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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回 办画廊选贤洗手斋 慰恩师擒泪太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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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扫自珍,应是敝帚自珍。.母亲难得使用一个成语,并非为错,许多中国人都这样说。反正是说自己家的用破了的扫帚还不舍得扔掉,当宝贝似的藏着。

尤其是看到柳留梅转来的《说鬼之九》,白琅为之震惊,那一双缱绻的中外恋人,已经生死两茫茫。而自己同绿娣,虽然历经曲折,最后还是鲜活的走到了一起,还去计较什么完璧不完璧的呢?

柳留梅这时转发来这则《说鬼》,并叮嘱自己休息好,可见老友的心意难得。

“到了,白先生!”毋士禾的司机见白琅还在沉思,他打开车门,请客人下车。

白琅这才醒悟过来:“这么快啊!”

“绿娣没有来?”毋士禾见白琅一个人来的。

“我妈有点咳,绿娣说留下照应。婆媳俩的话可不少。”

“你老妈有眼光,看中了这个洋儿媳。什么时候带绿娣回娘家?”

“后天,本来想在走前的一晚住你这里的。”

“我接你来,是想商量一件事。我想投资一个画廊,这个想法由来已久。很早也就注意收集一些我喜欢的书画,但名家的少。后来资金许可了,名家的东西收集的多些。这些东西放着也就放着,弄不好保管不当还受损失。我想让其流通,这就要有个平台展示,并吸引别的画家来画廊交流。你给我设计规划一下画廊的内部容量,我再请设计院把图纸画出来。这事要及早落实,我已经把招聘画廊管理人员的条文,发到网上了。”

“好的,我尽快把内部空间构想搞出来。”

“今年的科隆国际艺术展,又快开幕了,你要是还在德国的话,给我留意一下中国当代油画展品。现在中国当代油画家的东西,不少都在国外画廊展出。你看上的话,价格合理,就给我拍下来。”

“好的。”

“你在京城受聘给研究生上课,我觉得很好。”

“恐怕还得有个短期讲座,朋友面子上,推不了。”

“还是给孙小妹在的大学?”

“那里结束了,续聘我已经推掉,是另一所大学的。去大学上课,能迫使你看点书,但是影响我作画。”

“孙小妹还有联系?”

“来过短信。”

“短信你得回人家,亦师亦友的关系也不错。”

白琅只是点了下头。

“还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上回洗婴回来时,说起她的养父墓地低洼,一下雨就浸水。我想只有搬迁到高处墓地。我已经物色了一处地方,已经花四十万买下,能建几处墓穴。洗婴养父的墓,你给设计一下。国内的公墓形式过于简单,墓地是给活人看的,但是我也反对搞什么豪华墓地。”

“可以!爸,这是积德的事。”

“你搞好了,先给洗婴看一下。你回来后,就动工。”

这件事,给白琅很大的触动。他听说过毋士禾同洗婴养父的年轻时的过节,算是比较狠的情敌,事实上是洗婴的养父夺走了毋士禾的所爱,不亚于夺妻之恨。随着岁月的流逝,往日的所谓冤仇,一笑泯之。

毋士禾有时也想起洗婴养父的伟大,他明知女儿不是自己的,而从生下的女儿相貌上,他当亦能明白女儿的父亲是谁,但他心里能不存疙瘩,始终善待女儿,这就很难得。这不是伟大是什么?宽容就是伟大!

所以,毋士禾出资为“情敌”重选墓地,也是种报答吧。

“我百年以后,也就同洗婴养父为邻,但我不想在我活着时就将墓地搞得很豪华,稍加整下就行,我老伴的墓也迁来。这些以后可能就交给你了。所有的墓,以简洁大方为原则。”讲到这里,毋老板未免有点伤感。

“爸,此言未免过早。根据你的体质和善行,你会长寿。”白琅取出随手带的纸笔,“爸,我觉得今天你脸部表情特好,有种难得的祥光,我给你作一幅速写。”

完毕后,毋士禾十分满意。

“我明天去外地洽谈一个项目,得一个星期回来。你们离开中州时,我就不能送你们了。等会我让司机接绿娣和你老母亲来,还把我老师艾教授请来,一起吃顿饭。”

