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一）

王巧巧和老公办了一个补习学校，早就不在梅安毕业的小学教书了。那补习班已经开了五年了，梅安曾听老师提过，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去那补习班帮忙。

补习班的老师都是提前招收的，除了固定的一些老师之外，还有一些大学生兼职。有一师范类的大学生本已经说定了教一个暑假，却在半路不愿再教下去，宁肯不拿工资。半路再找老师，着实有些麻烦，人家想找兼职的肯定早就找好了，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再说了，中途换老师，还得考虑孩子们的接受度。

王巧巧打电话找梅安帮忙暂时代课，她询问了上课时间之后便答应了。

站在讲台上，被孩子们黑亮的眼睛盯着的时候，梅安是拘谨的。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为人师表的一天，这职业说到底太神圣了，一个不小心就能改变一个孩子的人生轨迹。

带领她熟悉环境的王巧巧一走开，大群的孩子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梅安问题。在一群孩子中间她还不至于怯场，只是当一个乖巧的女孩子歪头询问，“苏老师为什么你的头发上贴着乌龟？”

梅安囧了，才第一次见面，还没正式上课，她就被自己的学生整了。整蛊的手法很幼稚，却有力的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那不用说了，肯定是邓钰轩。”听了梅安的讲诉，已经留在这里两年的薛霞芳老师笃定的说道，“那孩子最不让人省心了，爸妈也忙。”

“这样啊。”梅安没在薛老师面前抱怨，小学的孩子调皮不懂事也是自然，在拜托她时，王巧巧就已经给她打预防针了。

见梅安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薛霞芳反而来了精神，“你是刚接触不知道，那孩子皮得很！父母交了钱就把孩子丢这儿了，平常都不怎么管。学校的工作总要家长配合双管齐下才行啊，可他父母愣是推说忙，开展亲子活动的时候来的还是保姆！”

梅安拿出课本连忙称是，可薛老师说话有瘾，拍了下她拿出来的课本，“小学的内容，没那么难，我听王校长说你拿了不少全国级的奖状，这点还不是小儿科。你还得好好关心关心孩子们家里的事情，不能只教他们书本上的内容。”

“我……尽量。”梅安对薛老师那兴高采烈的科普表情很是无言，您想找我聊天，也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吧？您的眼神可明晃晃的写着：学得好，不一定教得好。

“就你顶替的那个女老师走，也有那孩子的原因。”薛霞芳管的几个班里包括梅安现在所带的班级，对“表现突出”的邓钰轩很是了解，“那女孩儿来的第一天，邓钰轩就掀了她的裙子。”

被薛老师提点，梅安道：“我不怎么穿裙子。”

“邓钰轩这孩子，你不能小看了他，看着他家里父母不管的就同情心上来。去年过年的时候，那孩子的父母不在，他跟周老师，喔，周老师你还不认识，就是初中组的一老师，给邓钰轩他们班上过一次课。代课那次，周老师说邓钰轩那孩子挺好的，就淘了点，没别的毛病，是父母不管，缺爱闹的。现在周老师见着他都想绕道走了，你猜怎么回事？”

梅安不想猜，更没兴趣知道。就是知道了了邓钰轩做了什么也没用，她不会打退堂鼓，更不打算太过深入学生群体。要在生活上和学习上对学生负责，她认为自己没这本事。

“周老师在过年那段时间留邓钰轩在家过夜了，还把女朋友叫去了，怕自己一个男人照顾不好他。为了图吉利，还给了他红包。可这孩子当着人儿女朋友的面把红包拆开了，指着周老师就说，‘才一百块钱，你这个穷逼。’”

梅安玩着笔，笔盖开关的声音哒哒哒的，“现在的孩子都爱上网，在网上接触的东西多，他们又还没有形成正确识别好坏的能力，说出这话也不稀奇。”

“这事儿还没完呢，他把口袋里的一张卡放到了周老师给他的红包里，又交给了周老师的女朋友，说里面有三万块，让人家女朋友随便花。后来，还拿了笔，把周老师家门口贴着的福字的偏旁‘礻’涂掉，换成了走字底。回头就对周老师竖中指，又重复了一遍穷逼。也不知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最后弄得周老师和女朋友分手了……”薛老师摆开了滔滔不绝的架势，把邓钰轩这熊孩子做的“好事”全说了一遍。

这熊孩子，把人家贴在门前的“福”给换成了“逼”，我该夸他掌握字体结构好，头脑灵活，还是该说他太顽劣了？梅安微笑着打断了薛老师的讲述，“薛老师，我要去上课了。”

