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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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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0月1日。星期六。农历乙丑年八月初十。

北京。微风。阴间多云转晴。

这一天,一个旧政权在哀叹里覆灭;这一天,一个新中国在欢呼中诞生。迎着东方黎明的曙光,中华民族获得新生——

让我们以全景式构图来俯瞰这一天中国大地发生的一切吧——

晨曦轻拂,中南海内一片寂静。

菊香书屋内,56岁的毛泽东还在案头紧张地工作……

前一天闭幕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上,576位有选举权的代表以四万万七千五百万人民的名义,选举产生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毛泽东获得575票,当选中央人民政府主席。

作为中国革命和建设众望所归的掌舵者,此时的毛泽东没有太多可以高兴的时间。千头万绪的问题,需要他思考、回答、决策……

远在南国的广州,此刻却是一片萧瑟——

通货膨胀如脱缰之马,一支普通毛笔售价万元。无处栖身的人随处可见,国民政府的许多机关已发不出薪金……

东山梅花村,一幢旧式公馆里。

62岁的蒋介石深深陷入失败和沮丧的情绪中。尽管早已获悉新中国即将成立,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他还是感到难以面对。

毛泽东和蒋介石是以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迎来1949年的——

1949年元旦前两天,毛泽东通过新华社发表《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新年献词,充满自信地宣告:“中国人民将要在伟大的解放战争中获得最后胜利,这一点,现在甚至我们的敌人也不怀疑了。”

两天后,蒋介石在元旦文告中无奈地承认:“个人领导无方,措施失当,有负国民付托之重,实不胜惭惶悚栗……”

步入1949年的第21天,迫于内外强大压力,蒋介石不得不宣告“下野”。

薄雾如纱。巍巍矗立的北京天安门城楼上挂起了8个大红灯笼,8面巨大的红旗在晨风中猎猎飘扬。护城河边,贵宾席已围上红色布帘。城楼的重檐下,“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典礼”的会标,宣示着一个神圣的时刻即将到来。

天安门城楼,准备就绪。

为新中国的诞生,准备就绪——

从党的七届二中全会集中讨论工作重心战略转移,到毛泽东发表《论人民民主专政》阐明新中国的性质;从新政治协商会议开始筹备,到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通过《共同纲领》、选举产生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随着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筹备新中国的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顺利推进。

北京东厂胡同,一座普通的四合院里。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的张澜,起身将所有的衣服一溜摆开,想挑选一件最得体的,出席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新中国开国大典。经过一番筛选,77岁的老人最后挑了件补丁少一些的中式长衫和一顶瓜皮帽。

为救国救民,张澜奋斗了一生。当国民党特务用手枪逼着他上船去台湾时,得到的只是这样的厉斥:“可以用枪打死我,但我绝不离开这里!”

从1948年秋到1949年春,李济深、沈钧儒、章伯钧、马叙伦、翦伯赞、柳亚子……一位位民主人士冒着生命危险,冲破重重封锁,经过漫长的海上航行,分3批从香港抵达解放区。在冰天雪地的东北,他们一下船收到的,是中国共产党准备好的皮帽、棉衣;在政协会上,他们的意见受到高度重视,张元济老先生提出的一条建议未被吸纳,周恩来专门派人向他解释……

而在国统区,他们受到的却是无休止的恐吓、逮捕、监禁和暗杀。李公朴、闻一多等爱国人士的鲜血,“校场口事件”、“七君子事件”等一个个惨案,让他们看清了国民党政权的面目和本质。国学大师梁漱溟曾仰天悲叹:“一觉醒来,发现和平已经死了!”

5个月前的4月25日,浙江奉化溪口镇,凤凰山下蒋家祖坟前。

精神颓唐的蒋介石带着蒋经国,到这里向先人辞别。两人一步一回望,黯然神伤。蒋经国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极目四望,溪山无语,虽未流泪,但悲痛之情,难以言宣。”“天气阴沉,益增伤痛。大好河山,几至无立锥之地!……沉痛之心情,更非笔墨所能形容千万一。”

无可奈何花落去。溃败,是以加速度进行的——

东北全失,47万余人被歼;淮海一战,精锐师团丧失殆尽;平津角力,52万余人或被歼、或改编。苦心经营三个半月的长江防线,一夜之间被解放军突破。曾经的南京总统府,留给人民解放军女战士张永春这样的第一印象:“相片、文件、书报等杂物扔得满地都是,有的卫生间水龙头还开着,水流了一地……”