毋士禾同白琅也应该是翁婿关系了。

从外地恰谈业务回来,秘书给毋士禾送来一份应聘名单。一个月前,公司网上招聘画廊经理,待经理人选确定后,再由经理制定需要的工作人员。

有几十人应聘,毋士禾逐个细看,其中赫然有孙小妹的名字。

孙小妹,女,28岁,未婚。籍贯吴门。一米七二,五十八公斤,身体健康。研究生,油画专业。

毋士禾肯定不会是又一个孙小妹。

还有三位应聘者的情况也引起毋士禾的注意,毋士禾用人前,很注重其简历。简历不简,信息丰富。

如果这个人的真实学历是正经八儿的大学本科或研究生,那他的智商不会低。如果他没有正式的学历,但能混出个正经名堂,那这人的能力一定可以。

但简历的缺点是难以反映其情商,一个人不能没有情商,就好比机器不能没有润滑油,缺少情商的人,往往人际关系弄不好。

毋雁南,女,三十八岁,本科美术专业。曾任公司公关部经理和人事部经理。

梅来舫,女,三十七岁,函授本科,民俗画收藏家,曾任民营公司经理。

黑白,男,三十五岁,理工本科,电脑高级技术员,书画鉴定师。

用人之前的面谈是不能少的,有利于进一步感性的了解其智商和情商。

毋士禾决定先约谈毋雁南、梅来舫这两位应聘者。

毋雁南按约定日期来到毋士禾公司总部,在会客厅见面。

这个会客厅名外面门楣上有隶书书写的三个字:洗手斋。字面涂了金色。

可能是同一个姓吧,见面就有三分熟。

毋雁南身材高挑,一米七以上,容貌中上。女性中上容貌为宜,没有顶层容貌女性的高风险和压力,也无底层容貌女性容易缺少自信。雁南周身有中年女性的成熟,这可能同她经历的职务有关。

毋雁南对会客厅内的装饰不免一惊,因为壁上有几幅水平不低的画作,特别是宽宽的会客厅后壁上,是幅仿制的《洗手图》。原作是傅抱石的一幅名画,取材于唐代人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的一则故事:东晋大司马桓玄喜爱收藏,同许多收藏者一样爱对朋友展示自己的精品收藏,为保护精品,要求朋友洗手后再看藏品。

出于对精品的崇拜和热爱,傅抱石把洗手赏画的艺苑佳话移植到自己的画中,而且使这幅画也成了精品,画名是《洗手图》。

毋经理会客厅里的仿制画《洗手图》,品位极高。高品位的仿制品实际上是再创造,极有艺术价值,不能一概以所谓假画否定。懂行的毋雁南啧啧称赞,但她没有看到作者是谁。

左侧墙上一副人物头部速写,寥寥数笔,人物形神毕现。但是没有签名。

毋雁南一看就笑了:“毋总,这位速写高手,把你画活了。出自那位丹青手?”

“这是我们中州市出道的一位画家白琅不久前所作。.仿制的《洗手图》,也是他的作品。”毋士禾说,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她,曾是白琅大学时的初恋。

白琅有个难能可贵的优点,感情场中的经历,从不对人说,这是一般男人难以做到的。

毋雁南顿生感慨,她同白琅刚进入大学,一前一后的座位,都是没有爱过的爱情素人。后来相爱了,真诚热烈。毕业分手后,不能在一起,很痛苦过一段时期,体会到爱情这东西也是甜蜜的罂粟。

两人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毋雁南虽说这两年婚姻经历波折,但基本上生活是安逸的。而白琅可说是泡在酸甜苦辣中,但无论在何逆境中,始终没有放弃对艺术梦的顽强追求。对真正的艺术家来说,苦难逆境是种馈赠。

“毋经理,我是孙小妹的胞姐。是我妹妹先看到贵公司的招聘,我是先鼓励妹妹来应聘,因为她研究生快毕业,目前还没有联系上比较理想的工作。妹妹是您的崇拜者,她形容她初见到你,有如故人相见。妹妹鼓励我也来应聘,我考虑后就报名了。”

“你父亲还好吧?我见过他,是在一次商业洽谈会上,也仅仅见一面,没有交谈。”

“我爸对你有印象,知道你在民营企业中稳扎稳打。”

“你在你爸的企业中干了一些年,为何要离开?”

