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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父死子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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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智!智!他…好毒!”拓拔战突然醒悟到智给自己设下的陷阱,他以为这少年虽然才智高绝,但还是算漏了一处,即便耶律德光能逃出上京,也逃不过二十三万黑甲骑军的追杀,所以拓拔战才故意放智入城,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智在入城的一刻就已伏下了最冷酷的杀招,想到智的决绝用心,拓拔战忽然全身冰寒。【 】

远处的哭喊声逐渐逼近了城门,大街上已涌来无数惊慌失措的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惧的神色,就连黑甲骑军手中锋利的刀枪都已不能阻止他们,全都疯狂的往城外逃去。

慕容连望着涌向城外的难民,额头冷汗直流:“战王,就在片刻之前,城西处原本躲于家中的百姓已哭喊着要逃出城外,嘴里都大叫着说您下令屠城一月,我的部下无法弹压住这些慌乱的人群,现在城中各处的百姓都已听到这屠城之令,惊慌之下一齐暴乱,不少人还跟我们的部下打了起来,拼命要冲出城外!更糟的是我们手下好些将士误以为这屠城之令真是您下的,眼看着就要奉令屠杀!战王!您一定要拦住他们!千万不能让这些慌乱的百姓出城啊┉”

萧尽野见主公和军师神色大变,心中愕然,上京城破,辽皇殒命,他们的兵变已大功告成,又何必把这些百姓放在眼里,忙安慰道:“军师莫慌,我立刻率一万铁骑前去镇压,让这些不知死活的兔崽子们知道我们的厉害,大不了就真来他个屠城!这些无能之辈能有何作为┉”

“你放屁!”拓拔战一声暴喝,顿时把所有的军士都吓了一跳,只见这位往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从不对部下恶言相向的战王这时竟勃然变色,历来深沉冷静的脸上已是一阵死灰,戟指着萧尽野道:“给我封城!立刻封城!不许任何人出城,所有军士一齐入城安抚百姓,只许好言相劝!不得动粗!你们谁敢妄伤人命一律凌迟处死!”

“封城?”萧尽野吃了一惊,“主公,您不是要出城追杀护龙七王吗?”

“给我闭嘴!封城!谁都不许出去!”拓拔战在马背上的身子突然一颤,竟往马下栽去,他身旁的部下急忙冲上搀住他,一阵惊叫:“主公小心!”

“太狠了!智!想不到你竟会比我更狠毒!更不择手段!”拓拔战极不甘心的瞪着南门外,睚眦欲裂,手足皆颤,几乎是在向着部下嘶吼:“封城!封住所有城门!不要让百姓出去!更不要伤了他们!”望着部下一个个迷惑不解的模样,拓拔战惨然一笑,回身对慕容连道:“慕容连,这些厮杀汉不懂怀柔之道,你去约束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对百姓动手,违命者按军令处置!”

“遵命!”慕容连急忙率着骑军们拦住了城门,大声劝慰那些惊慌的百姓们。

拓拔战又向拓拔傲下令道:“傲儿,趁此刻城门未封,你马上出城,除了守在城外的追敌连尽涯,其余各处城门外的伏兵一律唤回城中,让他们帮着安抚百姓,上京城居民众多,所以我们必须动用所有人手,你命连尽涯一定要追上智一行人,哪怕上穷九天,下至碧落,也要给我杀了智!你传完令后立即再去告诉守在北营里的然儿,命他仔细约束住那四万羌兵,不许他们出营,更不许他们入上京城,要是让百姓们看见这些羌人,定会再生巨变,你去悄悄告诉然儿,宁可杀光这四万羌人,也绝不能让他们被人发现!”

拓拔傲虽猜不透智究竟使了什么样的计策,但见叔叔如此失色,忙应道:“是,叔叔,护龙七王太狡猾,只怕连尽涯手下的一千追敌骁骑奈何不了他,我在城外还藏有五百多名弓骑兵,要不让他们帮连尽涯一把?”

拓拔战稍一犹豫,立即点头道:“好,命你的弓骑兵一起去追,记住!只要能杀了智一人,就算把这一千五百多人的性命全搭上也在所不惜!你尽快出城,我要立即封住城门,不能再让任何人进出!”

拓拔傲知道事情紧急,立刻纵身上马,冲出城外,等他一出城,黑甲骑军当即封在了城下,因南门已被智的大火烧毁,他们就用堆积在地上的死尸和铁盾紧紧的堵在了门口,不再放任何人出入城中。

萧尽野早被这一连窜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望着声嘶力竭的劝告百姓们回城返家的慕容连,只觉满头雾水,硬着头皮向拓拔战问道:“主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智假传您的军令有怎样?难道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们还能掀起什么乱子来?我们这有二十几万大军,只消两个时辰就能杀光这些┉”

“你懂个屁!”见这心腹爱将仍是不明所以,拓拔战长长一叹,无奈的解释道:“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这是智的毒计!他这是想把我跟他一起逼上绝路!若我真要杀光城中百姓,几个时辰前攻入上京城时我就下令了!可我苦心绸缪了这许多年的兵变是为了夺取这片江山,不是为了大开杀戒的屠城!杀光了这里的百姓,就是杀光了自己的臣民,难道你要我做这堆尸体的皇上?”

