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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抹抹脸颊的泪痕,扑朔着小眼,瞧着:
“嫂嫂有什么事吗?”
“娘说何家、景家两位妹妹舟车劳顿,要早去早回,别太贪玩”
“好的,我记住了”
“少夫人烦劳你转告杨夫人,我与景家妹妹见到绿采都兴奋的不得了,用不着休息,不用休息,精神头儿还十足呢,天黑前一定回府,让夫人莫担心”
“嫂嫂,念裳就这性子,大大咧咧”
“姑...慢...想...咯咯”
听着她们的絮叨,我小心翼翼的探着脑袋看向了嫂嫂怀里的小人:
“小致成,你怎么了?你说的是什么呀?”
嫂嫂笑笑,说道:
“景小姐,这是他说姑妈们慢走,出门多加小心,他会惦着你们的”
愣愣点点头,“哦”了一声,看嫂嫂又是嘱咐了杨姐姐:“路上一定小心”后,转身回房了。
“做什么非要去净云寺呢”
“绿采,把她嘴粘起来,咱们是去求个签,看看茗儿配个什么郎君”
“何姐姐,不理你了,哼”
“哎哟,怎么抬轿的?”
“哎呦”
“小姐!小姐!醒醒!”
“厄?!春儿?”
我头自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看不清东西,恍如隔世般的瞧着自个跟前的这个丫头。
“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
“小姐你当然在宫里了,你又做梦了!”
我环看四周,确定自己是在岂柔堂中,不禁打了个冷战,怎么梦到那儿了?
“现下什么时辰了?”我低声问春儿。
“刚过了巳时,春儿服侍小姐更衣吧?”
“都这个时辰了呀!”我掀起盖在身上的方合百鸟丝缎被,吩咐春儿:“我自己来吧,你去叫小厨房备些白粥,配碟姜汁咸菜,记得丝苗白米,不要太过油腻,清淡就好,胃里不是滋味”
春儿听我说不舒服,登时就紧张起来,蹙着一双黛眉,很是担忧着问:“小姐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
“哪那么娇贵,你快去备膳,吃罢我要去馆禄宫看何姐姐”
“哦,好的,春儿马上去准备”
一切收拾妥当,用过膳食,我命春儿去偏殿的一笑轩取了两把“山水崖纹”祖母绿如意带着,又叫上小顺子一起出了宫门,向何姐姐处走去。
我该怎么告诉姐姐太妃的意思呢?可太妃又怎么说姐姐干政呢?姐姐似乎深居简出很久了,连对我言及的得空来岂柔堂都忘的干干净净,我今日去如若还见不到姐姐呢?
还去吗?去吧!算了改天吧!去还是不去?还是回宫吧!
一路上,我徘徊、矛盾、挣扎。
“啊呀!疼死奴才了”
我驻足转身,决定缓缓再去拜见何姐姐,谁料紧随我身后的春儿后退一步正巧踩到了还在前行的小顺子。
一声‘啊呀’也让我从混沌的思绪中彻底转醒了过来。
“顺公公,你没事吧,奴婢没看见你”
春儿愧疚的向小顺子道歉,见此情景,我这‘始作俑者’也不能旁观:
“小顺,要不要紧啊?”
“回小主,奴才不打紧,只是春儿姑娘后退奴才没有反应过来略略踩到而已,小主是要回宫?咱们都要到馆禄宫门了”
小顺子一脸不解的问,跟我这么久,他知道,与何姐姐、杨姐姐的姐妹情谊,我有多么的珍惜。
“我觉得还是不去了吧,暂时不去了,你觉得呢?你一向看问题很稳重”
我是不是也是在逃避什么呢?
“奴才原听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奴才真信了这句话,小主恐怕不能如愿了”
小顺子徐徐说着并无奈示意于我:
“小主回头瞧瞧那都是谁?”