“我一直想接触我的本行,在画廊工作,对我是有吸引力的。”

“离开家庭,离开你们那个好地方,来我们中州,你觉得方便吗?”

毋雁南想了想:“毋经理,既然我来应聘,就应该把我的动机放到桌面上。我离婚不久,想换个环境。当初我大学毕业,因为不是重点大学的,加上美术专业,工作很难找,就在我父亲的管辖部门先干着,但我一直不适应,不愿听到别人说靠老爸端的饭碗。而搞行政,我一直没有太大的兴趣。”

毋士禾轻轻点了下硕大的脑袋。

“我爸是个艺术作品收藏爱好者,他也很想办个画廊,所以妹妹考大学时,爸就鼓励女儿报考美术专业,希望以后协助他办画廊。”

同毋雁南面谈,几乎用了近三个小时,毋雁南是很健谈的女士,彼此也有很多话题。结束后,毋士禾来回在室内走动,对她的善谈能力是肯定的,商业时代,是充满了对话的时代,画廊经理必须有较强的语言应对能力。另外,他对她的的坦诚很有感触,用人就应该用诚恳的人。

下午毋士禾约谈梅来舫。尽管中州市对这位另类有议论,所谓有争议的人。但毋士禾却没有歧见,身在二十一世纪,还对他人的同性感情和性的选择歧视,那是落后于时代了。你可以不参与,但你没有理由和权利非议和阻挡。

“雁南,你当初的小公司经营的还可以啊。现在你在沈园手下不是干的好好的?你来应聘,沈总经理不有想法吗?”

“毋总,正是沈总支持我来的。沈总看了我的民俗画的收藏,她对我说,这一块发展的空间很大,民俗艺术是民族文化重要的部分。沈总知道你要出资办画廊,认为这资金用对了地方,她说让我来你这里应聘,能聘上就在毋总您的麾下效劳。而我的民俗画也能有一席之地展出。不能聘上,还在沈总那里干。”

“什么时候去看看你的收藏,你愿意的话,我的画廊面世后,可以留给民俗艺术一个空间,这同你来不来不相关的。”

“谢谢毋总!”

“来舫,你的演艺没有丢吧?”

“沈总在公司组织了业余文工团,说是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定期活动。我任团长。”

“难怪沈总把你挖去你。”

因为是本市的人,情况比较熟悉,同梅来舫的约谈时间不长。

临走前,梅来舫掏出相机,对“洗手斋”壁上的几幅画,认真的拍摄下来。

最后约谈的应聘者,姓名有点另类:黑白。

因为早晨停电到九点,原本上午八点约谈黑白的时间,延后至九点。因为天冷,空调无电,怕客人冷。

毋士禾九点按时到公司会客厅,秘书说黑白八点就到了。

进了会客室,见有个彪形大汉,端端正正的靠在沙发上,双目紧闭,安详的睡了过去。秘书说,他就是来应聘的黑白,要叫醒他。毋士禾摇摇手,示意让黑白继续睡下去。他打开空调,调到二十八度。

毋士禾轻轻挥手让秘书离开,然后打开电脑,找到应聘窗口。见黑白新发来一个材料:我为何要应聘画廊经理?

“我是理工专业的,为何对画廊感兴趣?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因为我的父亲画的一手好画,六七十年代中,父亲本来是下放知青,因为能画画,被抽调到上面画宣传画,特别是画主席像画得好,十年运动结束,父亲就留在文化局艺术科当干事。

父亲知道,一般人靠画画不仅发不了财,甚至生活都难以维持。父亲的工资少,幸而母亲有一手剪纸专长,靠母亲的本事,能补贴家用。所以,父亲不赞成我考我爱好的艺术专业,进了我并不太有兴趣的电讯专业。

但是,我的天性中有着对绘画的苦恋,用现在的时髦话说,父母的艺术基因传给了我。我业余的艺术爱好比较多,油画、花鸟画、指画,都有一定的造诣,后来居上的是电脑绘画,因为我的专业是搞软件设计。

