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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七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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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

清晨,大渠两岸站满了人。这真的是每一寸的土地都已经被人海填满。只要不在大擂台两侧主座上的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通通挤到了一起,朝着那场面极其气派的大擂台伸脖望去。

大渠前方的宽敞街道上,大渠上的大桥中,大渠后的树林里。这一日的观众比前几日还多得多,因为是武会的最后一天,很多人不管怎样都要来一睹风采。这一日的东市内是前所未有的冷清,而此处,则是万人空巷的奇景。

巨大的擂台,四周都是一片片的红色。两侧的坐席上还暂时空无一人,毕竟大人物不会这么早到场。坐席排满了两侧,最后方两个金座,则是为了皇帝陛下和他的杨贵妃准备的。坐席排开,至少可以坐上百个人,其后站着三十多位身着黑衣的修士,全部来自黑巾教。基本上排的上名的达官贵臣们都挤着参与武会。皇子除了李亨和李琬之外,还有三位到来。

早已挤满的人群中,宽敞的大桥桥头,一个身着绣花黑袍的少女扶着栏杆,尽量将自己往旁边靠,伸着脖子,兴冲冲地朝着大擂台上看去。姬烟柳的身边站着身穿黛青旗袍的李喜君。而在两人身后,一个全身被黑衣包裹,脸上带着一个只露出双眼的面罩的男子,正默默垂着头。

他正是夏繁星。

之所以在最后一日得以前来武会,主要还是因为昨天晚上的双修之中发生了极其重要的突破。

之前,夏繁星之所以不敢主动封锁丹田,屏蔽一切气息前来观看武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害怕丹田封锁过久,回到宗门之后无法为古剑洞天准备。而来复霖的警告非常明确,黑巾教的弟子以及长老这七天内神识全开,覆盖整个场所。只要他夏繁星露出一丝气息,都会被锁定。一旦被确定了身份,大理寺必将立刻把他逮捕。

直到昨晚,夏繁星忽然发现了一种能够完全将其气息掩盖的方法。

同心双修。

昨晚在李喜君的指导之下,他与姬烟柳进行了一次针对彼此气息的同心双修。他们在这方面的进展大大地出乎了李喜君的意料。一轮做罢后,两人躺在床上不停地喘气之时,夏繁星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姬烟柳的气息。

他缓缓地催动丹田气息,姬烟柳脸上的疲惫之色立刻减少了很多。他连忙详细地问她是什么感受。姬烟柳含含糊糊地将那种奇怪的感觉告诉了他。夏繁星立刻总结出来,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干预姬烟柳体内的气息。如果她不加以防备,则几乎可以完全将她的气息收为己用!

他缓缓操纵着那种独特的感受,让姬烟柳放松下来。很快,他的丹田之内灵气越来越丰盈,而姬烟柳则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让他赶紧停下来。

夏繁星继续操纵丹田,将那部分气息重新进入了姬烟柳的体内。随即,他让姬烟柳也尝试着做了一次。很快地,他感受到了一股比丹田封锁更加彻底的力量,将他体内各处的真息渐渐剥离。夏繁星继续保持着放松状态,让姬烟柳继续下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体内的气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全湮灭,整个人一下子虚弱了数分。

而姬烟柳的俏脸之上,更加红润,整个人被一股灵气所包围。

于是,夏繁星经过几次尝试后,惊喜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只要他们双方不加以防备,是完全可以将对方的气息完全抽离到自己体内的!收集真息的部位是在丹室。而对方的气息被吸纳之后,他们可以利用的部分却不算多,更多的是完全藏匿于丹室之内,无法被利用,更没有任何迹象。

并且,可以随时将彼此的真息归还给对方……

真是天助我也!

这个发现,令李喜君也感到十分震撼。她似乎并不知道同心双修有这样的效果,可见,这种境界在同心法门之中,也算是很高的了。

利用这个好处,夏繁星立刻让姬烟柳将他全身的真息“榨干”。完完全全将它们贮藏在丹室之内。而他自己,身上再也没有散发出一丝真气。姬烟柳身上,也只有她自己的气息!所以,他可以前去观赏这最后一日的大唐武会了!