我疑惑,蓦然回首,发现真是如小顺子所言,不能回宫了。
馆禄宫外,这一幕,瞬时间牵念起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两名宫装女子亭亭玉立,陪侍宫婢皆随其后。
居左女子面朝我走来的方向,一朵怒放的紫罗兰开在她米色长服之上,流苏摇蓖,身段阿娜,风飘飘而吹衣,像是遗世于独立,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楼,今有倾国倾城之舞袖,浮想当年,杨太真也不外乎而而,难怪六宫粉黛再无颜色,也定是美的如此动魄惊心呢。
如此的绝色,反衬出居右女子平实了太多,她手中似是持了画卷,此时也顺着左侧女子瞧我看来。
这两人不是旁者,正是身为馆禄宫主位的何姐姐与两日未见的杨姐姐。
开弓是没有回头箭。
不过今日即便不是太妃有托,此时,上前一步,姐妹们就能聚在一起,我是一定不会再走开了。
略略整理了衣襟,扶了扶头簪,我含笑行步,未及拾阶,杨姐姐就屈膝行礼:
“嫔妾给景婕妤问安”
我忙紧走几步嗔笑姐姐道:
“怎么姐姐又如此,茗儿不乐意了啊”
我拉起杨姐姐,不想何姐姐竟是突然出声:“景婕妤这话差了!等级尊卑可容不得不遵,是不是啊,杨德仪?”
这话说的,好生严厉,尤其,末尾的‘杨德仪’三字更是咬牙顿挫,我惊讶的抬头,更是发现何姐姐的面色似蒙上了一层烟雾,没来由的让人悚恐:
“何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嗤笑,不屑,这明媚的眼眸中尽是我不懂的神色。
“何姐姐?!你叫本宫姐姐”
“本宫如若没有记错的话,本宫可是居于内廷主位,皇上御旨亲封的正四品颜嫔!景婕妤,今日虽非你我在这宫廷的初次见面,但规矩礼数不用本宫耳提面命了吧,一入宫闱,怎可再用昔日称谓!”
这,这,这,这还是何姐姐吗?!
我怔怔的傻了眼,僵了脸。
如果说是何姐姐玩笑,可这玩笑也未免太过于真实了吧,如此地咄咄***人,傲慢非常,还竟是得理般连珠炮的没完没了,这还是我熟悉的何姐姐吗?这还是吗?
我立在长阶最上一级直盯盯看着何姐姐,或者是在等着解释,身旁的春儿、小顺子只怕已是傻眼,四围静的可怕,连空气都紧张的听得到短促的呼吸,觉察到有人忽而轻触我的衣裙:
“颜嫔娘娘说的是,婕妤小主莫忘了礼数才是,饶是亲密,尊卑还是有的”
是杨姐姐哀叹的声音,我瞧了眼杨姐姐,看她又转向何姐姐,屈膝说着:
“婕妤小主尚过年轻,失礼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杨姐姐的无奈与痛心让我瞬间心智崩塌,姐姐为我求情是想要息事宁人呢。
此情此景,我又于心何忍又情何以堪。
思及此,我不顾台阶胳膝的疼痛,正身跪拜谒见,头触搭结在地的双手时我冷冷行规制大礼:
“嫔妾承福宫岂柔堂从四品婕妤景氏给颜嫔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这一拜,
再不是对着昔日的何姐姐了!
而是对被后宫风云沾染了的颜嫔娘娘!
这一拜,
是对那高高在上的名位!
和名位带去的那份尊贵!
何姐姐并未叫我起身,一句:“把宫门给我闭了,天塌了的事儿都不能来打扰!”打发奴才关门谢客,而后甩袖独自快步走回了内殿。
只有婉侍姑姑书在对我和杨姐姐说着:
“婕妤小主请起,两位小主请随奴婢进内殿”
春儿与小顺子扶我起身,杨姐姐心疼的摇摇头,挽起我的手,大家都随着书倩踏入宫道。
脚下是沉重的步履声,身后是余宫门关闭的响声。
姐妹间的相见,竟发生了这种事情。
何姐姐她是在想什么?贵太妃、仪容太妃又是哪里与哪里,如何复如何,这里面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杨姐姐的手早已没有了温度,想是心凉了,挂在脸上的笑也冷了。
“‘椒风暖兮犹韵,毓秀亭殿永馨’,难怪宫人说颜嫔美艳,椒风爱宠”杨姐姐一声感叹,读出了毓秀殿外褚红色柱上的一幅对联。
我知道,那是沂徵特意命工部能工巧匠用针刺出的。
椒风,仅仅次于皇后椒房的荣耀,只有位至九嫔之首的昭仪才配享有,连同为九嫔的昭媛、昭容等均无资格,何姐姐不过是嫔,比之昭仪之位甚远,兰妃也尚无如此。
沂徵,你在想什么,给予何姐姐这样多却无一样与其名位相符,当真只是你爱慕姐姐的美色吗??
