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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太液芙蓉未央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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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太液芙蓉未央柳(1)

皇帝看着东宫的屋檐,叹了一口气。

“一晃十年,皇兄还是如此多愁。”

皇帝转身,面前的绿袍王爷嘿嘿一笑:“皇兄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爱发呆,做了皇帝还是如此。”

皇帝叹了一口气:“是啊,朕近日,总是梦到从前的事情。”

成侯眨眨眼。

皇帝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东宫的屋檐:“小时候,父皇更偏爱他,常常抱着他看东宫的屋檐。他......没说想要,但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朕始终无法理解。”

成侯一默,知道皇帝口中的“他”是指安定二十年死去的桓王,也就是二皇子。这么多年,桓王是个禁忌,不得轻易提起。那年他还小,只记得二皇兄死在了长野苏家,别的,全都忘了。

皇帝还是看着东宫的屋檐:“朕记得,他是偏向寒门的。曲道之,沈丘,都是他举荐的。”

成侯回道:“臣弟不懂朝政。”

“都是实干的人,朕用着也舒服。”皇帝淡淡的说“倒是姜浔,总让朕想起了那个大盛的太子,锋芒毕露,真是像啊。”

成侯想了一会儿问:“盛太子姜羽?噢,我知道他。大盛就一个独苗,臣弟听说他还未娶妻,莫不是还念着苏家的小妹吧?”

“......”

皇帝翻了翻袖子,想起那个绯衣的姑娘,心中一叹:“世事沧桑,朕没记错,她冥辰已有十年了罢。凌妃当年与她甚是交好,常常一同去听戏。退之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娶了方家的二女儿。说起来,朕还见过方家兰恬一面,眉眼依稀,有股苏远岫的风华。”

成侯道:“那个女子,臣弟也听说过。新纪元年的时候,就是她离家出走忘山,后来又在及笄礼遇刺,大病一场,从此就和换了个人似的。再后来,她就嫁给姜浔了。”

皇帝问:“姜浔此人,你觉得如何?”

成侯愣了愣,作礼道:“臣弟与他不熟,但听他写过一首词,很不错,应是个很有才气的人。”

皇帝挑了挑眉:“词?什么词?”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成侯拍着手“姜浔应是个痴情之人,也不知他娶这位美人了没有。”

皇帝低声重复:“邂逅相遇,与子偕臧。”他忽然扯起嘴角一笑“姜浔才学是好,代兵部一职,也不曾出错,朕有意将他当作内阁首辅培养,你觉得如何?”

成侯还是笑嘻嘻:“臣弟不懂朝政,皇兄说适合,自然是心里明白,臣弟附和就好。不过,臣弟还是更喜欢常胜侯爷,若论京都风流,可没人比他更会玩了。”

“慕容山,最是胡闹。”皇帝移步“他倒是活的自在,听说最近,要娶妻了。年纪明明和退之一般大,退之已算晚子,他还没有娶妻,常胜侯府就他一人,血脉凋零啊。”

成侯道:“本来常胜侯府慕容氏便在明宗皇帝时期绝了后,不过因为是南风修仪的近亲,便得以将血脉延续百年,慕容山是京都闲散子弟,血脉嘛,以后会有的。”

皇帝摸了摸玉佩:“此次战事,你觉得谁的胜算更大?”

成侯连忙作礼:“天佑我大夏。”

太阳缓缓西落,红色的霞给东宫的屋檐镀了一层边,整个大夏皇宫,沐浴在晚霞之下,虽有秀美,却隐隐透着颓废之气。

皇帝伸出手,阳光洒在手里,不暖,也不凉:“不知怎么,朕近日总是想起他,他与大盛政见相似,与苏相是忘年交。他若还在,恐怕比朕做的要好。”

成侯大惊,连忙跪下作礼:“陛下日理万机,大夏政治清明,是百姓之福,陛下切莫妄自菲薄。”

皇帝又想起了桓王,他的手轻轻握紧,手心里都是汗,像是安定二十年的那一夜。

成侯慢慢退了下去,留下皇帝一人望向东宫的屋檐。那座宫殿里藏着许多的秘密,是大夏血雨腥风的起源,几百年来,皇权更替都是在这座宫殿中进行。

年轻的皇帝心中恍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江山如画,大夏却是千疮百孔。世家治国,利在朝中稳定,弊在党争派系明显。

朝中有大盛的细作,隐藏很深,他不知要查多久才能查出来,但以大夏的国力,断断坚持不过两年。

“陛下。”

皇帝回身,面前一身黑袍的女子端正的跪在地上,恭敬非常。

“盛卫的事情,如何了?”

黑袍女子作礼:“我们失了先机,盛卫救走了杨念念。出手的人是左使清绝,职位很高,属下猜测,盛卫的尊主已到京都。”

“两军交战,你们也有战场。不过十年前的旧事,就算他们查明了真相,桓王已死,苏家已亡,姜离也已经入土,就算他们查明了当年的案子,也没有意义了。”皇帝道“朝中有大盛的细作,有眉目了吗?”

