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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别叫他,就算你去找他,他也不会来的。”程明轩摆了摆手,长叹一声,“明天总部开会,我就见到他了。你告诉作战处,让他们把我需要的地图和资料全都准备好,上午我会去办公室取。筵席不是定在晚上吗?我下午再回来接待客人们。”他负手向餐厅踟躅而去,秘书与警卫员对视一眼,悄悄的摇了摇头,在身后紧跟着他。
还没走进餐厅,门外就响起一连串汽车的刹车声和呯呯的车门开关声。程明轩诧异的站住脚,他在总部的地位如日中天,还没有敢在他的门前这样嚣张,他冲着同样一脸困惑的警卫员扬扬下巴,语气不善的说道:“去看看,是哪位客人来得这样早?”
警卫员小跑着匆匆而去,不到两分钟,这位特种部队的精英,面对敌人黑洞洞的枪口面不改色的英雄竟然一手扶着帽子,跌跌撞撞的奔回来,尚未走到程明轩面前,已经忍不住失声低喊:“将军,小昊……小昊带着他媳妇来了!就在门外!”
“啊?!”程明轩大张着嘴巴,这个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喜讯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呆怔了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秘书轻轻拽拽他的衣角,“将军,这是好消息呀,您快去迎迎吧,他好不容易才肯回来。”
“哦哦,马上去。”回过神的程明轩展现出老年人少有的敏捷,他拔腿就向大门跑去,小跑了两步,忽然又停住脚步,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白色练功服,迟疑道:“若兰也来了,我穿这身衣服不太礼貌吧?”他回身对秘书和警卫员道:“你们快去把他们请进来,我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是。”秘书难得看到程明轩有这样失态的时候,那样受宠若惊的表情让他忍不住鼻子微微发酸,赶忙答应一声,和警卫员一起奔向大门。
金昊默默的站在门外,大门是趟开的,但他却没有举步入内。红砖青瓦的老式庭园依旧如他当年离开时一般古仆而庄重,陈旧的院墙上爬满青色的苔藓,门内通向主屋的碎石子路狭窄弯曲,他闭上眼睛都能看到,这条石子路上的几处坑洼。当夜幕降临之际,路边的数丛修竹会伴着飒飒夜风摇曳,在寂静中蔓延开几分尘俗俱去的冷艳意味。
他脸上的神色似喜似悲,复杂的眼神带着深远的怀念,十四年了,整整十四年未踏进这座大门一步了,可,他依然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衣袖被人轻轻的拽了一下,他回头,林若兰悄立在他身边,神色间有些不安和局促,他展臂揽住她的腰,低声道:“这里……就是我从前的家。”
程明轩的秘书奔出大门,气喘吁吁的道:“程……金师长,怎么在外边站着,快进去吧。将军去换衣服,马上就来。”
金昊淡然点头,那张冷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回身对硬要陪他前来的六位兄弟道:“你们都回去吧,这里边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可不知怎么的,秘书突然就全身一颤,打了个冷战。
“是,大哥。”谷凡把他的车钥匙交到金昊手中:“晚上我们等你和大嫂一起吃饭。”
“好,去吧。”金昊接过钥匙,拍拍谷凡的肩膀,而对亲密无间的兄弟,他总算露出一个权且称之为微笑的表情。
拥着林若兰举步入内,穿过碎石小径,分花拂柳般来到主屋的大客厅,一路上,闻讯而出的佣人们偷眼上下打量这位传说中的程家长子,却没有一个人敢接触他的目光。程晏混在这些人中间,躲躲闪闪不敢靠前。金昊剑眉微扬,唇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冷冽如寒星的目光在触及程晏时瞬间变得坚定锐利。
“藏头露尾的鼠辈!”谷凡站在大门外目送金昊夫妻的背影,在看到程晏的表现时不屑的低语一句,丁晓枫凑近他低声道:“二哥,咱们怎么办?真的离开?”
“离开!”谷凡跨上他的车,“兄弟们,大哥有事要处理,咱们留在这儿不合适,撤!”