“那行，你小心点。”薛老师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就是她这个有经验的老师听了邓钰轩的事迹，都会惊讶，她一个小女孩有什么理由不搭我的话？

一心分享八卦，想要享受一番新人惶恐表情的薛老师没得到想要的效果，暗自对梅安不满。她在心中道：等你和邓钰轩正面交锋，就知道那孩子难搞了。

梅安进班的时候做了自我介绍之后，数了一下人数，发现班里少了一个人，道：“哪位同学能回答老师，今天有谁没来？”

邓钰轩第一个跳起来，“不告诉你！”

“是你不知道吧？”梅安望着那眼珠子一直转圈的孩子微笑，这孩子应该就是薛老师口中的邓钰轩了。

邓钰轩眼珠子一转，“你别以为我是孝子，不知道你这是激将法？啊啊啊啊……（此时有别的学生在小声念没来的那个同学的名字）你们都不许说，我来说！没来的人是岑梓菲，她舍不得以前那个老师，不乐意来见你。”

看邓钰轩的模样，梅安因联想到邓凯而倍感亲切了，她摆摆手，并未因岑梓菲不来有任何不高兴，“邓钰轩同学请坐下吧。现在我们开始上课，老师先把资料发下去……”

邓钰轩由始至终没坐下，在自个儿的位置上耀武扬威，梅安不理会他，他就跑到梅安的身边走来走去。

邓凯以前都没你这么顽皮……梅安努力把这孩子无视掉，好在这孩子第一节课是在试探梅安，只是各种走来走去，做怪动作，并没有做更多的出格的动作。

下了课，梅安查了孩子们的联络簿，给岑梓菲打了电话，与岑梓菲母亲聊天之后，打算直接去她家。

“苏老师！”邓钰轩甩着特意拉长了的书包带子，直往梅安的门面打去。

站在拐角处的梅安猝不及防，谁能知道在亲热的尊称底下，还藏着攻击呢？被书包砸了一下头，梅安捂着头，展现了她自学十几年的演技，“嘶，好痛……”

邓钰轩也不知自己甩的有多重，见她的模样不似作伪，心中惴惴不安的同时，嘴上还故作坚强的说着，“你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梅安皱着脸，“你回家去吧。”

“你和我去医院。”邓钰轩强硬的拉着梅安的手，要把她拉上自家的车子。

这孩子责任心还挺强的。梅安柔声道：“没那么疼了，不需要去医院，老师待会儿还要去岑梓菲家。”

“我打了你的头，你也不通知我家长？还不要我赔医药费？”邓钰轩疑惑的看着她。

“打头的事情下不为例。”梅安严肃的对他说。

邓钰轩狐疑的看着她，见她真没什么大碍了，做了个鬼脸，“才不听你的话！”话是这么说，他却是真被梅安先前痛苦的神情吓到，不敢再随便做这种恶作剧了。

岑梓菲的家庭很幸福，父母都十分亲切，母亲肚子里怀着二胎，岑梓菲坐在母亲旁边怯生生的和梅安说，“妈妈肚子里有个弟弟。”

“梓菲很喜欢弟弟，是不是？”梅安看岑梓菲的小手轻轻的搭在母亲肚子上，不知怎么的，很感动。要是她的家庭是完整的，她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哥哥会不会也曾用手隔着肚皮，感受她的存在？

“很喜欢很喜欢的，等弟弟出生了，他就是想要我最喜欢的洋娃娃，我也给他。”岑梓菲想把自己最珍贵的物品给弟弟。

梅安在洗澡的时候，电话响了，苏木喆看着响个不停的陌生来电，朝洗手间的方向道：“我帮你接电话？”

“好啊！我一会儿就出来！”

“喂。”苏木喆接了电话。

“你是谁？”电话那头是稚嫩的声音，还有假装老成的嫌疑。

苏木喆知道妹妹暂时带着一帮孩子，已经猜出他是补习班的孩子了，“那你又是谁？”

“我？真好笑，你拿着我女朋友的电话，不知道我是谁？”

哥哥感受到自己额头的筋正在欢快的跳着，对面这孩子究竟是有多恶劣，才敢操着一口童音嚣张的说自个儿妹妹是他女！朋！友！

梅安出了洗手间，她拿着毛巾随意的擦了擦头发，感受到哥哥身上迸裂出的怒意，她浑身一震，在哥哥接电话的五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这是哪家的倒霉孩子？”苏木喆把电话给妹妹，妹妹莞尔一笑，并未多说。

“你男朋友忍耐力不好，脾气真臭。”邓钰轩知道电话那头是梅安，一本正经的评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