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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郁的气氛渐渐地形成,压抑的暴怒缓缓地弥漫,黄叙急得额上渗汗,华云却是一脸的淡然,至少外表上看不出她一丝的惊慌。
与常林的错愕和司马懿的冷淡有所不同,她从容得很,神色坦然地望着曹操,浑然不顾周边众人的反应。
——至于她为何淡然?那是有原因的。
那个原因与华佗被错杀之因有一些关联。
《三国志》有一段记载,大意是:华佗因为离开家太久想回去,于是说他收到一封家书,暂时回乡一趟。待他到家之后,又说妻子病了,因而多次请求延长假期而不返。之后,曹操三番五次写信让华佗回来,又下诏令郡县征发遣送,华佗自持有才能,厌恶为人役使以求食,仍然不上路。曹操很生气,便派人去查看,还说如果华佗的妻子真的病了,便赐小豆四千升,放宽假期期限;如果华佗在欺骗他,就将华佗逮捕押送。结果查明华佗撒谎,因此曹操派人用马车将华佗递解交付许昌的监狱,经过审讯验实,华佗供认服罪,在狱中被拷问致死。
她对“持能厌食事,犹不上道”这句史载嗤之以鼻——她亲眼见证的真实是:她的师傅华佗,仍以妻子生病为由,拒绝回归,故此触怒了曹操!
这段史记只能侧面烘托,历史并不一定都是真实而确切的——她还读过有关华佗大失所望的史料:中国封建社会的时期,医生属于“方技”,被视为“贱业”,而华佗以医术为业,心中常感懊悔……
这段话明显是用来“黑”华佗的,打死她也不信——倘若师傅真的“懊悔”,他何以行医数十年,期间还多次拒绝被举孝廉一事?
更何况,在她与师傅相处的记忆里,他始终是一位医术高超的神医,最是痛恨作恶多端的豪强,他不愿做官,总是游走于大江山河,深受广大老百姓的爱戴。
……言归正传,不管华佗是不是“恃才傲物”、“咎由自取”,总之史书虽有不正确之处,却也能从中参悟一二:华佗的罪名顶多是“欺瞒之罪”、“不从征罪”,他本不必死,然而却身死,害他死去的最大起因是他“骗”了曹操,惹怒了曹操——假如他正大光明地说明理由,或是辞官下野,未必会酿成一个被杀的结局。
这便是当曹操质疑华云的身份时,她会这般坦白从言、毫无压力的由来——师傅不是“骗”了曹操才被杀的么?那行,她就据实相告,杜绝曹操的怀疑!
身为华佗的徒弟,看见华佗被抓,作为徒弟的她岂能袖手旁观?——她委实做不到!并且,好歹她方才医好了曹操,也算对曹操有过“救命之恩”,她就不信曹操敢当这么多心腹的面前,将她“恩将仇报”!假若曹操真敢那般做法,一则传扬开来,定会被世人不齿,二则绝对会寒了属下的心,三则……
她暗地笑了笑:若是曹操指认她别有企图,那她就会好好地反问反问:她一个女儿家,究竟所图何事?是想借机敲诈勒索,还是趁机吞并夺权?
她脑中飞快地思考,第一次庆幸自己是女子的身份——毕竟女子与男子不同,至少女子能够引起对方的怜香惜玉,勿需担心被认为心怀不轨……
冷场片刻,曹操终于开口,说道:“老夫派人抓了他全家,为何你却没被抓?”
他的这席话,不平不淡,宛如在谈论天气如何,委实听不出喜怒,却教众人的心中一紧,立即明白曹操这是直白地承认了他派人逮捕华佗一家的事实。
身为曹操帐下的谋士们皆都自觉地后退一步,留下一干武将挡在他们的身前;可怜的常林,他决计料不到,他的同乡推荐而来的小神医却有这么一出身份,冷汗渗渗的同时,他为一代神医大约就此落幕而惋惜——他并没有想过要为华佗求情,毕竟曹操是他的主公,而华佗只是他从未见过的医师;至于司马懿,他仍旧不动声色地站在常林的身边,神情正常得好似没瞧见眼前的波涛汹涌;而黄叙,他神色一敛,拼命地朝华云递眼色,奈何华云眼观鼻鼻观心,愣是不理他。
华云轻轻地挪步,挪到曹操的身前,再行礼,从容道:“小女子虽是师傅的徒弟,自小却在江东生活,故而幸免一劫。”
曹操眯眼道:“你胆子倒不小,竟敢北上!如此说来,你医好了老夫,也是借此为你师傅求情么?”
