次鼓吹自己,不管未来怎样,她都没有权利不战而降,她要再试、再拚搏、再尽心,她不能放弃肩上的责任,这回,她不是为钟子芳,是为自己,因为阿静是她的弟弟,即便将用罄她的性命她也要守护他的命运!
恨恨地,她咬住自己的手背,那里的肉不见了,剩下松垮垮的一张皮。
见她这样,一直站在门口的贺澧冲上前,握住她发出疼痛警讯的右手。
温暖窜进脑袋,钟凌松口,抬头,触见那双教人安心的黑眸,轻轻一眨,泪水翻落,她以为早已经哭够了,没想到还远远不够。
贺澧的心像是被谁往里头添了把火似的,熊熊火焰烧灼着,痛得他跳脚。
他再不顾男女之防,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大大的掌心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下轻抚、一次次顺过,他企图抚去她心中的不平,企图抹平她的委屈,但……
他真不懂女人,原本还可以强作坚强的,突然一床暖被出现,她没道理不窝进去,哭个尽兴。
她在哭,然而因为担心吵醒弟弟,拚命压抑啜泣。
他心疼,但他也担心吵醒阿静,所以把所有的安慰之词化成一句气音。“嘘……不哭,我回来了。”
他不是天、不是神,没有强大到令人无法逼视的力量,他连魔法棒要到哪里买都不知道,但奇异地,钟凌的泪水自动收住,她点点头,没说话,而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跳出来,它说:“对啊,他回来了,一切都会变好。”
莫名其妙的信任像一个大笼子,把她的哀恸全数锁进去。
“我们出去谈谈,别吵了阿静?”
贺澧在她耳畔低语,暖暖的气音,暖得她的耳垂染上红晕,暖得她的苍白脸颊浮上红润。
她点点头,帮弟弟把被子掖好,吹灭桌上烛火。
贺澧拉起她的手,领着她慢慢走出房间。贺大娘已经入睡,厅里只有一名婢女,看见少爷小姐进来,把煮好的热姜茶放在桌上后便转身退下。
贺澧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残泪,钟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变得这么熟,但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矫情,不愿意推开他的亲昵,因为,她真的迫切想要这份温馨。
于是她乖顺地让他勾起自己的下巴,慢慢拭净泪痕,他没做过服侍人的事情,手势动作都不及格,但她很享受。
“好一点了吗?”他说。
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温柔的声音。钟凌点点头,任由心里的球被几十根针扎破,任由里面的蜜汁渗出来,渍了她的五腑六脏。
原来天地间有这种人,他可以什么都不必做,只站在你身边,就会让你无缘由地感到被宠爱、被呵护,被一团幸福愉悦的氛围给团团包围住。
贺澧把桌上的姜茶端起来,带着强迫意味的目光望住她。
九月的天气,午时过后就会慢慢转冷,在冷冽寒风中吹上大半天还能不生病?阿静听话,回到家里,叫他洗澡就洗澡、叫他吃饭就吃饭,一大碗姜汤,眉头不皱地仰头就喝掉,标准的爷儿们,哪像她,除洗澡之外,吃饭、喝姜汤都不听话,也不知她在和谁过不去,气得他想拿根管子把姜汤往她肚子里面灌。
“喝掉!”他的口气里没有要和她讨论的意思。
钟凌不喜欢这味道,但她也清楚,自己不能再生病,何况……对着那样一双深邃的目光,她没有反抗能力。
低下头,她乖乖喝掉,一口接一口。
贺澧坐到她面前,静望她的脸,越望越气,一把火又烧起来。
他才离开几个月,她竟有本事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想起潜山先生的描述,想她受了重伤又大病一场,想像她听到钟三婶过世消息时痛不欲生的模样……他恨不得亲手将那群恶贼抓到手里,一个个凌虐、一个个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