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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曜一行人也是刚到,眼见有人砸场子,他站在一旁还准备看个乐子,谁知道位置都没找好,就听见那人喊道:“。。。在这苏州府,我张家就是天!”
当时他就震惊了,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傻逼?你丫是不是活腻了?自己想死,随便找个歪脖子树直接吊死算了,拉上我们一大家子人陪葬是几个意思?
当即想也不想的冲上前,随后狠狠一巴掌抽了过去,只是这心情急切了点,力道也猛了点,那人什么情况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是又疼又胀,低头一看,好像是肿了。
“少爷,会不会出什么事呀?”张彪走过来小声问道。
轻轻揉动着手掌,张曜毫不在意道:“能有什么事儿?少爷我教训自家不知轻重的狗奴才,这也能算是个事儿?再说了,像这种货色打死他都是轻的,瞧瞧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这是跟咱家有多大的仇啊!”
愣了有那么几秒钟,罗少爷的狗腿子们想也不想的破口大骂,撸起袖子冲上来准备教育张曜重新做人,这些泼皮们心中敞亮的很,罗少爷被人打了,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眼下可是表忠心的好时候,说什么也要好好表现一下。
可惜踢到了铁板上,张彪也是这个心思,弟弟张虎被老夫人亲自表扬,还荣升为一等大仆,做哥哥的又是羡慕又是眼热,现如今机会来了,那有错过的道理。
“李兄,不好意思来晚了,见谅见谅!”相当敷衍的拱了拱手,张曜直接开始推卸责任:“不过李兄,说到底这都是你的错!”
李瑜也是晕晕乎乎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我的错?”
“那是当然!”张曜理直气壮道:“你邀请我参加子怡姑娘的洁身宴,却又不告诉我地方,害得我先跑去万花楼,问了老鸨才知道具体地址,不是你的错,难不成还是子怡姑娘的错?”
子怡姑娘对李瑜来说就是一剂良药,他瞬间恢复了清醒:“张兄,我怎么记得当日告诉你地方了?你该不会是自己忘了吧?”
说完一脸狐疑的望来,张曜摇着头痛心疾首道:“李兄,错了就是错了,没说就是没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承认自己错了有那么难么?”
“不是,我当日真的说过。。。”
“是是是,李兄你说了,你说了还不行么?真是的,多大点儿事儿啊。。。”张曜越是这么说,李瑜越是觉得憋屈,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是味儿呢?
两人闲聊的功夫,张彪已经停下手来,冲上来的都躺在了地上,对付这些土鸡瓦狗连热身都算不上,一人一下直接撂倒,根本不用出第二拳。
“李兄,真是抱歉,你也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家里人多了,难免会出几个败类,打着我张家的旗号在外仗势欺人耀武扬威,李兄你放心,等会儿我就把这王八蛋扔到河里去,保管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张曜说的风淡云轻,却让李瑜和孙佐一脸呆滞,尤其是孙佐,自张曜来后就一直冷眼旁观,眼下听到他这么说,唯恐天下不乱拍着手高喊道:“好,张兄霸气,铁面无私大义灭亲,小弟佩服佩服!张兄快点叫下人动手,一会儿咱们好去金燕楼喝花酒,小弟今日做东,定要跟张兄痛饮三百杯。。。”
“不是,你等会儿,”张曜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急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大义灭亲?姓罗的?”
见他好像真的不知情,下意识和孙佐对视了眼,李瑜心中一动苦笑着道:“张兄,你该不会还不知道那人是谁吧?”
“鬼才知道呢!”张曜连忙叫屈道:“我刚进门就听见他在胡说八道,想也不想的就冲上去打了一巴掌,对了,他是谁?”
“少爷,那人好像是表少爷。。。”
风水轮流转呀,之前他还想着躲在一旁看热闹,如今倒好,反倒让别人先看了热闹,懒得理会李瑜和他旁边那人,张曜小声问道:“翠儿你可看仔细了,那人真是我表哥?”
“少爷,那人不是您表哥。。。”
“我就说嘛,天下姓罗的那么多,怎么可能刚好就是我表兄呢。。。”
“他是您表弟。。。”
“。。。”
罗艺罗庆才,大舅罗志家的二儿子,也是张曜唯一的表弟,想起这一层关系,他头疼的很,禁不住摇头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那一巴掌抽来的时候,罗艺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人疯了么?他知道自己打的人是谁么?我姨母可是张家的主母,我可是张家的人!
在这苏州府,张家就是天!
所以他想也不想的喊了出来,他承认,看到李瑜发怒时他吓坏了,尤其那想要吃人的样子,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姑苏李氏不同于苏州府的其他家族,那是跟张家一样的庞然大物,李瑜绝对敢这么做!
要是知道对方在这里,他绝对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今日带人前来闹事儿,早就听说那个贱女人跟李瑜关系非同一般,他还不信,没想到却是真的。
想到这里,心中又有些不服气,一个青楼妓女而已,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凭什么对那李瑜另眼相看,对我却是不屑一顾?不就是因为他有个好家世么,没了这些,他李瑜算个什么东西!
畏惧不知何时悄然隐去,怒火却熊熊燃烧起来,深埋在心底深处的某个念头又一次浮现出来:若我姓张,若我是姨母的孩子,若。。。
该死的贼老天,为什么我姓罗!为什么我不是姨母的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啪!手掌触碰到脸颊的那一瞬间,所有念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人飞出去的那一刻,他依旧没能从震惊中清醒,而后在下一秒,疼,从未有过的疼痛深入骨髓之中,疼的他全身战栗,疼的他忍不住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
躺在地上,整个脑袋都在轰鸣,仿佛里面开了水陆道场,耳边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我是不是聋了?巨大的恐惧感袭来,他想说些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只有啊啊啊的惨叫声。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脑袋里空空的,里面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杀了那个人,杀了他,把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都给我上,给杀了他!!!”
