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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人生有多少个七年?
他不想再错过了。
“我愿意跟着你,但是请你保留我贞王正妃的身份……”
虽然距离他所想还是有极大的差距,想必这是她能做的最大的让步。总不能将她彻底逼疯。为着她的眼泪,还有请求,他终还是心软了,点点头算是默许。
“既然是你愿意的,就要拿出愿意的样子。”
“想一想,这不是很好吗?一切都没有改变,朕还是朕,你还是你,绕了一圈,我们又在一起。”
他说的可真轻巧!
真是理所当然、云淡风清……一句话就否定了过往,可是她却永远也不会忘记,并不是她非得要清楚的记住。只因是那些伤痛实在是太撕心裂肺了。
如今只是不愿深想,而刻意忽略。
“你还是不肯跟朕回宫吗?”
“弄得人尽皆知?”她轻笑,仿佛是在听笑话,待她偏头去看他那刻,他已经呼息渐沉,睡了过去。
她想要摇醒他,他不能在此过夜。
但有那么一刻的心软,在这样的夜晚,多怀望是两个人……从前,不论与他,还是与贞王在一起,总是有那么一个人相伴。
那时,每每睁开眼,都会觉得很幸福。
“来人,伺候皇上回宫。”她虽没有叫醒他,却在梳洗后叫进了内侍,众人不敢惊动,只能轻轻击云板,远远唤醒荣帝。
“叫她回来。”锦衾内,荣帝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她这是在赶他走吗?
她当他是什么?
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不对,他是厚着脸皮偷偷从宫里摸了出来,为此,每当他去未央宫向窦太后请安,总要忍受母亲不动声色的试探。
很多次,话到了嘴边,荣帝都想大声地对母亲说,对,他是和她在一起。可是他忍住了。母亲一定不能忍受他将怀雪迎入宫中,所以他才会向怀雪妥协,留她在贞王府。
但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太久。
“回皇上,娘子说明儿要早起去参加沈国舅的婚礼,也劝皇上早些回宫。”
是了,回宫迟了也不大好,可总这么偷偷摸摸的赶来赶去,确也不是个办法。荣帝倒不是因为嫌麻烦,而是想要常常见到她。
“朕不在的时候,她都做些什么?”
趁更衣之际,荣帝向月娘打探怀雪的生活习性,虽有内禁卫将她的饮食起居如流水帐一般告诉他,但他总觉着,他与她之间似乎是少了点什么。
“皇上为何不与娘子拉拉家常?”
“拉家常?有这必要么?”见月娘怪异而小心地望了他一眼,荣帝有些尴尬,他怎能告诉她因为时间仓促,都顾着燕婉良时。
月娘:“从前王爷还在的时候,就算有众多姬妾一同服侍,得了空总会到娘子的正房说体体己话。”
荣帝:“他们都说些什么?”
月娘想了想,认真回道:“琴、棋、书呀、画的,王爷擅绘,娘子爱写字,经常一块吟诗作赋……”
荣帝怒:“闭嘴,谁让你说这些的。”
……
贞王与怀雪相处的情形,他并不多见,但三年前他在江南贞王的别苑养伤,无意间却撞见过一次。
江南二月,草长莺飞。
贞王建在江南的别苑,有别于皇家园林雍容大气,虽伤于精巧,却步移景异,十分雅致。他躺了多日便在侍从的搀扶下到楔园散步。
因身上带着剑伤,荣帝只能走走停停,恐撕裂初初愈合的伤口。
园中临水的几株棠梨开得极好,落英缤纷,碧绿的池水上浮着一层洁白的花瓣儿,令他不由忆起多少年前也是这样早春的天气,清溪江旁数百亩梨花开得艳,他曾牵着怀雪的手从花下走过。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早已没了她的音讯。
她应该嫁人了罢!
既然都断了,决绝的话也说过了,她再不会痴痴傻傻的等他了。他这样想,心中虽是无限惆怅,但也觉释然。毕竟,他们有属于各自的路要走。
荣帝一面想,一面沿着石子铺成的小路漫无边际的往前而行。却不曾想,那小路通向临水而建的一座水榭,有男女相悦的笑声阵阵传来,十分熟悉。
贞王言笑晏晏自不必说,膝上还坐着个女子,他握着那女子的手,两个人专心致志应是在吟诗作赋,荣帝见这情形,只觉二人郎情妾意,自是不好惊扰,转身便欲静静的离开。
忽听得贞王向那女子说道:“玉儿,本王已经向皇上请了旨,待皇上好些就会册封你为本王的正妃。”
“一切但凭王爷作主……”
玉儿,哪个玉儿?是怀雪吗?为什么那么像她的声音?
