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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敏达在面对徐子晋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种优越感的。
重生一次的人知道未来的走向,面对上一世的手下败将,怎么可能没有一丝自得呢?
徐敏达还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定武侯爷因为徐子晋入狱的事情一夜之间头发尽白的样子——应该快了吧?应该就是在这几日了吧?
徐敏达隐约记得徐子晋东窗事发,应该是在一个春日。现下春光正好,所以这个讨厌的世子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呢?
不过,这一世的徐子晋,真的还会早夭么?
徐敏达心中疑惑,警惕地看着徐子晋——在东庆寺,他虽然怀疑慕容婧是跟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人,但是那一日阿婧的表现其实用吓坏了解释也能说得通。会不会,会不会其实阿婧并没有重生,重生的是面前的徐子晋?不然这一世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安呢?徐敏达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徐子晋这一世是不会再被抓到大牢里面去了。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徐敏达就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上一世自己对徐家的所作所为,足够徐子晋活剐了他的,要是徐子晋是重生的……要是是他……
徐敏达打了一个寒颤,不过徐家覆灭已经是徐子晋死后之事了,徐子晋未必知道上一世在他身亡之后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重生一事,说来太过怪力乱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徐敏达都不敢用这件事来试探徐子晋。但是自己已经想起了那个致使徐子晋下大牢的契机,若说徐子晋不是重生的,他这一生是怎么逃脱的?
徐敏达其实现在还更倾向于慕容婧是跟着他一起重生的,毕竟上一世他们是抱在一处死的,自己既然能够重活一次,没理由阿婧不能。不过徐敏达也不敢肯定,因为那个时候,慕容婧的尸身都已经凉了,他们俩的身体虽然毁在了一处,但是阿婧的魂魄却可能早就已经远去了。
上一世的记忆,是徐敏达的优势,同时也是他的局限。
徐敏达脑子里面乱哄哄地想着这些事情,横下心来,就算自己重生的身份掩饰不住,他也要把徐子晋试上一试:“听闻在离岛周围发现了那一位的踪迹。”
徐子晋视线一缩,随即恢复原样,似风过无痕,问:“那一位?哪一位?”
徐敏达逼近一步,视线紧紧盯着徐子晋,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一点细微的表情:“名讳为墨凛的那位天家血脉。真是让人唏嘘,当年三殿下整个王府都惨遭屠戮,不想竟还有血脉留存于人世。”恪王世子姓薛名墨凛,三岁起就过着四海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躲避来自自己大伯父的暗杀的生活,二十七岁一杆反旗,震动天下,又三年终于以王者之身回到了这个让他魂牵梦萦了整个前半生的都城——崇都。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徐敏达才知道笑到最后的竟然是这位落魄的恪王世子了。
徐子晋一副毫无触动的样子,还是无辜的面容,眨了眨呀:“义兄说的可是那位恪王世子?弟奉劝义兄一句,当年圣上为恪王血脉的事情可是下了大工夫的。义兄要是不想连累了定武侯府,这个人的名讳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徐敏达在心中嗤笑:“装得倒像。”不管徐子晋是不是重生的,他这个时候定然已经跟那位勾结到一起了,不然上一世也不会为了他灭口五城兵马司导致了杀身之祸。
等下?
徐敏达脑中电光一闪,徐子晋是为了杀谁入的大牢?五城兵马司?那不就是……东庆寺被徐子晋杀死的那个人么?!
徐敏达记得上一世徐子晋的刺杀是没有成功的啊?
为什么?
……为什么?
难不成这一世,徐子晋不会再下大牢了么?