华云直视曹操,坦诚道:“是!小女子实在想救师傅,却不知该如何救他,正在为难之际,幸遇各县广发布告,征召名医为曹公您治病!小女子心想,若是治好您,是否为师傅请命?请曹公您能成全!”
曹操盯着华云,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若有所思道:“你的师傅犯了‘欺骗罪’,老夫怎能徇私枉法,轻易地将他放出去?若是老夫不同意,你又该当如何?”
华云呆了呆,脸色一僵,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回答才能不引起曹操的杀意——现实证明华佗是被曹操授意害死的,否则他在牢里,还未定下死罪,便被拷问死了,试问若不是曹操私下同意,狱吏怎敢罔顾性命?
她偷偷地注视曹操的反应,曹操面无表情,既不愤怒也没笑容。
——估量曹操的意思,他似乎还没作出杀掉神医的决心罢?……
她机敏地思索,就见黄叙冲上前来,狠狠地叫道:“阿云妹妹,休要再理会这老匹夫!你让他把你捉了,关去许昌牢里,阿兄带人去劫狱,保证将你和华神医一块儿救回来!”
华云差点跺脚,瞪眼道:“阿叙哥哥……”
黄叙眨眼道:“这法子若不好,阿兄将那老匹夫抓了,让他带你去许昌牢里,把华神医放出来,可好?”言语之间,他根本不将所有在场的武将放在眼里。
“谁敢!”夏侯惇和夏侯渊面色一变,同时大喝。他们身旁的几个武将也不含糊,随同夏侯惇和夏侯渊快速奔到曹操的面前,将黄叙、华云与曹操阻隔开来。他们冷冷地瞪灼叙和华云,一点也不为他们年幼而放松警惕。
与此同时,远处隐隐地传来沉闷的步伐声。
夏侯惇的独眼几乎暴突,这使他整个人显得盛气凌人。他向前迈出一步,却被夏侯渊出手拦住。夏侯渊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夏侯惇会意,护在曹操的身边,而夏侯渊则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直盯黄叙,冷声道:
“无知小儿,竟敢大话!你想绑架曹公,可得经过某的同意!”
——绑架?华云听罢,心中闷乐,没来由地想到一个典故:公元一九四年,兴平元年,吕布偷袭兖州,夏侯惇与吕布交战,夏侯惇被劫,夏侯惇的部下韩浩不顾主帅的性命,坚持讨伐叛贼,最终吓得叛贼害怕求饶,放回了夏侯惇。曹操听说此事,所以发布命令:今后如有劫持人质的,连同人质一起消灭,不要顾忌人质。
看到此情此景,她只得感慨:果然命令终究是因人而定的——夏侯渊,你敢不敢让人劫持曹操,然后再派人将他们连同曹操一起消灭?
黄叙把头一昂,傲然道:“有何不敢?只要小子出手,任谁也无法逃走!凭你也能拦下?真是笑话!曹公,你敢让他出战么?”
他突然转向曹操,提出了一个近乎无礼的要求。
曹操眼眸一闪,却点头道:“有何不敢?好罢!老夫允了!”他拍了拍手,吩咐道:“拿兵器来,任他们挑去!”少时,一群兵士扛来几个武器架,武器架上摆有各色兵器,有长有短,大小不一,五花八门。
华云屏佐吸,只觉不可思议:曹操竟然当真把自己的性命赌在夏侯渊的身上?
夏侯渊和黄叙各自挑了一把兵器,皆是刀类——夏侯渊挑的是环首刀,而黄叙选的则是蜀刀。俩人紧紧地盯住对方,移步一处空地。
一场单挑即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