拓拔战清癯的脸上一片铁青,儒雅之态荡然无存,眼中尽是惊怒之色:“上京城乃是大辽国都,若我在此屠城,就算我还能坐上龙椅,可这全天下的辽人也会将我视为暴君,再也不敢,不愿,不肯对我俯首称臣,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会被所有人唾弃,即使我手中还握有这二十多万的大军,可辽域子民何止百万,从此以后所有人都会将我视为死敌,举国皆乱!这就是智的用意,我趁乱攻入上京,他就要掀起更大的祸乱,让我永不超生!”拓拔战愤愤跺脚,把脚下石头踩的嘎吱作响,“可笑!城中空有我二十余万人马,竟未能察觉智的诡计,祸起于微,其来也渐,我军都在忙着追杀耶律德光,百姓们又都躲在家中,谁都不会留意有人城中暗传这屠城…”拓拔战心里一阵发凉,比起这条计策的冷酷,更令他心寒的是智暗中推动的手段。

“好一个智啊!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低估他,谁知还是小看了他!想不到智的心术竟会如此缜密,他知道上京城百姓都对我这战王心生畏惧,即使我当着他们的面谋反夺国,也没有人敢挺身相抗,智也料到我为了开国建业,绝不会加害这些百姓,所以他故意派人说我要屠城一月!智很清楚,这些软弱的百姓虽不敢为了维护他们的皇上而与我抗争,可若他们自己的性命被人威胁,不管多胆怯无能的人也会为了保命而与我以死相抗!狗急跳墙,人急了就会暴乱,只要这上京城内的几十万百姓真的以为我要屠城,那他们立时就会在恐慌中变成一群暴民,要是被这些人逃出城外,他们也定会把我要屠城的消息告诉其他辽人,一传十,十传百,百传万,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噩耗,让我彻底丧失人心┉”

“这条计策最毒的地方也就在这里,若我不愿封城拦阻,安抚民心,那就只有大开杀戒┉”拓拔战惨然一笑,“只要我一下令动手,这城中的几十万百姓就会为了保命而一起暴乱,那时候只要智护着耶律德光登高一呼,他们手中就顷刻多了一支疯狂大军,智也会率着他们与我展开血战,虽然我的大军轻易就能镇压住他们,可智就会趁这一片混战,满城皆乱之时保着耶律德光逃出上京城,伺机东山再起,等我真的屠尽上京百姓后,无论辽人心中对我这战王有多敬畏,也会随着耶律德光一起反扑上京城,到时候举国皆兵,我强敌弱之势立转,到了那一天,我们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拓拔战仰天叹道:“智,想不到手中已无一兵一卒的你竟会想出如此狠毒的一条绝计,为了你的义父,为了他的江山,你竟然不惜牺牲这几十万百姓的性命,不惜把自己逼入绝境!你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你的心智,而是你这不择手段的忠心!原来,你才是我生平最大的死敌,与你相比,你的义父远不及你啊!”

萧尽野此时方醒悟过来,仔细一思索后又问道:“主公,就算我们真的屠了城,可这条毒计是智想出来的,只要日后我们把真相遍告天下,那智的诡计不就立刻被拆穿了?再说耶律德光已死,若我们现在封住城门,不让任何人进出,不派追兵,那智就会趁机逃走。”

拓拔战狠狠瞪了他一眼,寒声道:“智早就料到这一切了,他也算准我一定不敢屠城,除了封城外我别无他策,他这条计策乃是双锋利剑,如果我现在大开城门,派兵追击,这里的百姓就会逃出城去,如果我派兵镇压,即使日后我告诉所有人这是智的诡计,可屠城的人毕竟还是我,这就是智的深意,他要拉着我陪他一起留下千载骂名,遗臭万年!他早已不惜荣辱的豁出一切,只要能把我逼入绝境,他愿意一直陪着我走向黄泉!这就是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萧尽野讶然道:“主公!难道我们真就弃他不顾了,我们这里有二十几万大军,难道就不能分出兵马去追杀他!”

拓拔战面色发白,连连摇头:“没用的,你太低估这眼前的一切了,人心一旦暴乱就不会这么轻易被平息的,我虽有二十几万大军,可要免除这场几十万人的祸乱,只怕还远远不够,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立即燎原!尽野,你立刻去传令各处,每处城门都要留守一万人马,对这群想逃出城的百姓,只许劝慰,不得动手,哪怕被人唾面辱骂,拳脚相加,也得给我咬牙忍住,其余的骑军全都弃马步行,入城抚民,所有军士都要奉令,就算是一名军士劝一名百姓,也要把这些百姓全给我劝回家,告诉他们我绝不会屠城,让他们安心留在家中,轻易不要出门,然后你再派人去把皇宫里的食物酒肉都给搬出来,分给每户人家,好生安抚百姓,如果宫里的食物不够,就拿军中食粮补上,不能让一个百姓受冻挨饿,更不能让他们心生绝望,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我办得稳稳当当,绝不能出一丝差错!”