因为父亲患癌症,家里的积蓄全部花完,父亲离开我们时,还欠了三十多万债。原本我想办个民营协廊的打算,一时难以实现。

美国一位艺术家,希望我去他的工作室。但是因为慈母健在,我哪里也不能去。

我有一个办画廊的计划,很希望能来画廊主持工作,实现我的计划。”

毋士禾看完这封信,很有感触。这是一位有梦的能干的中青年,限于资金不能展翅高翔。

黑白依然怡然自适的安睡,他一定是太累了。

一个人累了以后的酣睡,其实很美,诠释着宁靖之美。

现在只要打开电视,几乎都是狂歌滥舞,鬼叫魔跳,中国社会太平时代的的安宁美上哪儿去了?疯狂代替安宁,叫嚣代替沉潜,社会不得平安。

优秀的绘画,更多的是显示天地间静怡之大美。此刻,使毋士禾更坚定办画廊的决心。

黑白脸型方正,前额很宽,不修边幅,甚至留起了浓浓的胡须。

黑白终于醒了,他打了个哈欠。

“您是毋总吧!”黑白站起来,他的硕大的脑袋几乎接触到天花板,他抱拳向毋士禾,“无礼,太抱歉了。只是您这洗手斋浓浓的的艺术氛围,把我熏晕了!”

毋士禾示意黑白坐下,并按电铃,一会秘书来了,毋士禾说:“来一杯咖啡一杯茶,两块热毛巾。”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在安大厦经理那里,看到了安经理同您最近的合影。”

“你什么时候认识安大厦经理的?”

“我曾是安经理的学生,我读高中时,安经理还没有下海,是我们学校着名的物理老师,我弃艺术报考理工,同安老师有关,因为他把物理讲活了。”

“遇到好老师也是人生幸事。”

“高中时,还有一位教语文的老师,是你们中州人,叫柳留梅,她的语文课上的没话说,给我们印象深刻。我来中州应聘,可能也有我语文老师的因素,来看看这中州是什么样的人杰地灵的地方。”

黑白这番话实际上起到了吹捧效应,毋老板听得心里痒痒的,谁能拒绝甜蜜的吹捧?

不能!

毋士禾见黑白身旁有本书,细看是《别情钩沉》,眼一亮:“这本书哪里买到的?”毋士禾一直想买这本书,就是买不到。当初艾老送给他一本签名本,刚刚看几页,便被人借走,再也没有还来。

“我坐动车到这里来,对面一位女旅客下车慌忙,遗忘在座位上。我看她一路看的认真。翻了一下,果真吸引眼球。文笔和故事都很有可读性。作者是艾椿,记得中学时代,柳留梅老师还把艾椿写的一篇文章,作为补充教材让我们读。知道艾椿是位老教授。”

“艾椿正是我的大学老师,也是位好老师。我不懂的事就问他,比如看了你的姓,没有把握怎么读音,请教了我的老师艾教授,才知道不读HEI,应读成HE。”

“我母亲的姓,字形是‘儿’,可读音是NI。我说干脆写成‘倪’不得了,母亲说,不可以,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姓氏。”

“我还以为你的母亲姓‘白’,黑白么,有些人的姓名就用父母的姓。但是你的姓名就不能双亲姓的组合,要不人家呼你黑儿。”两人笑了起来。

“我的名字是自己后来改的,原名黑龙,这同开国元帅贺龙的读音是一样的。初中一年级时我改了现在的名字,因为我小学的同桌姓白,是为女孩,也许是早恋,毕业分手时就对她恋恋不舍。但是她家境困难,没有继续升学,随母亲外出打工去了。因为怀念她,就用她的姓当我的名字。”黑白说完,喝了一口咖啡,“真是不好意思。”

