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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兰一有空就想出宫找凌肃初,她想见他的意志,使她对身边的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致。当她悄悄跑到大兴府衙门口时,正好撞见凌肃初与一个妇人在石街上拉拉扯扯,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妇人声音很大,架势很足,穿戴打扮亦华贵富丽,她的身后甚至跟着一辆绿锻马车,车旁站着一个丫头和一个车夫。她大大咧咧的骂,气急败坏的骂,“知道我是谁吗?我姓纳兰,我叔父乃武英殿大学士兼太子太傅!只要他一句话,你们一个个都该掉脑袋了,竟敢抓我的夫君?赶快把人放了!”
妇人一味拉扯凌肃初,虽有四五个捕快站在台阶上,但谁都不敢动手帮忙。谁知道呢,他们可没有一个当宣威大将军的父亲做后盾,实在谁都得罪不起。
凌肃初很无奈,说:“你夫君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待大人审理...”
妇人根本不管凌肃初在说什么,只是一声尖叫,扼住凌肃初胸口的衣襟,“我夫君乃晋阳书院的学生,今日才回京城预备秋试,他品性端正,是人人称道的孝子。肯定是你在污蔑他!你是不是想要银子,我可以给你啊...”
“放开凌大哥!”
兰儿拨开人群走过去,扫了妇人一眼,讥笑道:“你是明珠大人的侄女儿?!”
凌肃初惊讶,又有些惶然,往妇人手腕上一扭,人往后一退,脱离了挟制,方看着兰儿道:“你...你怎么来了?”他支支吾吾,令兰儿觉得好笑。
兰儿却问:“你怎么任由她欺负?泼妇罢,最好一起关牢里去!”
“泼妇?你说谁是泼妇?”妇人气急败坏,眼珠子瞪得老大。
“我说的就是你!”兰儿比妇人身材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既是明珠家的名门闺秀,怎会如此无礼?你大声嚷嚷什么?街上的人都来看热闹了,到时候人人都传明珠大人的侄女儿是个泼妇,还喜欢骂街,你让你叔父的脸往哪搁?”
妇人一时有些怯弱,“你...你是谁?如此嚣张?”
兰儿冷笑,那笑容有几分康熙的模样,既虎视眈眈又眄视天下,“我?你管我是谁?这儿是官府,容不得你放肆,若不然连你一起抓进去!”
“你...你...”
妇人被骂急了,打量着兰儿穿戴朴素,便估摸着她当真是爱管闲事的寻常百姓,怒不可遏时举手就往兰儿脸颊甩去。凌肃初见势,即便他再镇定此时也慌乱不已,欲要扑身过去挡住,未料兰儿竟然轻巧的往旁侧一躲,让妇人甩了个空。
于凌肃初而言,兰儿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女子,她所做的一切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兰儿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妇人脸上,她若定自然,仿佛在教训宫里的婢女,“你要吵要闹我管不着,但你如果再敢对凌大哥拉拉扯扯,我绝不轻饶你!”妇人身后的奴仆一涌而上,要为妇人造势,却被乌尔衮的侍卫拦住。上回在巷子里差点被歹徒所伤,兰儿学乖了,问乌尔衮要了两个属下跟着护卫。宫里嘛,仍然没有人知道她和凌肃初的事。
兰儿又道:“想知道我是谁吗?”未等妇人答话,便继续道:“你的叔父是纳兰明珠,我的叔父呀...哦,对了,我有一个五叔,他去年得了一个新称号,叫安北大将军!”说着,冲凌肃初调皮的眨了眨眼,害得凌肃初脖子一红。
眼望着胤兰和凌肃初离开府衙,捕快们看着挡住妇人的侍卫,凑在一起嘀咕,“安北大将军?她说的是去年远征噶尔丹,率领右翼军出征的和硕恭亲王吗?那她是...”
另一个捕快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怎么可能,别乱猜X头问问凌大哥!”