“两位小主贲想了,这就随奴婢进殿了”书倩的话传入耳廓,却是那样的让人厌烦,我看她扫扫春儿后说着:“至于这几位嘛,就烦劳留在殿外了”,那傲慢样儿着实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甩她一巴掌,我也是不由紧了紧被姐姐握着的右手。
姐姐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心绪,扬声说道:
“放肆!我们面前你个丫头趾高气扬什么?你们主子是娘娘,难道你书倩也要当娘娘了?少倾我告诉你家娘娘,你猜猜看你家娘娘是帮你呢还是怎么样呢?”
杨姐姐这话说的很是厉害了,书倩煞的脸白了个彻底,却也忍着强道:
“杨德仪抬举奴婢了,奴婢没那造化,小主请吧”说着让我与姐姐进殿,我扯了扯姐姐:
“罢了,咱们走吧,就让他们在外面吧,咱们也呆不久的”
没等姐姐回答,我接过春儿捧着的玉如意拉着姐姐便是进了那毓秀殿。
毓秀殿中何姐姐早已坐于主座了,此刻,悠闲的品着茶茗,见我与杨姐姐进来,才不慌不忙的放下茶盏,冷冷道:
“真是磨蹭!本宫等的都不耐烦了!”
我与姐姐自是行了大礼,何姐姐倒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便赐了座。
再次抬头,我留意到何姐姐已是换了宫服,而这身衣裙上用蹙金线精致绣了一只展翅欲飞的翟凤,凤头衔牡丹,栩栩如生,映着何姐姐的绝代娇容,本是很显高贵的,可…
“凤凰牡丹图制乃皇后独用,颜嫔大不敬!逾越规制!”殿中一把女声骤然问出了我的疑问,这么熟悉的声音,我扭头,对上殿门那一束单薄的身影,迷惑了,怎么会是她呢?
“知晨?!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留在殿外吗?”
这个知晨,她怎么进来了?何时进来了?从哪里进来的?我与姐姐刚刚进殿,她明明是在殿外啊!
知晨的突然出现,让我很是不解,她不跪拜何姐姐暂且放在一边,以宫女之身指责宫嫔,胆子可是真不小,是谁在背后给她支撑不成?
“回婕妤小主,奴婢担心小主被颜嫔所欺!”
担心姐姐?知晨也不向我行礼,立回了我,杨姐姐瞧着眼前发生的事儿,不叱责,不参与,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呦呦呦!啧啧啧C个一心为主!”何姐姐笮舌说着走到知晨身边,“啪!”一声,殷红手指印便显现在了知晨白皙的面庞上。
“那让本宫慢慢告诉你,你可仔细听好了”
何姐姐扯起知晨衣裳前襟,***近道:“这是贵太妃的意思J上的首肯!”
“颜嫔!你放开知晨,不然别怪我再不顾昔日情分!”杨姐姐终于是忍不住愤怒的拍桌而起,语气中也夹杂了毋庸置疑的态度:
“世态真是炎凉!才几年未见,念裳你真是变了!变的我都认不出了”
“姐姐息怒!颜嫔娘娘请您放开知晨姑姑吧,杨德仪有何不当之处,娘娘就请看在我的面子与昔日情分上过去了罢,今日,我们原不知是皇上的圣谕,故而冒昧了”瞧着这突兀发生的情况,我只能起身先拉住两位姐姐。
不知是否被我目光所沁染,我分明看到何姐姐眼中有刹那的不忍划过,即便是那么短暂,我也确定,何姐姐,她分明还是在意我们姐妹情的。
“杨德仪,本宫今日暂且饶了知晨,哼,本宫可不能为了一贱婢脏了这毓秀殿!”
“你!”
“怎么?不服气?本宫还犹嫌不够呢!本宫想你们怎么都不知道呢?!本宫都忘记景婕妤与杨德仪都是失了圣意的,难怪呢”何姐姐放开知晨,用锦帕擦试了双手,回到主座上又是一副悠然得意的神色,说话间嘴角扬起的笑意让我想起了鬼魅。
杨姐姐脸色乌青,我与姐姐此刻站于殿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阵风吹过,衣裙发出飒飒响声,显得我俩更是苍白单薄。
杨姐姐微微前行半步,道:“娘娘,嫔妾有一言,想要送予娘娘”那口吻听在耳边尽是无限惋惜与期许:“一朝春去红颜老,后宫中旦夕祸福,兰妃娘娘执掌六宫也是小心翼翼,嫔妾劝娘娘还是谨言慎行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