一切处理妥当后,姬烟柳兴奋地将他抱住,两人喜悦异常,相互搂着入睡。

而在夏繁星现在看来,眼前的擂台远远比之前见到的时候还要大得多。曾经屠豕宗六代大会的时候,内宗的擂台一直让夏繁星感到叹为观止,足足可以站数百人,虽然屠豕宗内根本没有那么多人。而眼前这个擂台,居然有内宗比试台的两倍之大。

没过多久,人山人海之外,隐隐出现了数辆华贵的马车。

第一批官员已经前来。他们到场之后,先是站到了坐席的后方,没有急着入座。

紧接着,很快的时间内,越来越多的达官贵臣以及一些世家名门的客人纷纷到来,进到坐席的后方站着。然后到来的便是五位皇子,同时乘坐着皇家贵胄专属的华盖金车。在太子李亨露面之时,在场所有人除了修炼者之外,都自觉地半跪下去行礼,甚至包括黑巾教的那些弟子。夏繁星咽了口唾沫,也毫不犹豫地跪拜下去。

五位皇子到达后,都是坐到了坐席上前几天一直坐的位置上。而像杨国忠这种级别的大官,居然还是在皇子们之后到达的。共有七八位像他这个级别的官员,乘坐着极其华丽的车马前来,也是坐到了坐席之上。

而皇帝陛下这一天也没有搞什么压轴出场,在大官们到齐之后,高力士尖细的嗓音很快就响起,甚至压过了喧闹的人声,传到了整个会场之上。

“皇上驾到!”

齐刷刷地,擂台前一排一排的人先是赶紧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继而纷纷跪到在地。唯有几十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修士,半躬着身子行礼。皇帝陛下的华盖随着仪仗队一同行来,成为了唯一的焦点。

坐到位置上的十几人也纷纷站起,下跪行礼;后方的那些官员,黑巾教的弟子,大渠周围所有的人,统统没有一个敢怠慢的,赶紧跪下,山呼万岁。

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大理寺以及禁卫军的人马,其实已经完全包围住了整个场所。他们得到特殊的指令,无需在此刻下跪行礼,避免暴露位置。

夏繁星慢慢跪下,却不经意地往四周扫了一圈。九莲宗、北极帝宫、七海宗…他看着四周各处的那些还站着的修士,通过他们的道袍,就能一个一个辨认出他们的宗门。夏繁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要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该有多危险啊!

忽然,他的目光,被擂台前的两个修士所吸引了。这是元寿山医者的道袍…而那个身着青衣的女子,虽然没有转过身来,但…夏繁星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双目再也难以从这个女子曼妙的身材上挪开。

“平身…”皇帝陛下声音带着些许虚弱,龙威却丝毫不减。高力士连忙跟着大喊一声

“平身!”

她…这个身影,夏繁星绝对没有忘记。哪怕只看到背影,他也绝对能够认出。这…这是曾经的小师妹,韩宁雪;现在的韩青黛…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身着元寿山道袍,躬身行礼的这个姑娘,就是韩宁雪啊!

“夏郎,夏郎?起来啦。”耳边传来姬烟柳温柔的声音。他缓缓起身,使劲甩了甩头,才勉强从那个方向挪开目光。韩宁雪,韩宁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偏偏在最后一日见到了她…这,难道就是造物弄人?

而她身边的那个男子,身材奇瘦无比,如同一根木头立着。这人也是元寿山弟子,但绝对没有蟠桃童子那般的气息。应该是低级一些的弟子。只是,只是……

“抱抱你,受委屈啦。”众人在高力士的声音下纷纷平身。姬烟柳轻轻搂住夏繁星的腰,天真地以为他是因为下跪受到委屈才这样古怪的,十分温柔地说道。

夏繁星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能陪着你,不委屈。”

“众爱卿,入座!”高力士让周围的人海停下喧闹之后,皇帝陛下搀扶着面笼轻纱的贵妃娘娘坐到金座之上。老皇帝声音颤巍,也是提起了全身的力气请众人入座。李蛮

说罢,给高力士使了个眼色。老太监立刻明白陛下的意思,小跑上巨大的擂台中央,扯着嗓子大声说道,“今日乃是大唐武会最后一天,在下奉陛下之旨,主持今日盛会。在各大武宗各位大师决出最后名次前,先请年轻一段前三甲弟子以及青年一段前十名弟子上台。皇室为嘉奖各宗门天才弟子,陛下以及太子殿下将为上述各人给予奖赏。”

“好!”四周的人海中响起了很多的附和声,高力士连忙做了个手势让周围安静下来。尖细的嗓子喊道,“请各宗年轻天才上台!”

