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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错了,当初不应该放过钟家二房,更不该误以为李大户丢了一大笔银子便能够从中学到教训,若他别心存妇人之仁,一出手便斩草除根,哪还会出现今日之事?他自责不已。.
喝完姜茶,钟凌抬眼,发现贺澧看着自己,眼里有着她不理解的复杂情绪。不是要谈谈的吗,怎么半句话不说?当她是外星人有本事心电感应吗?
片刻,她想起他是个不擅长聊天的家伙,主动开口,“贺大哥,你怎么突然回来?有事吗?还是回来看干娘的?”
这话真是问倒他了,他该怎么说?因为听说你出事,我便不顾大事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京城里情势正紧张,肇阳布下的网慢慢收起,魏康生的赌坊被查出,御史的折子如雪片般往皇帝的案前飞,庄皇后、大皇子为求自保断尾求生,自卸魏康生这只臂膀,也断了这项财源。
然而世道再现实不过,没了进帐没银子,想要做什么都掣肘难行,尤其是养进驻港县山上那批军队。
当初庄党撒出大把银子打通关节,占住那片山林地,好让招募的新兵有个隐密的落脚处,否则私蓄兵马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要命的罪。如今没了银子,银粮供给不上,三万士兵要吃要喝,再加上……他看一眼阿芳,想起四皇子口口声声的福星,微微地笑了。
“不能回答吗?不勉强的。”
身为现代人的钟凌很重视隐私权,谁都不能偷看她的手机、不能查她的Line,何况都说了是机密任务,哪有碰到人就说的道理。
她豁达地在心里替他解释过了,但还是多少有些郁闷,自己的掏心掏肺,换来的却是他的这个谜、那个机密,又不是在塑造偶像明星。.而说透了,他们本来就……不熟。
不熟两个字浮上,心里一阵难受,她不晓得自己竟然这脆弱,居然不熟两个字就能刺伤她,她病了!肯定,而且还病得不轻。
“我只是路过秀水村,待会儿就走。”
这话,说了比不说还教人难受。
可……本来就是啊,自然是巧合,自然是运气好,是刚好她需要情绪宣泄出口时,他出现罢了。
他们没什么大关系,了不起是说得上话的普通朋友,他已经分享她的悲伤、倾听她的忧郁,基于朋友交情,他做得够多了,难不成她还能再贪心?贪心地希望他留下来,贪心地盼着他时刻待在自己身边排忧解难,贪心地想让他成为她的精神支柱,贪心地依赖上能够依赖他的感觉。
不行,这是错的,贪婪的女人只能当坏女配,坏女配的下场都烂到爆,她已经够不幸了,不需要再靠贪婪再把自己往地狱下一层打。
强撑笑意、摆出骄傲,她在两人当中筑起一道墙,就算是说谎,她也要骗过自己。没错!她很厉害的,她可以独立、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守护阿静,即使他不在身边,也行!
她微妙的态度转换,他发觉了;她坐直身子,不动声色地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他也发现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他刻意向她靠近一点。
“带阿静离开秀水村。”她想也不想便回答,然后为了宣示自己的独立精神,再离他远一咪咪。.
“你已经搬进井风城里。”贺澧提醒。
“不够远,要搬得更远更远。”她垂下头,十根手指头绞着青色裙子,像是谁在逼迫她似的。
“为什么?”
“因为秀水村会带给阿静不幸。”爹娘走了,不久的将来阿静……
她猛地摇头,不要!她不想负面的事、不低落、不悲观,她该想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避开所有恶运。
贺澧细细琢磨她的话,突然进京城那日,她对他说的话鲜明了起来。
“我梦见了,我梦见你在道贞二十一年六月死掉,我梦见贺大娘放声大哭,哭倒在泥泞地里,我梦见你消失了,再也再也不回来!”