荣帝连忙转回身,彼时怀雪敲坐起身替贞王沏茶,见大丛大丛的棠梨花下立着几个人,又看不真切,只得红着脸躲到贞王身后,娇嗔道:“王爷,有人在看着。”
“怕什么,都是要做王妃的人了,”贞王听闻先是温和地一笑,将她从身后拉了出来,又向荣帝等人立着方向问道:“来者何人?”
后来的情形避不过,荣帝不动声色的应了应。贞王极其恭敬的上前行了大礼,怀雪及王府一干姬妾也随了贞王向他磕头请安。
他方看清怀雪。
此时的她早已无当年离开时悲凄的形容。盈盈立于贞王身后,端的是恬静之容,便是与他四目相交,抿嘴一笑,那样平淡安稳,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曾相识过。
“本王要陪圣驾,你且先回去。”
“是,”她柔声离去,自那之后,他再不曾见她,只是一闭上眼,总浮现着她淡雅的身影,在和暖的阳光下,她坐在贞王的膝头,淡然的向他一笑。
依旧是昔日清雅的形容。
她曾红袖添香伴他左右,曾吹气如兰与他相谈甚欢,曾给过他的所有的似水柔情,如今却陪在贞王的身边,真不再属于他了。
在怀雪真正放下之后,荣帝有的根本就不是释然,他独立于风景如画的王府别苑,只觉心中那份怅然若失,像春草一般不可遏止的疯长……原来骗不了的是自己的心。
荣帝掀帘子行至大案前去翻贞王奏请册封怀雪的上疏:自臣元妃亡故后,如折连理之枝,兹有内阁大学士之女怀氏年二十入侍藩府,德言容工、无不敏慧端和,着请今上册其为继妃。
她虽嫁的还是他们慕容家,却已不再是他慕容宏烈的女人,在他写下准奏二字之后,怀雪就将永远的属于他的皇叔,属于另一个男人。
她果真如他所愿,就这么断了过去。他却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可如今他还能做什么呢?除了看花落水流红,闲情万种,也只能无语怨东风……偶然忆起,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荣帝想要珍惜。
相府
怀雪备了礼,坐上轿子去相府参加沈天放的婚礼,奈何前来观礼的朝庭大臣及亲贵太多,只差没将相府的门坎给踏破了,她只得命内禁卫调转轿子改走后门。
如今伺候她的,全是荣帝的近侍。怀雪每走一步,都不能脱离内禁卫的视线。起初的时候,她非常抗拒,被眼线这么盯着与在宫中何异。
但她一想到至少还能够自由出入王府去见想见的人,还是强过被困九重宫阙,便也逐渐开始习惯了。
“聪明,就知道走后门,才带你走过一次,连秘密通道都记得。”虽然沈天放最后无法迎娶冯表姐,她也没能如愿嫁给荣帝,但她与沈天放却成了青衫之交。
“差点就改嫁到你们家,能不认认这门吗?”