掌声四起如同雷鸣。很快地,黑巾教主事的长老,法号元鹤,将摘星剑宗、无支门以及桃林拳宗的三家年轻弟子带上巨大擂台的中央。按照名次的先后,摘星剑宗的三位年轻天才站在最前,无支门第二,桃林拳宗第三。

夏繁星看到了那个名叫白河茗的年轻女弟子。她身着一袭青衣,纤腰紧束,头发扎成两条马尾。她的眼眶很大,清秀的面容上透露出十分的坚毅。她的背上背着李亨赠送的那把宝剑,皇玉通体金色,剑鞘宽大。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与其娇小身材相似的姑娘,也是背着一把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长剑,小剑痴李云晗。

“小姑娘左边那个,是摘星剑宗年轻一辈的座次第一,王蘅暮。”姬烟柳很感兴趣地继续打量着这个女孩,一旁的李喜君小声对夏繁星说着。王蘅暮身背一把宽硕的重剑,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那这个活蹦乱跳的酗子,是她的二师兄江阳子吧。”夏繁星注视着白河茗右手边,表情兴奋,一上来就对着下面鞠了一躬的英俊少年。他背后背着的是一具双股剑。三个人当中,就数他最激动。

不过,让白河茗一个女孩子站在中间,这倒是有些出乎夏繁星意料。看来,她的表现着实很讨这一众看客喜欢,而且这几个师兄还真是挺照顾她的。这样的排布,周围也没有人像是有什么意见。

高力士示意三人向皇帝陛下行礼。江阳子兴冲冲地一躬到底,其余两人都是微微一鞠躬。金座上的李蛮,他苍老的面孔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缓缓开口道,“摘星剑宗三位年轻天才夺得头名,不愧是我帝都第一剑宗。朕心甚慰。力士,取朕为三位剑客准备的豪礼送上!”

高力士连忙答应了一声,小跑下台,唤上两个仆役,三人手中端着三个金箱子,似乎有些沉重,放到了三人脚跟前。李蛮轻轻揽过身边贵妃的玉颈,小声对她说了些什么,龙颜展悦。

“谢陛下。”王蘅暮缓缓躬身,打开那个金箱。人海之中立刻响起赞叹声,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立刻知道了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

——这是一身玄铁战甲。通体赤金。尺寸也是为了王蘅暮量身定制的。

由皇帝陛下亲自送出这样的礼物,其中意味不言自明。四周都是响起了声声议论。很显然,皇帝陛下是在拉拢未来的武将奇才,所以才以战甲赠之。

王蘅暮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之色,但马上将其掩盖下去。恢复了面无表情,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之后,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白河茗上前一步,打开了自己面前那个金箱子。

她微微地皱了皱眉,前方的人群之中也响起声声疑惑。

硕大的金箱内,只有一只小小的金簪子。年轻的女孩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些莽撞地直接将其拿起。然而,当她触碰到金簪之后,脸上的表情更是变了!

“哈哈,姑娘,这是太子出的主意,你看可满意?”

李蛮呵呵一笑,却是让白河茗微微地往后方看了一眼。这只簪子绝对不是凡品。她现在心里已经能够断定。因为,以她练武者的掌力,居然难以使它移动分毫!而高力士这三人根本没有武功,却能将它提过来…

这是李亨两天前请李琬想办法搞来的一件法器,将之赠予白河茗。其中奥妙,自然难以被一个小小的世俗界女孩所看穿。

擂台最前方主座上的李亨朝着另外一边的李琬使了个眼色。自从来到席位上,面色就有些凝重的李琬对身边侍立着的金期法耳语两句。金期法缓缓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身着道袍的他立刻引来不少议论声。他微微一抬手,周围喧闹慢慢平静下来。金期法开始为白河茗解释这只金簪的玄妙之处。

“此物乃是仿制九莲宗内独门法器饮月簪所造。于凡人女子所佩戴,养身润肤,头脑清明。以饮月簪的构造,尚可以吸收些许天地灵气为之所用。当然,这件法器功效自然不止于此。如若白姑娘日后有意修道,更是一件极其适用于修炼的法器。”

白河茗微微一笑,随即有些面露难色,转过身去,故作淡定地对着金期法等人一鞠躬,声音有些糯糯地请教道,“敢问道长,饮月簪该如何佩戴?”

