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重逢

马大志给学生放了寒假，教室里太冷，村子里没有钱给拉煤。马大志气不过，煤场离这不远，孩子们却都跟着挨冻。找队长高玉大，高玉大给出了主意，生产队的马车在南票的煤窑拉脚，弄点便宜的煤捎回来。能顺便偷偷拿来就装半袋子拉回来。这样就有些滑稽了，马车拉不来煤，这边就不敢使劲烧。马大志控制着煤的数量，德顺媳妇却不管不顾，冷了冻手就说拿不住粉笔，躲在马大志这屋的炕上不去教室那边上课。马大志过来喊几次，德顺媳妇说，升学考试是马大志的事，她教一年级二年级不用上课勤了。马大志说，你那是基础，你教好了，我接着教才不会费劲。

马大志和德顺媳妇把教室漏风的地方用塑料钉好。塑料钱是卖地瓜卖的，每年，马大志的地里地瓜一直长势良好。马大志和德顺媳妇整整忙了半天，德顺媳妇把着，马大志量塑料的尺寸，剪好，钉上。德顺喊媳妇回家，说家里来人了，德顺媳妇借着引子走了。马大志一个人鼓捣不上，秋月就过来帮助马大志钉好。大雪之前，学校考完试放假了。这次考试叫马大志很生气，不是孩子的成绩考不好，是马大志等了半天没等来试卷。

马大志有了胡闹的成功，教孩子的心得和经验就足了。这次毕业的学生里有高如意等八个学生。在马大志严格的调教下，这八个孩子的学习都不错。高玉大因为有自己的儿子参加考试，就过来问了。马大志信心很足，觉得再次创造神奇是没有问题的。前面的考试都是全县统一出卷，要提前一天由公社中心学校给发放试卷。程序很固定，也很严格。这次考试的前一天公社没有来人送试卷。马大志觉着不对劲，第二天借了秋月的自行车去公社问情况。到那才知道，中心小学的领导被审查了，今年的考试取消了。马大志心急如焚，心想，你们不考试我五年级的学生到哪去上中学啊。马大志还听说，公社中学也处于半停课状态了，跑去问了，收发室的人说，校长被打倒了，没有人管理呢。大多数学生都没有上课。再问胡闹的情况，学校说胡闹来了，武干部带来念书的。不过，胡闹不好好念书，总逃学，武干部时常追着胡闹打。你来晚了，刚才绕着学校围墙跑三圈被武干部抓回去了。

马大志没有拿到试卷，沮丧地回来。心里觉得憋火，觉得革命可以，自己举双手赞成，可是学校的课得上吧。自己的毕业班不考试怎么毕业。马大志闹情绪，不吃饭。秋月从粮站买了五斤挂面回来，给马大志拿过来三斤，要马大志吃。挂面不好买，需要粮票和特批，许耀飞有办法帮助秋月弄到的粮票。

马大志愁眉不展，被秋月一番开导开窍了。马大志说，秋月，我想明白了，他们不考试，咱们自己考。我出三年级四年级五年级的试卷，德顺媳妇出一年级和二年级的试卷，队长过来监堂，一定不能叫学生们知道上边又不好好考试了。马大志和德顺媳妇就加班加点，把试卷出好了。学校有台油愈，刻好钢板就可以印了。马大志把着，秋月就刷墨，试卷“刷刷”地就印出来了。高玉大过来监堂，闻到油墨的芳香，心里喜欢得不得了，说，这就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你们看着吧，就咱马耳朵沟的干劲，早晚上边得承认。

欢欢喜喜地考完期末考试，高玉大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明年春天，这些升学的孩子咋办，上哪去上学。马大志想了想，说蹲级，原地再学习一年，一来巩固学完的知识，二是等等上面。高玉大觉得也对，就同意都留级一年，继续巩固学习。八个孩子紧张得不行呢，这么一安排，都高兴得不行。不参加升学考试，就不会离开马耳朵沟学校。这八个孩子当中，除了高如意以外，其他的七个孩子都不会再接着去公社的学校念书了。这样的留级决定，等于又延缓了他们结束上学的时间。这跟胡闹正好成了鲜明的对比。

赶在大雪之前，马大志给孩子们放了寒假，寒假作业本上面也没发。马大志跟高玉大去总校看了。院子里冷冷清清地没人，就一个打更的老头在屋子里睡觉。马大志趴办公室窗户看了，见办公室里堆着的全是寒假作业本。高玉大说，都在里面堆着呢，拿不出来，没有正经人管事了。马大志说，你给我瞅着点睡觉的老头，我撬窗户进去。高玉大说，行，咱自己进去拿。马大志就撬窗户，半天也整不开。高玉大看得着急，捡起块石头一下子就把玻璃砸碎了，声音很大。惊醒了打更睡觉的老头。老头起来往外看了看，接着又睡了。高玉大抱起马大志的腿就往窗台上扛，说，你身子小，进去拿吧。想拿多少拿多少，把我的卷烟纸也拿出来，要那些没字的。

寒假作业本拿出来了，孩子们有了作业。高玉大的卷烟纸也有了，马大志给抱出来几捆白纸。事情被高玉大和马大志处理得很有条理，高玉大和马大志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一个想偷着拿，一个就敢撬窗子，一个敢撬窗子，一个就敢砸玻璃。马大志佩服队长，高玉大说，我怕啥啊，你是老师，你都不怕，进去拿作业的又不是我，抓住我顶多我就说跟着你来的。马大志白愣了高玉大几眼，说，我是这么想的，你是队长，是干部，抓住我就说你指挥我干的呢。高玉大咧着大嘴笑，说，不没抓住吗，再说了，谁来抓啊。都他妈的革命呢。

风雪大，马大志就懒了被窝子，不起来。只要风雪一停，马大志就会第一时间起来的。房顶上的积雪必须第一时间扫掉。一是房顶怕雪压，一是雪水化了会漏水。四间房子的房顶面积不小，说好了，只要风雪一停，德顺就会来学校，两个人一起上房顶扫雪。

敲门声很急促，马大志顾不得穿好衣服，披着棉袄喊着来了来了。急急开了门闩，看都不看外面，转身就往回跑。外面的人不是德顺，也不进来。马大志爬进被窝，嘴里说，不是说好了吗，雪停再扫雪，你这么着急干啥。门口没有回应，马大志纳闷，说，不进来把门给我关上，进风。我还不想起来呢。

门口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来：马大志，我可算找到你了。

马大志“呼”一下坐了起来，朝门口看了，见一个女人扎着红色的围脖站在门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马大志结巴了，说，吴……彤彤？真的是……是你吗？

吴彤彤在门口听见马大志问，“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