土崩瓦解的,还有摇摇欲坠的经济。通货膨胀、苛捐杂税、物价飞涨、掠夺性的币制改革……澳大利亚汉学家菲茨杰拉尔德1949年初看到这样的北平:王府井下水沟和马路上到处可见乱扔的“金圆券”,尽管面额百万,人们却把它们踩在脚下……

远东第一大城市——上海。细雨霏霏。

24层的最高建筑国际饭店大楼上,高高飘扬着五星红旗。霞飞路、南京路、河南路……满眼都是国旗、彩旗、横幅;黄浦江外滩、苏州河畔……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游行的行列川流不息。

33岁的荣毅仁这一天也激动不已。

几个月前,解放军开进上海,也是这样一个细雨纷飞的早晨。这样的场景让这位民族资本家终生难忘:为了不打扰上海市民的平静生活,蒙蒙细雨中,疲惫至极的战士和衣抱枪,睡卧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两侧。

时隔一周,上海市长陈毅在外滩中国银行四楼会见了荣毅仁。这位穿着洗得发白的布军装和布袜、草鞋的共产党高官,平易近人地阐述了共产党的经济政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荣毅仁回到公司,对经理只说了4个字:“明天开工!”

4个多月过去了,荣毅仁越来越觉得留在祖国、跟共产党走,是此生作出的最正确选择。

黑夜即将驱散,光明正在到来。

国民党控制下的成都,在平静和压抑中迎来新中国的开国之日。国民政府要求,这一天每家每户都挂起白纸灯笼、写上反共标语。12岁的张秀琼起床后发现,妈妈在灯笼上写下的是4个大字——

天下太平。

北京,丁字形的天安门广场。汇成海洋的人流,此刻正为天下太平而欢呼。

凌晨3点就从郊区出发的22岁小学教师张继亮,置身五颜六色的旗海、载歌载舞的人潮,不禁心潮澎湃。

3个月前,天安门广彻是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到处是垃圾和粪便。现在,经过解放军和北京市民争先恐后的义务劳动,这里已经成为人民欢聚的舞台。

大喇叭里传来一首首振奋人心的歌曲,翻起人们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激动与感慨,30万人一同起舞、一同高呼、一同歌唱……

宋庆龄:“这果实显得这样美丽”

宋美龄:“没有人对我们感兴趣”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已于本日成立了!”

——15时整,北京,天安门城楼。毛泽东健步走到麦克风前,用浓重的湘音和激昂的语调,向全世界庄严宣告。

广场沸腾了!震天的欢呼直冲云霄,帽子、围巾甚至报纸在空中飞舞……

身着深色旗袍的宋庆龄站在城楼上,看着眼前涌动的人潮,看着广场上矗立的孙中山画像,不禁热泪盈眶。

北京是孙中山先生逝世的地方。在毛泽东、周恩来的真诚邀请下,她再次来到这个曾经的伤心之地,以高涨的热情参与新中国的筹建。8天后,她这样向世人讲述在天安门城楼的那一刻--

“回忆像潮水般在我心里涌起来,我想起许多同志们牺牲自己的生命换得了今日的光荣。连年的伟大奋斗和艰苦的事迹,又在我眼前出现。但是另一个念头抓住我的心,我知道,这一次不会再回头了,不会再倒退了。这一次,孙中山的努力终于结了果实,而且这果实显得这样美丽……”

就在宋庆龄为中国人民的胜利激动得流泪的这一刻,比她小4岁的妹妹宋美龄正在万里之遥的美国,为挽救国民党政权没落的命运四处奔走。与她几年前在美国受到的欢迎形成巨大的反差,宋美龄的这次美国之行充满了冷遇和失落。

在发给蒋介石的第一封电报上,宋美龄无奈地写道——“没有人对我们感兴趣”。

此时,远在广州的蒋介石住处,收音机也调到了北京新华广播电台的频率……

计穷力竭的国民党代总统李宗仁还在通过《纽约时报》记者之口,向美国政府求救:“我们需要紧急援助”“我们在财政和军事供给方面的处境都已面临危机”“提供用于保证广东新货币自由兑换的银子也已越来越困难”……