金期法笑道,“贫道自会教你。”

李琬这时候也起身,看了一眼对面的李亨,微笑着说道,“白姑娘,一会儿便来本王这里,让金道长教你一些关于这饮月簪的知识吧。”

人群中的夏繁星等人一直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看到这里,夏繁星也不得不感慨这个白河茗运气真的太好了。太子赠剑,荣王请她入座。而且金期法带来的这件法器,肯定是经过九莲宗允许才可以传给外人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小姑娘很有可能会被九莲宗所拉拢,而不仅仅是皇室。

可惜了,是个敌人。

“她运气可真不错诶。你说以后她会不会进入九莲宗成为修士啊。”夏繁星双手垂下,在下面握住身前姬烟柳的手。两人看着擂台上白河茗恭敬地行礼,然后退后一步。姬烟柳忍不住说道。白河茗的运气,也是让在场大多数人感叹不已。

“嘿。”夏繁星刚想说些什么,背后忽然被触碰了一下,传来一个声音。他的全身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吞了口唾沫,缓缓转身一看。

“呼…吓死我了。”来者一袭黑衣,头上戴着一顶毡帽。整张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当夏繁星转过头去的时候,他才稍稍抬头,露出自己被黑布蒙住的双眼。秦瞎子。

姬烟柳和李喜君两人也注意到了。姬烟柳回头小声地打了个招呼,就继续拉着夏繁星的手,探出头去观看了。李喜君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则是对着二人传了个音,“小心点。”

夏繁星点了点头,一边被姬烟柳拉着,一边十分不解地问秦瞎子道,“你说的那些游侠呢?不是说李琬殿下想要见他们吗?就在最后一天来个集体亮相?”

秦瞎子被他说笑了,“等等,一切你都会知道了。”

“看荣王那副着急的模样,估计也久等了。”

白河茗刚一退后,心里面各种思绪都出来了。

九莲宗要招拢她,太子也对她十分青睐。这是她到来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看着身边兴致勃勃的二师兄跨上前一步,她有些忧虑地捋了下头发。不知作何感想。

虽然这是天大的幸运,但她与两位师兄不同。这一次参加武会,完全是出于历练的目的。她不想离开摘星剑宗,更无心进入朝廷,也无心修道。

而且看起来,李亨李琬与九莲宗都像是一伙的。如果他们真的明说要拉拢自己,该怎么做?少女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些许急躁委屈之色,但很快就被她强行掩盖下去。

师父说了,如果真的受到任何势力的示好,第一时间,先保持高冷。哪怕是面对九莲宗,也一样。

而当她看到兴奋至极的师兄江阳子之后,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也太没有档次了…他走到金箱前又鞠了两个躬,然后才缓缓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把宝剑,是用西域的某种高级玄铁制作,但不属于灵剑范畴内。江阳子颤抖着双手捧过宝剑,恭敬至极地对座下面带微笑的李蛮说道,“陛下…谢陛下隆恩!”

李蛮看了这个孩子的表现,是最为满意的。他笑着说道,“看看这件合不合手吧。”

江阳子激动地嗯了一声,长剑出鞘,寒光乍现。他随意挥了一剑,又是极其激动地一鞠躬说道,“此剑真是太适合在下不过了,谢陛下!”

李蛮点头笑道,“那便是最好。你的名号,可是摘星剑宗年轻一辈第二座次的江阳子?”

“是!”

“很好。日后待你长成,可愿做我大唐武官,为我大唐效力?”

李蛮这一番话说的,立刻引起了四周的轩然大波。就连身边的杨贵妃,面纱下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迷惑。从来没见过,皇帝陛下亲自开口拉拢这样一个年轻少年入朝!

但是,普通人、武宗弟子以及宗门弟子,三者感到惊讶的原因却又各自不同。

江阳子表情激动地快要昏厥过去。身后的王蘅暮以及白河茗表情都已经有些不对劲。更别谈其他那些武宗的弟子,心里都在嗤笑他。年纪最幼的白河茗也看得出来,这二师兄表现太过了。纵使她一直知道江阳子志在入朝为官,但他这样子的反应,丝毫没有把几位师父的话记在脑子里。

“是!是…一定…一定如陛下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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