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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的地师和剃头的小师傅打听到王曼家之后就直往他家里去。见屋不远了,拉起嗓子就喊“上算天,下算地,中算人”,地师声音一落,剃头匠来了个长调“剃头--剃勿剃--剃头”,声音扯得悠扬,嘹亮,流在高空,行如流水。喊声一落,自唱:天生小名叫不怕,皇上头上敢搔扒。
女人从内屋抱着王莽出来。见一老一少,格外的客气,先是端水。后又把花生弄出来。他俩见着王莽,说“奇了,我怎么看见条大龙了!!”女人明白了,忙进去准备钱。出来时见地师站在门口看开了,说:
“老屋,大树,祖庙,三点成一线了。是过去现在未来三神合一”
“老屋是过去,枫树是现在,祖庙是未来。是这样吗?”
地师不接剃头匠的话,自言自语“大枫树成神,它的性格是‘泛众爱’。老房成神,那神‘立大志’。祖庙成神,那神‘亲九族’。神有性格,就象人有静燥。”
女人把钱揣在怀里,想求吉祥,抱着儿子,一脸的祥和。
地师象是对剃头匠说的,其实是对女人讲的“三神都是热闹一场。”
“怎么个热闹法子?我这人喜欢热闹。热闹之后是死,不热闹也是死,我最喜欢热闹”
“证明你还没有悟透。”
“我选择剃头,就是为了热闹,不至于人家不同我说话。”
地师说“我看把你改名叫死不悔。当初王贺来的时候领着家眷避仇人象一只夹着尾巴的狗。到这地方,除了两只手以外还有什么?”剃匠说“还有好几样?”地师问“那几样?”
“还有两只脚。”
“路在他脚下。是王贺搬家立志,变一个流浪户到富礼甲一方大户。开创了王氏之路。这应该算是第一代开创者。”
“第二代就是王禁,他上京城,落在北京城,谋到职位”
“这算什么?关键是他有慧眼,他献上了妹妹,促她登上皇后大位。没有这事,王禁也是庸人一个。”
“是女儿政君成就了父亲的志向。”
“政君算是第三个开创者了。”
剃头的小师傅说“跟着你我也会看地,卜吉祥了。”
“你怎么卜?”
“三个神,三代人,三个代表,三个级别‘上中下’,把一切归结成整齐。让人听着不懂,感到神秘,感到敬畏,钱到手了,名也出了。”
剃匠转脸对女人说“开始理了,理下的胎毛要用红红绳子扎起来上到神庙里”女人说“都准备好了。风俗的事,我懂。”
地师在边上说“所以说,王家祖庙的一世祖是王贺。该是当之无愧。王禁曾经坦白说过‘没有父亲吃尽苦头。没有他的远眼,我不能进京,进不了京也就没有那次进献女儿的机会。女儿进不了后宫,也就成不了皇后。也就没有现在的一切,也就没有‘一日五侯’的奇迹。父亲王贺是理所当然的一世祖。”
王莽在剃匠怀里开始反抗,他先是把头左偏右偏。母亲见小王莽象大孩子,快乐的情绪使她回到了青年。她用手固定头,见他挣红了脸,吓得又放开,说“他发起狠来劲大着哩!”剃匠说“不能用蛮,想个巧法子”
地师在边上对剃匠说:
“王氏神庙的热闹与安静,把我们时代的风气表现得淋漓尽致。自从政君做上了皇后之后。祖庙在那年,一年四季里都住神职人了。有族长,有土师,有香士,有居士。。。。。。。平时清静,只有鸟儿不时落地造访。鸟儿把这里当做家,鸟也因此成了社鸟。但神庙的清静不是真的,是打个顿恢复十足的精神。”
女人把王莽抱到内屋转了一圈又出来了,说“现在没有哭了,想么法子骗过他?”剃匠说“你拍他,让睡着。”