奏国歌,升国旗……天安门广场上,开国大典的各项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

离旗杆几十米远的人群中,36岁的北京美术供应社女工赵文瑞,看着五星红旗缓缓升起,泪水模糊了双眼。4天前,政协会议通过新中国国旗为五星红旗。制作第一批五星红旗的任务,落到了这位旧社会靠给人缝补浆洗度日的普通女工身上。赵文瑞废寝忘食,精心选料,反复琢磨,一针一线地缝,夜以继日地忙,把自己绵长的思绪和无比的感动,缝进这面伟大的旗帜……

五星红旗,寄托着多少人的梦想和渴望。

此时的重庆,黑暗如磐。

歌乐山下的白公馆和渣滓洞,关押着25岁的郭德贤等大批共产党人。新中国成立的消息,直到10月3日才悄悄传进牢房。按照自己的想象,革命者自己做了一面五星红旗:中央绣着大星,四角分列小星。放风或上厕间隙,郭德贤和战友们都会偷偷说上一句“新中国成立了”,大家在心中反复默念:“等到重庆解放时,我们打着它,去迎接我们的党!”

郭德贤幸运地活了下来,看到了飘扬在天安门前的五星红旗。溃退前的国民党发起疯狂大屠杀。她的许多战友献身时,距离重庆解放仅剩3天。

“迅速肃清国民党反动军队的残余,解放一切尚未解放的国土!”

——盛大的阅兵式开始了。检阅部队后,朱德总司令宣读人民解放军总部命令。

熬了不知多少通宵的阅兵总指挥聂荣臻,这一刻神情庄重,目光坚毅。

在兰州,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兼一野司令员彭德怀,正通过收音机收听大典盛况。一野位于酒泉的一个指挥所里,挤在一起听广播的指战员们激动得哭了。热烈的欢呼声中,一份份“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书、挑战书送了上来……

在湖北,在江西,在解放战争的最前线,林biao、徐向前、叶剑英等将军也通过收音机,分享着胜利的喜悦。

在广州,蒋介石发出无奈的长叹。此时的人民解放军早已越五岭过梅关、直指广州。尽管两天前的《中央日报》还在虚张声势地叫嚷:“我大规模反攻为期不远”,仅仅13天后,人民解放军就解放了广州。

天安门城楼上,刘伯承、贺龙、陈毅、罗荣桓……曾经让敌人闻名丧胆的将军们,带着微笑与自豪,检阅人民的军队。

一身戎装的邓小平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这是45岁的邓小平第一次来北京。看到全国解放在即,他的心情十分愉快,闲暇之余还带着孩子去了颐和园,在秋水潋滟的昆明湖上泛舟畅游。

20天后,邓小平和他的战友们风尘仆仆地重回前线。随之,人民解放军在各个战翅扫残敌、势如破竹——

11月,贵阳、重庆解放。

12月,南宁、成都解放。

第二年3月,西昌解放;4月,海南解放……

铁流滚滚,蒋介石无法改变覆灭的命运。中国的新生,从这一刻开始——

东郊民巷,何鲁丽家中。她的父亲何思源凝神谛听着窗外冲天的声浪。在国民党特务用定时炸弹炸死幼女、炸伤妻子和两个儿子之际,这位前北平市长把受伤的家人送进医院,用绷带包扎好自己的伤臂,毅然决然继续出城为北平和平解放奔波。现在,人民共和国成立了,自己为之奋斗的理想终成现实,何思源的内心欣慰而自豪。

北京女一中。女学生何鲁丽和她的同学在广播传来的欢呼中,激动地不停鼓掌。和这一天的许多中国人一样,何鲁丽在忘情的鼓掌中,把手掌都拍红了……

夜色悄悄降临,天安门广唱灯齐放,30万人参加的提灯游行开始。

万千红灯,万千火炬,蔽天的红旗下是波涛般的人流。“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央人民政府万岁!”……发自肺腑的声声呐喊,撼天动地,经久不息。

广州城内,已是一片黑暗。心情抑郁的蒋介石久久不能入睡。收音机里传来的欢庆之声,如根根尖针让他心痛不已。

“痛心极矣”——当天的日记中,蒋介石重重地写下这4个字。尽管这一天宋美龄从美国打来电话,告诉他美国政府决定继续承认蒋介石政权。但他清楚,这种承认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就在不到两个月前,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落寞地离开中国。几天后,美国政府发表白皮书,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批评国民党“军队丧失斗志、不为人民支持”。