黑袍女子低声道:“已探明几个人,但都是外围的小人物,我们的暗杀名单被盛卫截过,当年之事知情者也基本去世。常胜侯府慕容山似乎也查到了些许眉目,已去了江安数日。”

“毕竟涉及他的先夫人,他去查,也总归情有可原。”皇帝又看向东宫的屋檐“盛地那边,如何了?”

黑袍女子默了一默,低声道:“只知盛皇身体不好,盛地前线应是盛太子姜羽坐镇,只是目前暗卫的消息,姜羽还未动身去往前线,还在云中。”

皇帝的眼神锋利:“只知,应是。萧凝,自从大夏与盛地交恶,朕从来没有听过一次确切的消息。姜羽此人如何,朕一概不知!名剑暗卫到底还有没有用,你是不是应该好好给一个答案!”

萧凝深吸一口气,头更低了些:“陛下......息怒。”

皇帝转身,狠狠的拍了栏杆,萧凝在身后皱了皱眉。

盛卫仿佛铁桶,大夏五百年来不曾渗入几分,到萧凝这一任,也没有突破。但同样的,盛卫也没能从名剑身上讨到好处,几百年来暗中相斗,一直都是名剑略占上风。只是到了前任盛卫尊主后,名剑落败,在云中的暗卫全军覆没。安定二十年,盛卫在京都的据点也被拔起,元气大伤,但萧凝知道,盛卫依旧存在于这座城池,力量薄弱,却从未消失。

皇帝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怒火发则发矣,还是让萧凝起了身:“继续查,杨念念的事情放一放,盛卫潜伏在京都的细作,务必给我查出来!”

萧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退下:“诺。”

皇帝摆了摆手,乐政宫的顶楼又重新归于寂静。

他想起了安定二十年的那个黄昏,他的二弟进宫面圣,与先帝发生争吵,愤而离宫。他向来知道,父皇更偏爱二弟一点,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若当年不与萧呈联手,今日皇位上坐的,到底是谁,恐怕谁都不能说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大概是人老了。皇帝想,总是害怕有人知道当年的龌龊。

江山权利,美人佳肴,终归只能属于一个人。若是桓王,他会如何应对大盛来势汹汹?是派官员战,还是求和?

慕容山当年追随于他,若不是这些年他的打压,常胜侯府昔年辉煌可现,大将军令,也不会给萧呈。曲道之,沈丘,亦不会在朝堂中孤掌难鸣。可惜他的二弟不知,世家根深蒂固,动世家犹如动国本。南风修仪开科考,身死异乡;吟初修仪破外戚,嫁入萧家一月便亡。看似是历代修仪的付出,实则背后皇帝的反抗无果。

开国皇帝没有做到的事,明宗没有做到的事,先帝没有做到的事,他也无能为力。

皇帝望着面前的奏折,大多是前线快马传来的军报。今日他没有让姜蘅在旁辅佐,也没有询问萧呈的意见,其实皇帝清楚,与大盛有染的人,必是自己视为心腹的人。

只是前线缺将士,他要怎么做,才能解前线的燃眉之急?

想来想去,皇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来人。”

高公公踱着步一路小跑进来:“陛下。”

皇帝敲着毛笔,揉了揉眉心:“传朕旨意,派顺义王领顺义十万大军,火速驰援梅州......成侯,任粮草押运官。”

高公公连忙附身:“诺。”

乐政宫又重新归于安静,皇帝想起安定年间,先帝总是对他说,身居太子之位,便要谋天下事。做一个好皇帝,便要在关键时刻立决断,不沉沦儿女情长,不优柔寡断,不用人却疑,不偏宠朝臣。

他似乎做到了,又似乎没有做到。

与大盛斗了这么多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与盛皇博弈,还是与姜羽对战。他对盛地一无所知,盛地却对大夏了如指掌,每每想到这里,皇帝都不寒而栗。

身边的太监点起了蜡烛,皇后派人送信来,说今日是太子的生辰,望他去芳华殿赴宴。

皇帝又想起那年他还是太子时,苏远岫拿着一只兔子给他做贺礼,萧呈笑着望她,他的身边是凌妃月白的脸。桓王给他送了佩剑,那剑被他一起丢在了苏家的宅子里,莫家女脉脉含情的望着桓王,真是很好的时光。

皇帝继续批改奏折,太医院又派了太监,说容尚书的病恐怕是撑不过冬天的。

凌妃是容尚书唯一的女儿,她会很伤心罢。

皇帝摆了摆手,赐给容尚书最好的补药,心里却在思索该由谁上任兵部尚书。

想来想去,觉得姜浔最是合适。

姜浔这个人,和二皇子实在是像。皇帝想,就当他心里愧疚,所以偏宠姜浔吧。横竖姜家兄妹也没有什么父母亲人,何况姜浔实干,姜蘅玲珑心思,大夏需要这样的人。

皇帝心里定了主意,觉得以后的事情,应该会轻松一些。

野有蔓草

先秦 · 佚名(出自诗经)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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