见怀雪舒展了眉头,难得露出灿烂的笑容,沈天放才要拽过怀雪拖她去看他新炮制的丸药,忽见怀雪身后立着四个衣帽周全的小子,明明是王府轿夫的打扮,却骨骼精奇、异常强壮,因嘿嘿两声冷笑道:“还带着尾巴。”
怀雪苦笑:“你以为是我愿意的。”
沈天放忽然捉壮雪的手,故作亲热道:“咱们气气那个穿黄道袍的。”
“仔细他扒皮了你的皮,”怀雪口虽如此,却并不曾抽回手,而是大大方方的由沈天放牵着进了天骄阁。
天骄阁是从前荣帝与沈天放一同居住过的地方。自荣帝迁出相府之后,沈天放便将从前荣帝住过的屋子改成了药房,成天窝在药房内研究岐黄之术。
沈天放:“我最近研究了一种药酒,以淫羊霍炮制,以后穿黄道袍那个不行了,我就献给他,保准加官进爵。”
怀雪闻言噗嗤一笑:“有功夫在这儿琢磨春药,你这新郎官儿还当不当了,看这时辰新娘子的花轿应该进门了罢,既然都应承下来了,还是要将表面功夫给做足了。”
“我宁可娶的是你。”怀雪知道这几年沈天放过得极为艰辛,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让他太伤感,便学着冯太后惯常的动作,往沈天放的额前一戳:“可惜本王妃瞧不上你。”
“那是,咱们怀雪是谁?堂堂江南贞王的王妃,岂是我这小痞子能高攀得上的……”沈天放作了一个杀鸡抹脖子动作,惹得怀雪掩了小口。
直至此时,两个人方会心的一笑。其实,不是论是怀雪,还是天放,都是想让对方能够快乐一点。
天放:“每次见到你,我总想起咱们从前那些日子,那会儿你见了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哪像如今,行事作派都越来越厉害了。”
怀雪:“我知道,你是在笑话我变成泼妇了。”
“以后你要更厉害点,别像我,总被人欺负。”天放有许多话想对怀雪说,可才说完,心里便懊悔不迭,这话不仅揭了怀雪的伤疤,也捅了自个儿的痛处。
怀雪清艳的面上很是黯然。
她想起在静心苑,曾以极其粗鄙之言辱骂过荣帝,甚至扇过他的耳光,损伤今上的龙颜。更兼之前在贞王府,她为了争宠还作过违心的事……早已不复当初。
怀雪:“是啊,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以前,我好像,没这么凶巴巴的是不是?可我不凶的时候,却总是……”
望着怀雪眸子中隐约闪过的泪光,天放从袖中取绢帕塞入她的手中,歉意道:“对不起,我这人痞惯了,想说一两句好听的,总是越说越糟糕。”
怀雪破涕为笑:“对,都是你不好。”
“爷,该更衣了,新娘子等着拜天地。”
相府的管家领着奴仆上前打千儿,天放看了眼置于药房正中的西洋自鸣钟,见吉时已到,凉凉道:“怀雪,我又要娶妻了。”
天放又要娶亲了。
每次都不是他想娶的人。
头一回是他的父亲沈相作的主,这一回却是冯太后作的主,她这么做可真是很伤人,怀雪想要上前拉住沈天放,想告诉他既然不想,就不要太勉强自己。
天放却大步走了出去,伸展开双臂,在管家的伺候下换上喜服、戴上红花,不过片刻,便焕然一新。
他本就生得人材出众,穿着簇新的喜服越发显得面如美玉、鬓若刀栽,真有几分俊俏新郎官的模样,看得怀雪心里一阵发酸。
“其实我忘了告诉你,那药是替我自个儿准备的,要不今儿晚上新娘子就得独守空房了。”
见沈天放拔了塞子,将那以淫羊霍炮制的酒,咕噜咕噜直往口里灌,怀雪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想起冯太后往日总种行为,怀雪很是替天放不值,她追了上去,终于说道:“天放,她早已不是她,根本就不值得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明明知道她早已不是她,明明知道此生已是无缘,就连痴心如怀雪也已改变,可只要他沈天放活在这世上一天,对她的心就永远不会变。
没有值得与否,只有心甘情愿。
曾几何时,怀雪亦曾如此待荣帝,只是在那以后,她却不知是何时弄丢了自己……
待新人交拜天地后,按大瀛的风俗由媒婆及傧相引入洞房行坐床、撒帐之礼,又是一番顽闹,直至宾主径,众人陆续散去,怀雪方欲起身离开。
就在此时却听得一阵礼乐声,只见两行宫灯从相府大门逶迤而来,适有宫中司礼大太监吊着尖细的嗓门传旨道:“建章宫太后娘娘驾到――”
怀雪冷眼望去,见宫人以锦幔置了围屏,左右扶出冯太后。心道,她到底还是割舍不下,借着封赏的名义出宫来闹黄自家侄女与天放的洞房花烛。
“哀家早该想到贞王妃今晚必在。”冯太后眼尖,足一点地便见怀雪立于相府花厅,那花厅前与正堂相连,后与新房相通,是新人进出的交通要道。
怀雪福了福:“臣妾恭喜太后娘娘、贺喜太后娘娘。”
若是旁的人赶着恭祝她,虽然心里有气,她便也忍了,可怀雪明明知道她与天放的关系,明明知道她已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却不着痕迹的讥讽她。
冯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今晚不用做姘头?不用伺候相好洗脸洗脚滚炕头?可惜人家今儿晚上没功夫穿破鞋,一屋子新鞋旧鞋要挨个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