对于这样的批评,蒋介石深感气愤,却又在内心不能不暗暗认同。

台湾省。台北市。

国民党将领王楚英在收音机前已呆坐半天,仍在痛苦地咀嚼失败的滋味。

几个月前的上海战斗,让王楚英刻骨铭心。蒋介石倾力打造的“东方马其诺防线”竟然在十几天里全线崩溃。当残兵败将向台湾撤退时,码头上一片逃命要紧的混乱,有人被挤得掉进江里,有人干脆跳下江游泳上船,而他自己则是被两个卫士抬起来,从攒动的人头上仓皇地挤上船。

同一时刻,远在大陆的各个解放区,到处是欢乐的人流——

1.5万人提着灯笼穿行在沈阳的大街小巷;“贺民主新中国诞生”的斗大金字,映亮了武汉的江汉关大楼;南京街头鞭炮与锣鼓声齐鸣,《新华日报》、《新民报》赶印的号外被一抢而空;福州城的游行队伍连绵数里,尽管来自台湾的国民党飞机几乎每天都在沿海地区上空盘旋……

夜色越来越浓。天安门广场上,联欢接近了尾声。

毛泽东把身子向广场深深一探,他对身边人、又像自言自语地说:“我们用了28年办了一件大事,把‘三座大山’搬掉了,也就是头上的问题解决了。解决脚下的问题任务还很重,建设我们这样大的国家要花更大的气力。”

分崩离析的国民党政权,给新中国留下一个百孔千疮的烂摊子。

国民党当局叫嚣,共产党政权维持不了三个月。

上海的资本家说,共产党军事打100分,经济是0分。

美国一些政客断言:人民的吃饭问题是每个中国政府必将碰到的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共产党政权也解决不了。

打击黑市投机、加快物资调运、逐步统一货币……重拳之下,全国物价开始回落。开国大典前后的各大报上,这类消息屡见不鲜:“陈粳价格下挫三千元”“花纱布价格普遍下跌”“卷烟肥皂价格续跌”“徐州工业生产飞跃进步”“蚌埠面粉厂产量激增”……

而在解放区广阔的农村,土地改革正在热火朝天地全面推进。翻身当主人、握了“刀把子”的农民爆发出空前的生产热情。喜获丰收的宣化市沙岭子农民,在新中国诞生这天给毛泽东写信,告诉这位人民的领袖:“我们一定要把地种好,多打粮食,建设咱们的新中国。”

深夜时分,张继亮和同伴们回到宿舍,兴奋地交流起毛泽东呼喊的“人民万岁”是什么意思?经过一番争论,大家得出一个结论:“人民万岁”是指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权将代代传下去,当家作主的我们要好好建设自己的国家。

北京长安街上。人群中闪过几辆飞快穿梭的自行车。这是新中国派出的第一批外交使者,他们正赶往在北京的各国旧驻华机构,递交政务院总理兼外长周恩来刚刚签署的新中国第一份外交公函:凡愿遵守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领土主权等项原则的任何外国政府,本政府均愿与之建立外交关系。

开国大典两小时后,苏联政府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照会就发到了中南海。

3个多月后,英国外交大臣贝文致电周恩来,表示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

大洋彼岸,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学院。正在攻读动力及燃料专业博士学位的王希季,在当天的报纸上看到了新中国成立的消息。喜不自禁的他,作出一个改变一生的决定:中止学业,回国报效!

几经艰苦辗转,29岁的王希季在第二年年初回到祖国怀抱。

几乎同一时间、同一决定,被视为“抵得上两个美军师”的美国最年轻终身教授钱学森,也开始了回归之旅,尽管他和夫人为此被美国政府扣留5年之久,直到1955年才回到祖国。到1956年,侨居海外的5000多位科学家、留学生中,已有近3000人冲破重重阻力,回国参加建设。

夜已很深,中南海菊香书屋,灯光依然——

毫无睡意的毛泽东对着卫士连说两遍:“胜利来之不易!”

6个多月前,离开西柏坡前往北平时,毛泽东曾意味深长地对周恩来说:“今天是进京‘赶考’去。我们决不当李自成!”

现在,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正式走进了“考场”,全世界都在关注他们将给出怎样的答案。

东方曙色初显,屋内寂静无声。在繁忙的工作和深远的思考中,毛泽东迎来新中国开国后的第一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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