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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画角日西曛,催促掩朱门。不堪更倚危阑,肠断已消魂。。。”
“近来憔悴人惊怪,为别後、相思煞。我前生、负你愁烦债。。。”
鼓楼街畔,十里脂粉香,莺莺燕燕立于阁楼之上,或花枝招展搔首弄姿,或倚栏相望媚笑嫣嫣,有甚者眼神哀怨,双瞳剪水秋波暗送,春风多自扰,吹落手中香巾,若是落入多情郎之手,待到夜幕时分,红罗帐里浪翻滚,鸳鸯枕上双栖眠。
一路走来,张虎手中多了好几份香巾素简,一个大老爷们硬生生臊红了脸,抬头也不是,不抬头也不是,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不小心撞到了人,不想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眉目含春娇笑连连道:“哟,好壮实的小哥儿呀,撞的人家心肝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小哥哥,不信你摸摸这里,它跳的好快,好像是得了病。。。”
说完抓着手就要往胸口里塞,张虎那见过这种阵势,想要挣脱,又害怕力气太大伤了可人,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得赶紧求助少爷。
张曜也是看的稀奇,原本以为世风严懔,不想这红粉街上的姐儿竟然如此豪放,看到张虎望来,他一脸淫荡的站在旁边看笑话,摆明了不愿插手,张彪倒是想帮下弟弟,奈何少爷挡住了去路,他自是明白什么意思,给弟弟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即也憋着笑开始看热闹。
还是翠儿看不过眼,冷着脸拦了下来:“放开他!”
那姐儿并不怕人,对着翠儿打量了几眼,随即笑着道:“好俊俏的公子,肌如羊脂肤若白玉,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勾的人心里痒痒的,就连我这个女儿家看了都觉得心动的很呢。”
这番话明显若有所指,翠儿的小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孩子来青楼这种恶心人的地方,还被对方发现了身份,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很丢人,她是又气又恼,又觉得少爷是在作践自己,心中委屈无以言表,眼瞅着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热闹是看不下去了,张曜急忙走过来安慰道:“好翠儿,别哭别哭,哭花了脸,人就不好看。。。”
他越是这么说,翠儿越是觉得伤心,遮着脸抽抽涕涕呜呜咽咽道:“少爷欺负人,带人家来这种地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可这泪珠子却跟一条线似的,不停的落下。
张曜头都大了,今日出府原本没想过要带翠儿,可这小妮子百般不愿意非要跟过来,还振振有词道,说老夫人特意交代过,以后少爷去哪她就去哪儿,必须寸步不离的守着,眼见阻止不了,他只得点头同意,谁知刚到地方,就惹出这么一堆事来。
“好了翠儿,少爷我不是说了嘛,不是我想来,是李德旭非要请我来,人家一番好意,我总不能冷着脸不去吧?再说了,这人情关系不就是这‘应酬’两个字嘛,翠儿你放心,等见了李德旭我一定把他打成猪头,给你好好出口恶气行不行?”
知道少爷说的只是俏皮话,翠儿心里依旧甜丝丝的,可是一想到少爷去的是青楼,又对那李瑜恨的是牙痒痒的,呸,亏他还是姑苏李氏的弟子,纵酒狎妓流连欢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少爷这么好一个人,可千万不要被他带坏了!
张曜不知道翠儿心中所想,要是知道了绝对伸出大拇指,没错,少爷我就是这么一个正直刚强心胸开阔不争名利忠厚老实纯良温厚的谦谦君子,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去青楼喝花酒呢?
这都是误会,是李瑜那小子把我带坏非要拽着去的,推都推不了,而且就算是去了,内心也是毫无波澜带着正义的目的,为的是让世人知道这封建糟粕的腐朽和病态,为的是要狠狠批判这种落后的制度。。。
咦,对了!我到时候是躺着批判好呢,还是坐着批判好呢?是批判一个好呢,还是双。。。咳咳,批判两个好呢?这个得好好琢磨琢磨。。。
万花楼在鼓楼大街的中间,位置看起来似乎一般般,门头招牌也是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它家的姑娘也不像别家那样浓妆艳抹卖弄风骚,站在楼阁上的只有寥寥三五人,手中的团扇将酥胸半掩半遮,人也看不清相貌,只能偶尔听见清脆动人的欢笑声。
很难想象,这竟然是苏州府有名的青楼之一,看到贵客临门,一阵香风吹来,人未到笑声先起,风韵犹存的妇人带着丫鬟大步走来,挥着香巾连声娇笑道:“稀客稀客呀,公子快快请进,小店备有上好的狮峰龙井小团茶,刚从杭州运来的,最配公子这样的少年俊才。。。”
一颦一笑间,两眼汪汪犹如一江春水,举手投足便将来客打量的里外透彻,站在后面的两位壮汉孔武有力,想来是这位公子的护卫,看他们不敢乱瞟局促不安的样子,估摸着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们前面的那位小哥儿样子真俊,咦?原来是个姑娘家,哟,带着姑娘家来青楼玩,看来应该是这位公子身边的贴身丫鬟,有钱人家的癖好还真是多,偏偏就有人喜欢这种调调。。。
最拿不准的还是眼前这位公子,穿的锦罗玉衣富贵逼人,手中一柄象牙玉扇,腰袢一块麒麟宝玉,身边还有护卫丫鬟相随,家世一定了不得,可问题是苏州府有名有号的公子她都见过,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难道说是外地来的?