萧尽野苦笑着领命而去,这样的军令倒真是让这名杀人不眨眼的猛将心生彷徨。

拓拔战又挥手叫过了慕容连,低声问道:“依你看来,此事该如何善后?”

一直在城门处劝慰百姓的慕容连早已累得全身是汗,连喘了几口粗气才答道:“战王,智这条计策还有一层用意,他是要拖住您的大军,让您在这几日内无暇去追击他们!在城中百姓安定之前,您绝不能出城!”

拓拔战眼中尽是悔意,只恨自己一念之差把智放入城内,竟铸下这等后患,长叹一声道:“二十几万大军,竟会被逼得自困城中,若不是耶律德光已死,这件事只怕还会更为棘手!三日之内,我的兵马是无法出城了,只能干耗在这里,等这里人心渐定之后,才能派兵出城追杀护龙七王!”

慕容连忙道:“战王,即使三日后您能派出兵马去追杀智,可在所有的事情安定之前,您一步都不能离开上京城,若您不能在此地镇守,善后安抚,一定会引起变故!”

“我当然知道这其中利害,这就是整件事里最可恨之处!”拓拔战咬牙切齿的道:“当日我命郎昆等人在这上京城内做下血案,恫吓人心,以此拖住智不让他去朔州,今日他就还我一场民变来缚住我的手脚,让我动弹不得!想不到这场报应来得倒还真快!”

慕容连也是一声长叹,“幸好这场暴乱迟来了片刻,若这一切是赶在耶律德光未死之前发生,只怕我们今日就会被智引入陷阱!”他庆幸的看了眼这些乱民,又道:“战王,此刻还有一件事需尽快安置,现在城中起乱的还只是百姓,要是那些朝中大臣也一起跟着搀和进来,那就会雪上加霜,虽然我们早已暗中拉拢了几十名身居要职的大臣,可此刻看来这些臂助还远远不够!”

“老实说,我现在倒真有些后悔,早知这样就答应了智自尽救父的条件,我宁可和十个皇上作对,也不愿让智这种什么事都敢干的人活着!”拓拔战苦笑着看了眼一旁耶律德光的尸身,忍不住有些羡妒的低声道:“大哥,你倒还真是养了个宝贝儿子!”

慕容连见了拓拔战的神情,他也是无奈的一笑。

拓拔战垂首沉思了片刻,忽然问:“你再派人去监视住城中官员,这时候最怕的就是有人趁机发难!”

慕容连道:“城中每一处官员府邸都有我们的人在外把守,那些官员也大多不敢出门,但方才左丞相莫洪倒想率着阖府家丁去皇宫救援皇上,还指着我军大骂,拓拔傲本想杀他,不过我已拦住,又派人封住莫府大门,不许莫家一人出门,主公…”慕容连走近拓拔战身前,低声道:“满城官员皆畏惧于您,莫洪却敢做此独夫,此人不可留,应早除去,事后再把此事推往城中民变,就说他是被百姓们在混乱中所杀…”

拓拔战微一犹豫,断然道:“莫洪不可杀,他是位能臣,我手中不缺将才,可莫洪这种理事辅政人才却是太少,而且他在朝中门生无数,知交极多,先稳住他,高官厚禄尽可相许,不到万不得以,不要动他。至于其他臣子,我不怕他们明着闹事,却需防有人阴奉阳违…”拓拔战一直阴沉苍白的脸上忽有了丝血色,带着丝嘲讽,淡淡道:“我们手中还有五万名不战而降的禁卫军,这些脓包饭桶此刻倒是能派上用场了,他们大多是朝中大臣的亲戚子弟,先找地方把禁卫军都押起来,然后告诉他们的家人,想要保住自己子侄的性命,就得对我俯首贴耳,我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老老实实的听从!”

慕容连展颜一笑,“战王高明,如此一来朝中许多大臣就只能为您所用了!”他稍一思索又道:“战王,虽然此刻我们无法出城,可也绝不能让智逃出生天,否则他就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他早已是我的心腹大患了,手无一兵一卒还能困住我的大军,这样的人能让我安心吗?”说起智的名字,拓拔战已不会容许自己再对这个名字等闲视之,冷冷道:“我已派追敌连尽涯和傲儿手下的五百名弓箭手去对付他了,若我所料不错,智一定会先往南郊逃去和他的二哥会合,我早已在那里布下天罗地,智用火攻阻我,我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算他们能逃出火海,我手中还留着几招杀手锏!足可让他们难逃一死!”

“他是智王,我是战王!”拓拔战的脸上杀机突现,凛然道:“此人不死,我心难安!他能出此毒计,我也可以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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