“在中国,女孩应有的权利,往往被剥夺。”毋士禾想起自己的女儿洗婴,因为养父家中困难,没有能够按部就班升学。按洗婴的智商,考上大学没有问题。

毋士禾太息一声,为黑白,也为女儿。

黑白的情商不错,搞艺术的没有情商可不行。开场的一段对话,黑白留给毋士禾的印象不错,而毋老板初始给黑白的印象也不错,觉得他很坦诚。

现代正常的的雇佣关系,是互相选择。

“那你为什么放弃在大城市的一份还算可以的工作,回到家乡呢?”毋士禾问。

“每天是按时上下班,八小时里基本是同一台电脑打交道,两年下来感到人快成机器人。有的人适应机械性的生活,有的人则不适应,我是越来越不适应。加上母亲身体每况愈下,一个胞妹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我又不想让妹妹外出打工。于是我决定放弃工作,回家创业,还能照应老母,妹妹能同我一起创业。”

“只有创过业的人,方知创业的不易!”毋士禾想到当年草创一家小公司的艰难,办个小澡堂,为节省开支,自己烧水洗澡堂,有时还下池为顾客擦背。

“收入还算可以,但是同我创业梦还有很大距离。主要是我对艺术的爱,使我不能专注于经营。看到您公司的招聘,我就摇摇欲试。”

临别时,黑白深深的向“洗手斋”中的《洗手图》深鞠躬。

毋士禾权衡三位应聘者的条件,似乎黑白的分要高些。但不忙于作出选择,有的时候,早选择不如晚选择。

“毋总,我有个要求,能否见一下艾椿老教授?”黑白诚恳的望着毋士禾。

“可以!我来找我老师一下。”毋士禾拿起手机。

但是无论是宅电还是手机,都没有拨通。

黑白只能遗憾的告别毋士禾,临走他将《别情钩沉》转送给毋士禾。

至于孙小妹,介于可谈可不谈之间,凭直觉告诉毋士禾,孙小妹可能是很理想的人选,也可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选。但要完全放弃对她的选择,脑细胞又不答应。人的意志经常屈服于脑细胞。意志许多时候终归很软弱!

毋士禾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柳留梅这个名字,是中州人,老乡。毋老板竟萌生出想见下柳留梅的想法。她何以受到黑白的赞美?柳留梅能将艾椿教授的文章在她的课堂上使用,说明她可能熟悉艾老。应该说,问一下艾老就行。

毋士禾有个毛病,中州出去的大小名人,他都注意他们的动向。

可是,艾椿老师怎么联系不上?黑白走后,毋士禾又给艾老打了几次电话,均无回应。便让司机去家里找,司机回来说,院门上铁将军把门。

毋士禾有点急了,这艾老师去哪里了你呢?

此刻,毋士禾哪里知道,艾教授同他的女弟柳留梅都在本市一家医院的太平间。

柳留梅何以会在中州市的太平间,悲伤地望着恩师艾椿?

这话要从柳留梅看杜宪发来的《说鬼之十》

柳留梅有天晚上打开电脑,例行的看有无杜宪《说鬼》,看完《说鬼之十》,不看则已,看了心惊肉跳。

《说鬼之十》:槛外人惊说魂出窍

新送来一位逝者,是位老人,难得看到一个人死后也有气质,仿佛是在休息。是附近一处有名的名叫“木春庵”的寺院送来的,一位颇有品位的中年女尼,始终陪在逝者身边。她是“木春庵”的主持。

这位女尼气质不俗,使人想到《红楼梦》中的妙玉。这冰清玉洁的妙玉,最后是被强人抢走,结局如何,没有交代。

许多读者责怪曹雪芹不该使妙玉有这样的结局。其实妙玉的结局不一定很坏,那位强人一定是看上妙玉,才把她偷走,说不定这强人非常呵护这块“玉”,这不比终身在寺中苦熬强万倍?

这女尼在这一带人缘很好,她原是位大学生。网名是槛外人,因为她同柳留梅一样,很看好杜宪的《说鬼》,彼此在虚无世界相交甚好。现代人拥有现实和虚无的两个世界,假如再能开通阴阳世界,岂不真的有了三相世界?

