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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澄让人扶着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行了大礼,舞伎被突然出来的人惊吓到,音乐舞蹈尽皆停了下来,看向皇帝。
皇帝原本闲散倚着龙椅的身子坐直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他微微抬起眸,嘴角溢出一抹笑意,“吕卿家手脚不便,不必行此大礼,来人,将吕卿家扶起来。”
“陛下请恕微臣不敢起身。”吕澄满头的白发,干瘪而多皱的面孔,灰白色的胡须稀稀拉拉地分布在下巴上,暗红的嘴唇已经干裂,脸上密密麻麻点了老人斑,枯紫般的手上青筋清晰可见,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皇帝,此时却亮得灼人。
“吕卿,”苏浔的声音沉了些,“今日是朕与宸妃大喜之日,任何事情留待明日再说,你有何冤枉申诉,朕自会为你作主,你先坐于一边,喝完朕与宸妃之喜酒,来人,为吕卿摆席。”
“陛下,”吕澄大喊了一句,眼睛里流出了泪,目光却十分坚定地仰望着台上高高在上,丰神俊朗的男人,“臣之冤屈,惊天骇闻,等不及明日再禀,请陛下容臣详奏。”
“你要状告何人?”皇帝声音清冷,含着一丝警告。
面对皇帝射来的沉沉目光,吕澄心中毫无所惧,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这时反而更清亮了些:“臣要状告陛下。”
“你说什么?”
“臣要状告陛下草菅人命,残害无辜百姓幼童。”
一句话令整个太和殿如同沸油中被淋了一勺冷水一般,瞬间炸开了锅,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苏浔目光一寒,微眯起来,冷笑道:“吕卿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朕知晓你丧子心痛,神智失常,朕便不与你计较,还不速速退下。”
吕澄置若罔闻,完全不受周边环境的影响,声音铿锵有力,“陛下为复活先皇后,宠信奸臣,听从妖道蛊惑,从全国各地抓无数童男童女,练成血咒,企图令死人复活,陛下身为天下之主,视天下百姓如刍狗,有违天伦。”
“住口。”苏浔冷声道,咬紧着牙,厉声道:“拖下去。”
几名殿上禁卫面面相觑一阵犹犹豫豫地走过去。
吕澄继续说道:“陛下为掩饰所犯罪行,屠杀白城城外叶家村一百三十四条性命,将数十名不满一月的孩子放干血亡,损伤阴德,为天理所不容。”
禁卫压住了他,欲将他拖走,他却挣扎着继续道:“臣之幼子,不曾犯事害人,不曾冒犯天颜,向来孝顺懂事,却被陛下施以剥皮放血之刑,悬于微臣家中门口,臣身为监察御吏,上谏天子,下察百官,今日臣以谏臣之身,更以亡者之父的身份,请陛下还臣以及无辜枉死百姓一个公道。”
一字一句,如泣如诉,每一个都含着血泪,禁卫不敢用力拉扯他,他一挣扎就松开了手,呆立一旁。
众文武百官听得个个心头大震,面露不可置信,不由自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们想起堂中跪着的这个人,可是三朝元老,素来最是刚正不呵,也从不无的放矢,数十年来进谏之言从无虚假,无论是多么位高权重之人,一旦犯到他手里,他皆直言不惧。
当年皇帝在国库空虚,兵惫将疲之际,执意兴兵南夷,人人不敢言,就是这位三朝元老,一人跪在皇帝的御书房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强撑着不倒下去,皇帝被他困在御书房三天三夜,终于受不了出来,于是皇帝走到哪,他就跟着哪,气得皇帝直喊老匹夫,数次要将他杀了,最后没杀成,松了口,不兴兵了,而事实证明,那确是南夷设的一个计,幸好没有出兵,否则损失必然惨重。
皇帝为了嘉奖吕澄,赐他一把黄金锏,上打昏君,下打奸臣,而今,他亲自奉上这把黄金锏,上殿。
带着一股坚决,充满着悲壮的气息。
他奉上了一卷长达百米的白绢,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用血写下的名字,有的歪七扭八,有的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字,印下了大拇指的指印,白绢上有着点点污渍,那是他们的血泪,多少在签的时候,是流着血的,他们如何能相信他们敬仰的天子,竟就是夺去他们孩子性命的凶手。