五辆越野车发动、倒车、挂档,一阵风般驶出总部大院。
客厅一如十四年前的样子,没有半点变化,金昊怔怔的立于其间,耳边依稀传来母亲的笑声和呼唤声。感觉到圈在腰间的坚实臂膀在轻微颤抖,林若兰缓缓伸手按在金昊的手背上,那只小手不太温暖却有着足够令他镇定的力量,金昊默默的垂头看她,墨黑的眸子里充满歉意。
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到了极点的脚步声,林若兰抬头看去,程明轩几乎是从楼上狂奔下来,“小昊,若兰,已经到自己家了,怎么这么客气,快坐呀。”保姆端着茶盘送上茶来,他掀开茶杯盖看了一眼,挥手道:“北京天气太干燥,给若兰换一杯信阳毛尖来,到我书房去取上次D军区司令员送来的那盒茶叶。”
保姆悄悄瞥着一言不发的林若兰,明白今后要用对待上宾的礼节来款待面前这个女人,急忙唯唯喏喏的去取茶叶了。
“今天是首长的寿辰,我们特意前来道贺。”金昊的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任何喜怒,微皱的眉、冷淡的眼,紧抿的唇,拼凑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远。
程明轩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尴尬与失望,口中好似含着黄连般苦涩无比,却也不得不勉强自己吞下,过了一会儿,他自嘲的一笑:“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坐,坐吧。”
林若兰想向旁边跨一步,却被金昊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令她寸步难行,她不安的挪动一下,收到她的提醒,金昊微微放松身体,略带挑衅的态度明显收敛起来,他垂下眼帘,扶着林若兰走到沙发边坐下。
程明轩目光在林若兰脸上停顿片刻,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道:“小昊,你十四年没有回来了,家里……家里一点都没有变样,一切摆设都还维持着你母亲在世时的样子。”
听到他这番话,金昊面色微变,终于浮现出些许和暖之色。他从林若兰手中接过礼品,递到程明轩面前,以生硬的语气说道:“生日快乐。”
泪水在瞬间模糊了程明轩的视线,他用颤抖的手接过礼品盒,轻轻抚摸着包裹在外面的锦锻包装,哽咽道:“谢谢,这是我十四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秦芳怡一直逡巡在客厅门外,不敢轻易跨进来,对于这位继子,她有天生的惧怕心理,哪怕他并没有看她,她都会觉得全身寒毛倒竖。可是,瞥了一眼同样畏缩不前的程晏,她咬了咬牙,决定为了儿子拼尽全力去和那个传说中的死神周旋一番。仔细思忖一会儿,她决定从林若兰身上下手。
保姆换了新茶,托着茶盘从她身边经过,她急忙接过托盘,“我送进去。”她小心翼翼的迈着碎步蹭进客厅,把茶杯放在林若兰面前,努力摆出一张亲切和善的笑脸:“这位就是若兰吧?常听老程提起你,直夸人长得漂亮又聪明呢。”说着便笑起来。
然而,她的笑容维持了不到三十秒,便僵在脸上。金昊森冷的视线逗留在秦芳怡脸上,眼中的杀意扑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室内顿时如同坠入千年寒潭,冷得让人忍不住颤抖。
“芳怡,出去!”在程明轩断然的命令声中,林若兰仰头看向金昊,身边的男人象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冷酷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好可怕的愤怒,象是要吞噬所有,逼着仇敌与自己玉石俱焚。她忍不爪怕的向他靠了靠,不是害怕他的怒气,而是害怕他会被这股冲天的怒火烧昏了本来清明的头脑。
金昊低头注视她,目光深邃难解,过了好一会儿,他恢复了惯常的平静,那足以夺人心智的目光再次投向秦芳怡时变得冷漠淡然,以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我听说,你托人带话,说要见我一面,什么事,说吧。”
“芳怡,怎么回事?”程明轩的脸上掠过一抹疑惑,严厉的目光直视在秦芳怡脸上,“你又想干什么?”
在两双同样严厉的目光逼视下,秦芳怡忍不住向后退缩了两步。时值金秋,正是一年中气候最宜人的季节,但宽敞的客厅内却如同数九寒天,客厅内呼啸的寒风仿佛是从南极大陆刮来的,气温低得足以养活企鹅。
秦芳怡感觉自己快被冻僵了,她再向后倒退两步,本能的把两只手紧紧互握在一起。
“芳怡,你到底想干什么?”程明轩用阴鸷的眸子不悦的审视着她,金昊终于肯回家,他不希望这个时候秦芳怡来搅局,万一金昊一怒之下再次拂袖而去,或许终此一生,都不会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其实,也没什么,晏儿出国留学的护照办了好几次,就是办不下来,我打听过了,手续在公安局被卡住了。我就是想跟小……跟他商量商量,放晏儿去国外留学。当初千错万错是我一个人的错,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晏儿吧。这两年他在学校里,总是有一大群人跟他过不去,吓得他都不敢去上学,我给他换了一所学校,可过不了几天,那些人依旧找上门去。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要你肯发句话,让他出国留学,我保证,再也不会因为他的事情麻烦你。”秦芳怡带着满脸的无辜小声解释着,边说边观察着金昊的面部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