“不要走,我不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想要和你永别,我不是贪图贺大哥给我的帮助,不是想赖着贺大哥继续让我依靠,我只是想以后能够、继续、每天、见着你。”
难道是……一个大胆的念头跳出来,贺澧抬头,两道灼灼目光对上钟凌。
那次阿芳进城卖地,在马车上为了赌坊的事她与钟三婶杠上,那个时候她便心心念念想离开秀水村。她到街上摆摊、她买铺子开店,她一步步改变钟三婶的固执,成功搬离秀水村,她所做的一切均是因为……
她不只预知了他的死亡,也预知母亲和弟弟的死亡?有可能,所以她才会这么痛恨自己,因为早已预知的事,她还是让它发生。她说秀水村会带给阿静不幸,换言之接下来的是阿静,她接下来要做的是防患未然,搬得更远?
他一点一点推敲,一层一层析剖,他推敲出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答案,如果他的答案成立,那么她是如何预测未知之事?
一道光闪过,脑子瞬间清明。
回想起那日在山上,他和肇阳碰上刺客,钟明好意相助却惹祸上身,他们离开时,钟明和钟子芳父女俩分明已经断气……
是,确定此事的不仅仅是自己,清风、阿五、肇阳,他们几个都是身怀武艺之人,不至于连真死诈死都分辨不清。既然如此,她是怎么死而复活的?她有着什么奇遇,让她能够预知未来事?
心里一个激动,他握住她的手腕,温柔的眼睛射出两把刀子,想透视人似的。
第十六章用真心换秘密(2)
钟凌被吓到,凝眸回望,一堆奇怪念头跳出来,他要带她和阿静远离秀水村?他要帮助她移民?他有个秘密基地,进了那里的人都会长命?他要……不管念头多怪异,结论都是他要对她情义相挺。
但……不是提醒过自己不能贪婪?怎么到头来她还是忍不住相信,有他,自己就有本事站得又直又稳。糟糕的想法、要不得的念头,应该全力消灭删除!再次,她用力把“独立”两个字刻在脑袋里。
贺澧的脑波无法与她接线,猜不出她混乱的念头。
他低声问:“为什么你知道我离开秀水村会死?为什么你知道秀水村会让阿静不幸?当真只是因为作过恶梦?如果只是作梦,你怎么敢说得斩钉截铁、笃定确实?何况那日……你在山上遇害,明明已经没有呼吸,为什么能够死而复活?”
一句串过一句,他问得钟凌心惊胆颤。他知道什么?
大眼睛对上他的深邃黑眸,心跳得很急,她咬紧双唇,目不转睛地回瞪他,一语不发。
她不在谈判桌上,但全身的细胞紧绷,脑袋出现的场景比前一刻更诡异。
她想到满清十大酷刑,想像着自己跪爬在涂满油脂的铁竿上,竿子下正燃着熊熊大火,只要她一个不小心摔下去,马上就有人可以吃巴BQ。
鬼附身要被烧,那穿越呢?穿越这个词儿比较摩登,会不会待遇好上一点点?比方……
比方喝了麻沸散再去爬铁竿,或者赏赐一件消防员的防火衣,再让她去尝试横向抢孤?
钟凌越想越恐怖,下唇被自己咬出一圈深深的印子。
他吓到她了,贺澧明白。
四目相对,两人对峙,他期待她的真实答案,她却期待着他放过自己,不再追根究底。
望着她故作坚强、咬唇不语、两颗眼珠子却泛红的模样,看着她悄悄挪开椅子,一堵无形的墙在两人中间竖起,他清楚她对自己的恐惧,清楚她想要逃却逃不掉的丧气,他苦苦一笑,自己在做什么啊?
她凭什么相信他,又凭什么要把秘密透露给他知道?他瞒骗她的事不会比她瞒得少,他在要求她对自己交心同时,又何尝对她交心了?
于是你看我、我望你,两人眼中都带着挣扎、犹豫,在僵持将近一刻钟之后,贺澧作出重大决定。
他长叹气,动手扯掉脸上伪装的大胡子,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英俊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