张曜一脸古怪,李瑜一脸古怪,孙佐一脸古怪,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皆都脸色古怪,大新闻,张家的大少爷打了表弟罗少爷一耳光,如今罗少爷吼着要杀死他,看样子好像还不满足,似乎还想要杀他全家。
果不其然,看见手下都躺在了地上,罗艺毫不在意,捂着肿成包子的右脸,歇斯底里道:“你跑不了的,我要让你家破人亡,我要让你全家死光光!”
张曜笑了,这就是他表弟,好一个家破人亡,好一个全家死光光!原本还想着刚才下手是不是重了些,现如今看来是一点都不重,树长歪了还可以当成柴火烧,人长歪了就彻底废了,这辈子别指望能够改过来。
“张彪,把他扔到河里清醒清醒,什么时候人冷静了再带过来。”
“是,少爷!”
一场闹剧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子怡姑娘早已醒来,躺在床上看着床帏愣愣的出神,旁边刘妈妈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安慰人的话:“那罗庆才就是个无赖子,谁也没想到会在今日找上门来,子怡姑娘不用担心,有瑜哥儿在,他见了肯定抱头鼠窜,以后都不敢再惊扰姑娘。”
兰儿在旁边连忙附和道:“对对,刘妈妈说的对,瑜哥儿可是李氏子弟,那姓罗的绝对不敢得罪他,说不定一会儿还要过来赔礼道歉,求姑娘原谅呢。”
她说的轻巧,心中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只是看这姑娘心若死灰的样子,又是气愤又是难过,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又善良又温柔,老天为什么要一定要折磨她。
“道不道歉无所谓,只求他以后别出现在姑娘面前就好。”看着没有反应的子怡姑娘,刘妈妈叹了口气,正如之前所说的,谁也没料到今日会有恶客登门,好好的洁身宴变成了一场乱子,害的姑娘也成了笑柄,要不几日,整个苏州府都会谈论起这件事。
人言可畏言比刀利,那个时候才是最难捱的日子,姑娘可一定要挺住啊,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千万别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子怡姑娘醒了么?”
李瑜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兰儿急忙跑了出去,片刻后又回到屋内:“姑娘,门外有一位张公子是瑜哥儿的朋友,原本也是来参加洁身宴的,瑜哥儿想请。。。”
“洁身宴?”
从醒来到现在,子怡姑娘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完全没有以往那么清脆悦耳:“没了,洁身宴没了,什么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话没说完朝着房间的一角扑去,那里放的都是些妇人家常用的东西,最上面放着一把剪刀。
早在子怡姑娘开口说话时,刘妈妈就暗暗提高了警惕,想也不想的飞身拦了下来:“姑娘,你冷静啊!”
“刘妈妈,你别劝我了,”子怡姑娘惨笑着道:“我什么都没了,连最后一点念想也被人活活打散了,刘妈妈,你就让我死了吧,求求你了,我永远都记得你的大恩大德,来世一定好好报答你,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看着跪在地上疯狂磕头的子怡姑娘,刘妈妈也是悲上心来,旁边兰儿早已是哭成了泪人,这世道何其不公啊,这人间何其残忍啊!
屋内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李瑜脸色一变直接闯了进来,看到子怡姑娘无事,下意识松了口气,心中对那罗庆才是越发痛恨,若是子怡姑娘敢有个三长两短,他定要让那人在苏州府永无立足之地!
李瑜可以闯进去,张曜和孙佐却是不能,两人在门外大眼瞪小眼,想了想,张曜对着翠儿招了招手:“把字画交给子怡姑娘,她若是不肯接受,你就当她面打开,把上面的字大声读出来!”
翠儿点了点头,捧着字画走进屋内,孙佐靠了过来:“张兄送给子怡姑娘的是一幅字画?倒也别有一番心意!”
所谓的别有一番心意只是委婉的说话,哪有参加洁身宴送字画的呀,这玩意不能吃又不能喝,还不容易脱手,完全没有金银首饰来的直截了当,孙佐送的是就是一件银饰,至于李瑜则是特意在东升号订了一根簪子,虽然不清楚价钱,但想想子怡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估摸着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张曜笑而不语,稍后不久,翠儿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院子内,一个、两个、三个。。。还未离去的姑娘们慢慢停下脚步,她们竖起耳朵,努力想要听清楚屋内传来的声音,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句话传来时,空气安静的吓人,每个人都屏气凝神,却无意识的用力绞着手绢,那声音并没有什么吸引人之处,但在她们耳中却比天籁还要动听。
寥寥五六十个字,翠儿很快便将其读完,只是谁也想不到,没过上多长时间,李瑜的声音又紧跟着响起:“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毕竟是受过正统教育的学子,又是个年轻力壮的大酗子,声音洪亮有力,读起来抑扬顿挫带着一丝韵味,这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正是因为清楚,心里反倒乱了起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十二个字仿佛蕴藏着神奇的魔力,在脑海中不断重复回荡,姑娘们很想哭,她们拼命忍着,可眼泪依旧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这是温暖的味道,这是高兴的味道,这是喜悦的味道。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能理解她们的人,原来还有人愿意接纳她们,原来她们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么卑贱肮脏,不信你听: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孙佐瞪大了眼,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憋了好半天,他拱着手道:“张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