开门迎客,有钱的都是大爷,管他从哪儿来的!打定主意,老鸨眼波微转,连忙侧开身子道:“公子里面请,我们这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乃是苏州府数一数二的好地方,快快快,没眼色的玩意儿,还不赶快请公子上楼?”
说着就有两名姑娘轻笑着凑了过来,一左一右想要偎依在怀,翠儿看到后两眼一瞪,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可是一双腿却生生钉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出脚。
张曜倒是很想感受一番,时代不同,这姑娘们当然也是不同,没有对比就没有发言权,既然想要批判这封建时代的腐朽糟粕,就一定要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来,不亲身感受下,怎么能算实事求是呢?
可惜日子选的不好,他今日还有正事在身,后退了一步,躲过了两位姑娘的好意,不顾她们含羞带怯幽怨的小眼神,看着老鸨淡淡道:“带我去找子怡姑娘!”
老鸨神色一愣,连忙挥着香巾赔笑道:“公子啊,我们这有子罗姑娘子凤姑娘子春姑娘,这姑娘多得是,但没有你说的那位子怡姑娘啊,公子,要不我再给你找其他的姑娘来?放心,包管将公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是李瑜李德旭请我来的,说是参加那个什么。。。对,洁身宴来着!”
老鸨这才明白怎么一回事,心中也是腹议不止,看这位公子目不斜视的样子,还以为他是烟花之地的常客,搞了半天原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糊涂蛋。
“原来是李公子请来的贵客,公子,您找错地方了,子怡姑娘的洁身宴不在这里。。。”话没说完扭着头喊道:“七九儿,七九儿?赶紧跟老娘滚过来!”
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匆匆跑了过来,老鸨吩咐道:“带这位公子去甜水巷的刘妈妈家,快一点,小心别误了时辰!”
甜水巷在鼓楼大街的南侧,相距两个路口,今日巷子里分外热闹,刘妈妈家开门宴客,人来人往来的还都是些姑娘家,刘妈妈是干什么的,邻里街坊是心知肚明,对路过家门的莺莺燕燕没有一个好脸色,碰到一些迂腐之人,还会啐上一口吐沫,脸色愠怒的将大门重重关上。
李瑜早就来了,原本应该被屋内上座,他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别人的一番好意,站在庭院外的路石上不住张望,看到的人心中皆是惊诧不已,暗暗猜测起来,这位李公子可是姑苏李氏的直系子弟,他如今不在屋内坐着,反倒走到门外翘首以盼,难道来的人中还有比他更尊贵的人?
尊贵倒是谈不上,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难比较出姑苏李氏和苏州张家到底那个更厉害,反正对他们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一个都得罪不起,只是李瑜今日一番作态,若是被多嘴之人传了出去,到时候难免会生出一丝风波来。
也庆幸这些风月场上的姐儿都是知道轻重之人,见的多了,自是明白乱说话的下场,本就是可怜之人,若是再遭人恨,得罪的还是苏州府有名有号的地头蛇,恐怕未来太湖湖底多出一具女尸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瑜站在门外,其他人也不好进去,这可苦了门口迎客的人,急的满头大汗团团转,可是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得一边派人去屋内求助,一边不住祈祷这位爷别再胡闹了,迎客这种小事还是交给该干的人来吧。
“喂,德旭,你请我来就是让我一个人坐在屋内,跟一帮三教九流之徒喝茶聊天,听他们吹牛打屁如何如何了得?”
说话的人是孙家的二公子孙佐孙文记,他与李瑜自小相识,脾气相投又是同窗,几年下来两人关系越加密切,乃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李瑜当日所请的人中,除了张耀外,只有他一人是当场答应了下来,甚至连犹豫都没有。
见李瑜不回话,他也不在意,踮起脚尖朝着远处瞄了眼,随即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冒着被我家老头子执行家法的危险跑到这里,你不陪我也就算了,还在这儿给人添乱,走啦,时辰马上就到了,看来你等那位爷不会来了!”
“文记,张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他那日可是亲口答应说要来的!”
“是是是,他是这么说的,问题是你还真就信了!”
孙佐翻着白眼道:“也就我这个实心蛋子才会想也不想的同意,其他人谁愿意掺和进来?更别说这人还是张家的少爷,那张家人四代单传就这一根独苗,他家老夫人可是一直宝贝的很,怎么会同意孙儿跟着两个浪荡子一起瞎胡闹呢?”
“你是说,张家老夫人不同意他来?”李瑜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还当真不小,他就是瞒着家中偷偷来的,喝酒狎妓算不上什么事,可要是家中知道了他跟一帮三教九流之徒混在一起,还参加青楼妓女的洁身宴,回到后绝对是家法伺候,也幸好父亲不身边,大伯碍于情面不会让人下重手,可训斥禁足那是免不了的,估摸着还要在祠堂里跪上几天。
“鬼才知道是不是他家老夫人拦着呢!”孙佐对那位张家少爷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话也没说过,人也只是在茶楼上匆匆见过一面,两人别说是关系亲疏,有没有都是个问题,他倒想到明白,爱来不来,不来拉倒,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李公子,孙公子,刘妈妈让小的请二位公子过去,说这时辰快到了,若是耽搁了那就万万不美了。”
伸着头又看了眼一眼,没有看到张曜出现,李瑜轻轻叹了口气:“走吧,洁身宴事关子怡姑娘一辈子的幸福,可不能因为误了时辰害得她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