“这是被害者父母的血书,所签之人,共三百九十八个,他们此时正在宫门之外,泣血诉冤,请陛下下听民意,还无辜枉死者一个公道,纵使陛下要将臣千刀万剐,臣,虽死无悔。”
吕澄眸中饱含有着的泪滚滚而下,他展袖拜倒以额触地。
这一个缓缓磕下的头如同重重一记闷锤击打在殿中诸人的胸口,虽然言辞简洁并无渲染之处,但声声泣血,其中的痛苦绝望传递到殿中每一个人的心里,吕家公子惨死家门口之事,他们多多少少也都听闻过,不少人还上门去吊唁过,太过残忍血腥,以至于印象深印,但凡心中有一点是非观和良知的人多多少少都被激起了一些悲愤之情。
如果,如果当真是皇帝所为,那么这样皇帝还值得他们跟随吗,一个残暴的君主,他们还要拥护吗,皇帝今日可以这样对待百姓,他日就可以同样对侍百官们,那么他跟前朝的顺帝有何不同?谁人不感到唇亡齿寒。
满殿哗然之中,皇帝脸色僵硬,大喊道:“还不把人拉下去,任他在这里胡言乱语?”
大理寺寺卿第一个站了出来,神色骇然:“陛下,此等事情惊世骇闻,定是要审个清明,方能还陛下清白,否则何以令天下臣民信服,请陛下听完吕大人所言。”
“方卿,你也要反吗?”皇帝沉着声音斥道,脸色铁青。
“臣不敢。”大理寺卿低眉拱手道,态度却十分坚定。
其他官员噤苦寒蝉。
气氛陷入一种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观望他们这位君王。
场中唯有叶芃一人,含笑饮酒,如此美酒,没有一个人饮,实在可惜了。
皇后姬无双怒红了脸,厉声道:“吕澄,污蔑君上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大殿之上放不由得你放肆。”
“臣不敢放肆,臣和宫门外的众百姓一样要的只是一个公道。”
“你口口声声说,陛下……陛下有罪,你到底有何证据?”
“请陛下容臣带几人上殿。”吕澄目光悲愤,对皇帝已经没了敬意。
事已至此,皇帝已如被逼得梁山,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办法再粗暴地否定一切,这样无疑就是在向世人宣告,确实是他做的。
“传。”
吕澄唤人进来,是几个家丁打扮的大汉押着皇家三个男子进来,大汉从男子的腰间掏出了一块令牌,赫然是皇家暗卫的标志,为首的男子,众人更是认识,正是皇帝亲信的暗卫首领,朝中大臣很多人都是认识的,暗卫首领,天下间唯有皇帝一人可调动。
“吕澄,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挟持朝廷命官,还不将李大人放了。”皇后疾声道,谁都知道李严青是暗卫首领,同时是羽林军副统领,官居二品。
吕澄目光直视皇帝:“李严青是陛下亲信,他亲自招供,由他亲手抓的人,送入皇宫密室冰窖,再将人放干血液,流入血池,筑下血阵,为先皇后唤魂,包括臣之子吕谦,亦是由陛下亲令,他亲手剥皮,悬于臣家门口。”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吕澄竟还真的找到了证据,且还把朝中大员给抓了,不得不说吕澄的胆子也是够大的,不过唯一的儿子都死了,他大概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皇帝心头巨震,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吕澄不过是一文臣,他哪来的本事抓到李严青,李严青的忠心他是可以确定,吕澄到底用什么办法令他开口。
皇帝蓦然将头转向叶芃,只见叶芃淡淡然的模样,一边饮着酒,一边似看好戏的模样,看着台下。
皇帝收回目光转而落在李严青身上,李严青感觉到那道炙人的目光,他不敢抬头看皇帝,他对皇帝自是忠心耿耿,宁死也不会泄露皇帝的秘密,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吕澄给他设了个美人计,他一时不慎露了口风,再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
“罪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陛下大恩,罪臣来世再报。”