素来幽静的永和宫,近来极为喧哗。人人皆知佟妃在太皇太后跟前得脸,又居然能打败获宠十余年的江妃,成为统摄六宫之主,再加上朝廷里有人上谏求皇帝册立后宫,即便是茶房里最不抵用的宫女,也会暗暗的想:“佟妃怕是将来的皇后哩。”
佟妃亦有此意,她知道自己的对手只有江妃,但江妃是汉女,到底不足为惧。
以良嫔为首,再有德贵嫔、襄贵人、穆答应等人,每日都要浩浩荡荡的往永和宫请安。有时佟妃不在,她们几个也要等在门房里说会话,有些结成同盟的意思。
这些事当然瞒不过康熙的法眼,但他没有干涉,只是恨恨的想:蓅烟统摄后宫十年,怎么就没人和她同盟?或许佟妃还挺合适当皇后。直到康熙三十年快秋天的时候,康熙都未曾真正想过要立蓅烟为后,只因为她是汉女。
一日,德贵嫔独自夜会佟妃,茶未端上,德贵嫔便已然忍不住要告密,“我听人说近来江妃在内务府衙门进进出出的,十分频繁。悄悄找人一打听,原来呀...”她压了压声音,贴到佟妃耳边,“她竟然背地里在筹备太皇太后的丧事。”
佟妃一惊,又觉心凉、丧气。
明明她是统摄后宫的妃子,皇帝却还是把丧礼交由江妃去办。孰亲孰疏,一目了然。她掐着指尖儿,眼神中闪现出凌厉的光芒,连烛火都比得黯淡下去,她狠声道:“我在太皇太后跟前劳苦功高,她江蓅烟做了什么?这几日连夜值她都不见人影,可闲着她了!”
“可不是么?”德贵嫔煽风点火,“太皇太后还没薨呢,她急匆匆的要办丧礼,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就是盼着太皇太后快点...好没人再压着她了,她就能胡作非为了!”
“她想得美!”佟妃一字一顿的说。
当佟妃向太皇太后暗示蓅烟正在预备丧事时,太皇太后已经开始糊涂的神经立刻绷紧成了一根绳,她瘪着牙口,愤怒的喷着口水怒斥:“混账东西!她是盼着哀家死呢!瑶儿,幸好有你告诉哀家,惠妃、容妃她们一个个胆儿小,都不敢得罪江妃,早和她站在一边了。”
容妃在外头听见,气得头皮都立起来了。惠妃忙低声宽慰她,“不紧要的!”
夜里康熙到慈宁宫守夜,太皇太后异常精神,先是将蓅烟的坏处一点点的挑明了,又说:“你死了心,甭想立江妃为后,她是汉女,绝对不能让她成为大清的女主人。”康熙虽然和蓅烟大吵一架后两人一直没有和好,但是听见太皇太后不留脸面的当着众人指责蓅烟,他心里仍然觉得不高兴。念着太皇太后病重,他没有反驳,附和着说:“朕明白。”
太皇太后又突兀的说:“你答应哀家两件事。”
“您说。”康熙心里最亲的人就是太皇太后,不说两件,一千件一万件只要他能做到的,他全部都会为了她去做。
“第一,”太皇太后拉住佟妃的手,放到康熙掌心,“我要你立瑶儿为后,中宫无主已有十年,也该立后了。”佟妃闻之,欣喜非常,连忙跪下道:“瑶儿谢太皇太后恩典。”
康熙觉察到太皇太后乃回光返照,眼泪倏的滚落,“朕答应您。”
“第二,”
太皇太后颔首微笑,眼神开始虚无,像是在看着谁,又好像谁都没看,她气息微弱,条理还算清晰,说:“太宗山陵奉安已久,不可为我轻动,况且我心中也舍不得你们父子,就将我在你父亲的孝陵附近择地安葬。”语毕,轻轻叹息,“好了,扶我躺下罢,我想睡觉了。”
康熙三十年的八月十号深夜,孝庄文皇后大玉儿驾崩于慈宁宫,举国皆丧。
胤曦听闻太皇太后去世的消息,竟然有一点儿庆幸。原本三日后,便要在阿图县主府上为乌尔衮举行过继仪式。从此,她与乌尔衮就有了伦理上的关系。而太皇太后的驾崩阻止了过继仪式的举行,就像是天意,给了她以期翼。
蓅烟当时已经入寝,听见外边有动静,轰然惊醒,立刻意识到慈宁宫发生了大事。她仍然对康熙有点儿生气,气他居然好几天没有理她。半夏火急火燎的入殿禀告,蓅烟慌忙穿戴齐整,从箱子里拿出早已备好的白衣白布命丫头包好带着,直奔内务府与人商议丧礼。
她没有先去慈宁宫,是因为她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一个“礼”字。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比办好这场丧礼更为重要。
至于康熙,她相信他能捱过去。
令所有人没有意料到的是,慈宁宫才宣布太皇太后驾崩,报丧的人员已经飞奔出宫,公文已然妥帖,甚至是慈宁宫的红灯笼也在短短的一刻钟里全部换成了白灯笼,挂上了白绫。宜妃因此更加钦佩蓅烟,当她踩着花盆鞋踏入慈宁宫时,原本以为故人刚刚才走,殿中一切定是乱糟糟的,竟没想到,走进慈宁宫时,俨然已是步入一座*的灵堂,井井而有条。
佟妃闷闷生在暗气,觉得风头全被蓅烟抢走了,可眼下情形,容不得她放肆。
她的心中仍然狂喜——她终于,要当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