槛外人对她送来的老年逝者似乎有着胜过父执的感情,她陪着我给逝者容妆,默默在一旁,不言不语。她是遵循着佛教对逝者的“哀而不伤”的箴言吧?秉信着人的生死是所谓:乘愿而来,顺时以去,去何所至r前或后,如在左右。无须悲天抢地哀嚎。

火化时出了点问题,听得炉内有爆裂声似的,给在场的一位新来殡仪馆的学徒吓一跳,倒不是怀疑炉内有鬼,干了这一行当,就没有什么怕的了。老师傅当即冷静的判断可能是心脏起搏器,果然如此。老人胸中的心脏起搏器因高温,弹射出胸膛,打到炉壁上。老师傅是位富有经验的火化大师,可说是金牌火化师,技术含量高。他对风量和火柱的控制特别到位。比如对婴儿的火化,温度过高,就几乎没有灰烬。他给怀有六个月孩字的死难孕妇火化后,能恰如其分的分出婴儿的骨灰。假如全国举办火化工大赛,我相信我们殡仪馆的这位老师傅,能同八宝山的师傅有得一比。因为我同这位师傅关系特好,对他说了这位逝者在我心中的分量,师傅火化时格外细心,我陪在师傅身边一个半小时,听着火化炉“呜呜呜呜”的声中缓慢燃烧。

我将骨灰郑重的交给槛外人,目送她缓缓地抱回了骨灰,连带那烧毁了的心脏起搏器。后来,槛外人郑重的将骨灰盒埋在山坡上朝阳的一边。

经我手容妆的死难同胞,很少在我的梦里再出现。我何以把人的生命终结称为“死难”呢?因为活着无论如何是美好的,即使活的很痛苦也有痛苦的经验。赖活胜于死之说,不是没有道理。人的死亡是人最后的大难。

槛外人送来的逝者。却不断地来到我的梦中。他文雅、安静的在我身边,或前或后,如在左右。他不说话,但我感到他在诉说。

半个月后,母亲约我去庙中烧香还愿。我就去了槛外人主持的木春庵,很巧槛外人在。他留我们吃了顿斋饭,因为陡然遇到变天,下起了不小的雨,槛外人便留我们母女住宿庵内。

槛外人问我::“你想知道我送别的老人的种种吗?他的真实情况,现在我方弄清楚,原来是一位普通的中学教师,退休后爱游山玩水,不想游到我们木春寺病倒。他的家属正考虑迁走他在这里的墓。

“但是他病倒后,另一位老人的魂附在他的身上,这个附魂我倒是并不陌生。

附魂的一生中有许多故事。他也算是我恩师,早年我听过他的讲座。后来也在虚无世界中有往来。

“附魂说起他当年在网上的发帖:一位没钱没势的靠微薄的工资混日子的老头想向一位年轻的女弟子求婚,成功的概率如何?他说起多年的老少感情,说起他的忏悔。说起他根据我的建议,带着一位身世凄苦的女孩去武汉寺庙终身修行。

“附魂说起他有次梦中,梦见到了一所寺庙,上书“木春庵”,笔力刚柔相济。庵被树木掩映,幽静无比庵,有位女尼陪他尽兴而游,不意窜出一只似虎似豹的怪物向他们扑来,女尼被叼走。”

“难道我的恩师艾教授不在人世,灵魂离开了他的肉身?

“我为此专程赶到我老师的大学,令我惊奇的是老师还活着,只是他正在医院的病房,处在昏迷状态。

“我提了一篮鲜花去医院,见老师平静的躺着,身上插满了管子。我细致的看着老师的形貌,他同病倒在我在我们庵中的老者没有太大的区别。我怀着祝福老师能够尽快康复的愿望和崇敬,告别了老师。想到这位进入晚年的老师,还能以一种浩气一种精神一种真诚投入老少感情中,而且终身同情弱者,怎不令人崇敬呢?

“我回到庵内不久,病倒在我们庵中的老人离开了世界。

“我是前天回来的,你们母女早来几天还见不到我。”

夜间,山林中刮起了风,听得寺院外松风呼啸。我听着槛外人亦真亦幻的叙述,想着人世间的难以理解的变幻。

槛外人继续说:“很显然,我的老师在病重期间,他的一缕真魂出窍,附着在另一位老者身上。这位老者我也觉的不是鄙锁之人。”

我对槛外人的仁义甚为感动。

这灵魂之说,我们的老馆长是信之凿凿,他对我说了许多生动的灵魂故事,以及灵魂附体这种玄妙事。我不认为槛外人之言是荒诞的。

有位记者,自作聪明,来我们这里采访,写火葬场种种,其中有个小标题:这里不能说再见。记者请老馆长审稿,老馆长看完说:“小标题‘这里不能说再见’,不妥!来我们这里的逝者,以后可能还能再见到的。”

我的《说鬼之十》要搁笔了,或许永远。

柳留梅看完这则刚出炉的《说鬼之十》,心惊肉跳。她对杜宪的文字深信不疑。那正在住院的老人,不分明就是恩师么?