徐敏达按着心中的震动,不想让徐子晋看出自己的异样:“世子的教诲,我记在心上了,只不过有人不知自己一时冲动,导致老父亲一夜之间满头黑发一夜之间变白,散尽家财只为救他,最终还是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徐子晋知道徐敏达话中有话,另有所指,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徐敏达说的正是他上一世被下狱之后定武侯的举动。
即使徐子晋是重生的,他身后的事情,又怎么会知道呢?所以徐子晋只是不咸不淡地回道:“为人子,孝道为先。弟会留神,不让这种惨剧发生的。”之后又回敬道,“倒是义兄,义兄已过弱冠之年,却依然是孑然一身。义兄虽然不是我徐家的血脉,父亲还是很希望看到义兄的子嗣的——毕竟,弟已经有心仪之人了,要是抢在义兄前面,还请义兄不要怪罪弟才是啊。”不是徐家的血脉这几个字被徐子晋说的极为讽刺。
慕容婧是谁,跟他徐子晋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从小体弱的缘故,徐子晋一直没有什么玩伴,所以性子就有些孤僻,长大之后虽然外表看着与常人无异,但是那种骨子里的冷漠到底是留存了下来。
徐子晋现在对于慕容婧的兴趣,有一半是来自于师兄颜瞬清,而另一半则是来自他的义兄徐敏达了。
徐敏达为什么会对慕容婧有这么大的反应,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徐敏达面对慕容婧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面满满的是愤怒、爱恋、和求而不得。
为什么会求而不得呢?
因为知道徐敏达对于慕容婧的在意,所以慕容婧的存在对于徐子晋来说就变成了可以攻击徐敏达的武器。
果然,徐敏达听到徐子晋的话之后,脸色就变了:“你的心仪之人——是阿婧?”
徐子晋故意笑而不语。
徐敏达恨不得生生掐死面前这个人。
“义兄不必发火。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在这儿给义兄赔罪了。”不得不说,徐子晋这样道歉其实已经非常有诚意了,但是坏就坏在他的气质实在是太无尘了,就连道歉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的感觉。
这个时候用这种语气说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徐敏达当时就炸了:“你是阿婧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替她去做决定?!”
徐敏达话,跟某个人曾经说过的话,巧合地重叠了。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徐子晋心中排山倒海,天崩地裂,心中呼啸从太古直至永劫,可是他只静静地站着,微微阖了眼帘,安静如一株竹,波澜不兴,微风掠过他的袍角,略掀起一角,却没有人得以窥见他此刻的内心。
十六岁的少年,敏感而倔强,因为徐子晋远超乎常人的聪颖,加强了他身上的这两种特质。
徐子晋其实一直都是个很孤独的人,童年那种不被父亲喜爱的阴影一直伴随着徐子晋的整个成长过程,直到现在。
拜这种诡异的父子关系所赐,徐子晋表现出来的,对于别人的态度,一直是迟疑的,试探的,有一种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隔岸观火的疏离感。
这是徐敏达第一次看到徐子晋身上有了一丝烟火气,有了一丝人味——带给徐子晋这样变化的人是谁,徐敏达心知肚明,就是因为这样,徐敏达才格外不能容忍徐子晋活在这个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坐视觊觎自己的妻子的人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徐子晋没有察觉到徐敏达的杀心,反而火上浇油地又说了一句:“哦,对了,忘记告诉义兄了,弟现在在慕容丞相府做西席,给慕容家小公子指点文章,经常能碰见慕容家大小姐呢。”
说完,也不看徐敏达是什么反应,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不过是一个瞬间,徐敏达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徐子晋这一生已经刺杀成功了,那么就是说他已经不会再下大牢了。这样也就不会死在牢里面了。可惜啊,今生不只你一个人是重生的,我徐敏达也重生了。
既然这次被你侥幸逃了过去,那么就让你再下一次大牢好了。
徐敏达看着徐子晋的背影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中,浑身都颤抖着,挣扎着想把地上的宝剑捡起来,然而他的左臂软绵绵的,却连一丝一毫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若是这条手臂废了,万事皆休。
徐敏达攥紧了拳头,发出了困兽一般的嚎叫。
就在徐敏达觉得无计可施,无法可想的时候,慕容婧东庆寺那日甜脆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累公子为救我受伤,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家父是文华殿大学士慕容睿,略有薄名,若公子有何事需要家父帮忙的地方……还请直言。”
徐敏达像溺水的人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紧紧地扒着这轻飘飘的一句承诺。
我现在的确有需要你父亲帮忙的地方啊,阿婧。
明明知道这根“稻草”,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可能于事无补,但是徐敏达就是不肯放开,毕竟这是走投无路的男人最后的一点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