李严青咬舌自尽了,谁也来不及去阻止,离他最近的是吕澄,吕澄行动不便,且他也根本不想去阻止。
“吕澄,谁给擅自扣留大臣的权力?”苏浔再也坐不住,起身,目光如同一把利剑射向吕澄,他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可怜吕澄年纪老迈,饶他一死,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本王给他的权力。”一道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力重千斤,充满浑厚粗犷,缓缓走来,映入众人眼帘的却是本该在大理寺幽禁的燕王。
一阵兵慌马乱,数百人之多的脚步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燕王竟带兵入殿了。
众官员敏感地意识到,今日大殿可能要血溅五步了,大秦王朝立朝二十一年,经历的第一场宫变,皇后更是软了身子,坐在凤椅上,不敢再动弹,也不敢再说上一句话。
“逆子,你想做什么?”皇帝震怒,他终于明白吕澄为什么能制住李严青,原来是这个逆子在后面做的手脚。
“儿臣来替吕澄大人和宫门外的百姓向父皇讨个公道,”燕王说的正气凛然,言语之中带着强烈的悲愤之意,“儿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皇为情所困,竟会做下此等有伤天理,残暴不仁之事,儿臣实在不忍见父皇一错再错,若李严青一人之言不足以为证,儿臣还有另一个人可以作证。”
燕王手一扬,门外又是进来几个人,四个男子抬着一座棺材进来,这座棺材与寻常的不同,以千年寒冰铸成,里面睡着的人面容安详,经历数十年未有更改,依然保持着花容月貌,那张脸更是令所有人为之变色。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龙椅上坐着的人,叶芃,除了棺材中的人要显得年纪稍大点外,二人基本上一模一样。
“是先皇后。”
“真的是先皇后……”
“先皇后大行二十一载,尸身不化,莫不是陛下真的……”
众人纷纷猜测着,看皇帝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帝手中沾满无数鲜血,大家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用这样阴邪的手段,为这样可笑的理由,这样的人真的配当一国之君么?
苏浔在看到叶蓁的棺材被抬了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临近疯颠的状态了,他小心翼翼珍藏了多年的东西,他二十几年来的希望,就被人这样摊露在人前,甚至摧毁,他只要再等一个月,就到了国师所说之期,他心爱之人就可以活过来了,可是这个逆子却将棺材抬了出来,破了阵法,生生摧毁了他二十几年希望,他没有再二十年可以再等阿蓁了。
一个人一生的执念被毁,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皇帝的帝冠暴裂开来,他的头发四乱,本只有双鬓白了头发,瞬间再度被染白,几乎整头青丝变白发,眼角因为巨怒而裂开,左右两边皆出来了两道血痕,隐约渗出了血迹。
这样的皇帝如疯似魔,将在场百官吓得不敢动弹,皇后更是瘫软了身子,目光惊恐地盯着皇帝的背影,当年,当年皇帝就是这样如疯了一样抱着叶蓁的尸体,谁劝也劝不轻,但凡近身者尽皆身受异首,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她所崇慕的盖世英雄竟是如此残暴,此生,她以为不会见第二次,谁知叶蓁只是一具尸体就能变得如此,这样的人心里当真会有她的半分位置吗,她二十年来的深情皆尽错付了。
皇帝纵身飞了出去,直扑燕王,而燕王已早准备,周身所站皆尽是多年网罗而来的武功高手,虽不打过皇帝,却可以困资帝一阵子。
官员被吓得四处乱蹿……
叶芃高坐于龙椅上,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尸体,冰棺里面的女子是如此的熟悉,却又陌生得紧,似她,又似不是,竟让她也有片刻的恍惚,她低头看向台下的皇帝,犹如龙困浅滩,做着困兽之斗。
她侧眸,看向方才皇帝喝过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