她拿起电话拨了老头子女婿乔律师的手机号,传来的是盲音。又拨老头女儿米校长的机号,这回拨通了。

“是柳老师吧!”米校长率先发话。

这个女人反应真太灵敏。

“是的,米校长,你的耳朵真好。”

“同前十年比,我的听力迟钝了。十年校长在吵吵闹闹中过来的,耳膜差点磨破。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你爸身体很不好吧?”

“是的,先在我们家养病几天,后来送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神志不清。老乔一直守在爸身边。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两天老心慌。我给乔律师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他在病房的话,手机是关的。”

“我今晚就启程,要去看你爸。”柳留梅说,“大概明天可以到。”

“你到站前一小时给我电话,我去车站接你。”

柳留梅果然于第二天到达。

米校长开车陪同柳留梅去医院,中途下车,柳留梅去花店买了盆菊花,挑了紫色的菊花。忌讳给病人送白色和黄色。因为艾教授曾经赠送柳留梅一个号:菊后仙子。因为菊后是梅花,秋菊冬梅么,梅在菊之后。而艾教授的老伴名字是米菊。所以柳留梅选了菊花看恩师。

这是一家民办医院。

病人在十楼,医院的最上层。这其实是太平房啊!但又没有一般太平房的冷漠,这里温馨静谧。

柳留梅问,为什么不住中州市最好的市医院呢?

“爸爸住到这家民办医院,这是老乔的提议。爸爸住院神志还很清楚时,老乔有回有意无意的带爸来过这里,老爸是个聪明人,他当天就说这家医院好。我们决定,即使爸到了那天,也不送殡仪馆,请殡仪馆来人给爸容妆后,直接去悼念厅。”

一旁的管理人员说:“全市所有的地方,就我们这里离天堂近,十楼么,这里是温馨的,天堂也是温馨的。我们医院的董事长说,要把医院太平间办成病房,办成病人感到温暖的家一样。”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柳留梅记得恩师平时喜欢吟诵苏轼的诗句,乘长风归去吧,你别担心那边高处不胜寒。

原来,艾老因为病危,住到了十楼温馨的独特的太平间。

柳留梅走近昔日的老师、朋友、情侣时,但见他直直的无力的的躺着,眼窝深陷,面无血色,紧闭的干枯嘴唇似乎动了一下。

她握住了他的右手,有点热度。她在她的手掌上慢慢画着6和4,他的手顿时抖动一下,他的直觉还是那么灵敏,说明生命之火还不会很快熄灭。十多年前的一天,一老一少已近热乎了近两年,但是始终身体没有达到负距离。记得6月1日,两人一起给老头的外孙蛋蛋,买了玩具小狗过儿童节,因为米校长不允许儿子有宠物,怕影响学习,就放到了外公家。6月2号柳留梅的弟弟结婚,她回去帮忙。

6月4号回到艾椿家的,艾椿每年的似乎多事的六月初,照例哪里也不去,宅在窝里。也就是在这天的夜晚,一老一少开启了身体的负距离。所以,老头对6和4是有种灵魂上的震摄。这一天,柳留梅命名为两人世界中的植树节,一棵挺拔的树苗植入了肥沃的尚未开垦的土地。

也许,对于柳留梅来说,6和4还是诗意的数字,但是对于老人艾椿来说,怕是更多的是愧疚。

柳留梅的嗅觉灵敏,她嗅到了恩师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病人自己和一般人察觉不到的气味,奶奶病危之前,就有这种气味。柳留梅的心沉重,对她而言,恩师可能已是倒计时的生命。柳留梅满眼擒泪,但是不敢往下掉。民间说不能有眼泪掉在病危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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