地师在边上对剃匠说“供奉着一世祖王贺的神庙,逢着‘春夏秋冬’四季祭祀的日子,那里象过大节。王家寨人有个反比,‘你们寨子过节热闹,热闹规模可比得过王家神庙祭祀?’。但说话往往引起打嘴角,反讥‘那热闹多半是朝着王氏的势力而去的,我们的热闹虽比不了那规模,但我们的闹是全体的。是自娱自乐式的。同你的一家乐不一样。’”
剃匠见小王莽刚才哭得用力,说“现在要是睡着了,剃起来就顺手。他哭累了”女人说“他还在作梦,他的手不时地动一下。”
地师在边上对剃匠说:
“大枫树的热闹与祖庙的热闹完全不同,它不是起落式的。而是细水长流式的漫长。王氏祖庙在大祭日子忽地大热闹一下,但很快就消失,祭祀属于王氏,那热闹沸腾王家寨,但仅属于王姓,不属于王寨全体人。而大枫树下的热闹,不仅属于王家,而是属于所有的王家寨杂姓。”
剃匠见小王莽在女人怀不再动荡,睡得畅,问女人“现在剃可行”女人说“孝毕竟是孝,说睡着就睡着,理吧!”
地师在边上对剃匠说:
“说枫树是神,是因为那树会说话,会做事。做事说话都是那口钟。枫树下的那口大钟,是那朝那代传下的,人们没有考证。但人们习惯说是黄帝路过时赐给的。他们都这么相信着,也不允许人家怀疑,怀疑就责打。当当钟声一响,有事无事,人们习惯过去听听。人在钟声里老。人在钟声里生。人在钟声里长。钟声响起之时,树下站满了人。他们叽叽喳喳。朝廷的新闻被涂上七彩,成朝霞成夕阳。寨子里的热闹,变成戏剧,或喜或忧或悲。他们关心自己象关心别人。有时,关心别人就象关心自已。”
“枫树下什么东西都可以展示。私性的生活。大屋场里的碎事。朝廷喜怒哀乐。那些丢不开手头上的事的人,也在忙里停下手头上的活儿,耸着耳朵。或停下纺织机。或者扶着锄头立在地里。他们象听戏看戏一样对待枫树下的事。”
剃匠理好了王莽的头,把胎毛用红绳子扎成了工艺品。他递给女人时,就听村寨的大钟响了。女人听着,说“声音味道淡,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
剃匠说“我的事做好,看热闹去。”
地师说“热闹象剧,象声有头有尾的剧。”
女人说“你们不要钱了吗。拔脚就跑?”
那天,树下在鞭着一对年青青后生。执鞭子的是寨子推出的‘亭长’。亭长自小到现在为止没有出过村寨,皮肤也长得土生土长。两手因为体力劳动,显得协调。这也是王家寨人说他摆得平的原因。他的头发胡乱梳,遇着么形就是么形。但变化深藏,都在改变不了王家寨人对他的基本看法。
他把鞭子在空中舞得叭叭响。那声音是从冰冷的里来,透着杀气。厉声问“三斤肉都是瞒着二老偷吃的吗?小夫妻俩吃出了肉味?肉味是香还是苦?”那媳妇说“吃着吃着肉就不那么香了。心里有鬼,留着点骨头,叮嘱丈夫留着给他母亲。但他吃得不过瘾,乘兴又吃了。”亭长把鞭子在空中舞开指向男的,“你还敢顶嘴,媳妇都承认了。鞭五十。”旁边人起哄“鞭一百,以后鞭别人就有例子了。”
王莽觉着那声响好听,好玩。但也令他害怕。他望着宗庙,望着大枫树,望着老屋。他听着那鞭子之声,象鞭在自已的心上。后来,王莽做了摄皇。他想,舞鞭之人那来的那样多激情。他又问,有了激情,又怎样保持永远。
至于大枫树的记忆那是母亲阴阳不分的老年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