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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涉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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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绛姝闻言皱眉,暗自斟酌着,“大人的意思,夺人性命之歹徒心性狡诈,更是习武之人?如此说来,那僧人倒更不应如大人先前所言,只因口腹之欲与寻常商贩起争执。不过,宝华寺处地偏僻,在此处静修可谓是与世隔绝,便是下山采买时与人有口舌之争,也不必走到这一步,那僧人能与谁人结此等深仇大恨,纵然大费周章,也要夺他性命?”

傅鸿禧挑眉,引她继续,“那以姑娘高见,应是何人所为?”

薛绛姝垂眸沉吟,仿佛是在心底挣扎什么,良久,方才缓声道,“我心下一直有一个疑惑的虚影,不过是我自己胡乱猜测,没有丝毫实据。”

见傅鸿禧饶有兴致地挑眉、状似“洗耳恭听”,又犹豫了一瞬,将昨日自己心底的猜测尽数道出,“入佛门者无非两类。一类为孤,自幼生长于寺中受师父教诲;还有一类原是俗家子弟,因世事而心灰意冷,方才斩断红尘阪依佛门。只是不知如今惨死之人又是哪一类。

大人若想要查,不妨先去查一查那亡命人从前到底是哪一类人,或许便能查出一些关于歹人的蛛丝马迹。至于去问谁、听信谁,大人倒也不必只问寺中的各位师父,许多事情,往往身畔之人是最不清楚的。”

清风骤起,夹带着残碎的槐花穿过凉亭假山拂落于二人身上,有几缕沾入薛绛姝的鬓间,看的傅鸿禧心中微动,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替她理好满头青丝的冲动,他心里这般想着,一直收于身侧的手也于不经意间跟着动了几分,不过转瞬他又忽然意识到若有此举必定会被当做登徒子,登时隐去这股心思,只朗声笑道,“姑娘今日之言叫在下另眼相待,这番心智,于姑娘这般的年纪,委实少有。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薛绛姝闻言一愣,旋即不易察觉地蹙起眉尖,语意疏离着,“不过一面之缘便问名号,未免失礼。”

将傅鸿禧的意思尽数驳回,她收回脚步,福身道,“今日前来只因心中疑惑,方才与大人相谈,心下已安稳。此案由大人经手处理,必定会今早抓捕到人犯,至于民女方才所言,若有不当之言,还请大人见谅。出来甚久,只怕亲眷会担忧。如今大人忙着处理此桩案件,民女不敢耽搁,先行告退。”

傅鸿禧拱手,“姑娘慢走。”而后唇角一直往上勾着,目光顺着薛绛姝翩湉而飞的裙角穿过假山,似乎要透过连绵不绝的长廊厢房永远黏在她的身上,眼眸底是他极少时方能显露的柔和。

连他自己也不曾分辨。

而从假山处回来的功夫,慧明大师的法会已然结束,薛如意也已由拂冬护送着回了院中,见薛绛姝从旁处回来,未免心惊,更是捉着薛绛姝的手连连质问,是从前在家中时万万没有的胆量。倚翠不由得抱怨,“姑娘这几日便不应当领着三姑娘一同出来,也不掂量着是谁待她最好,哪里来这般眼高手低的性子。”

不免又被薛绛姝斥责一通。等回了薛府,她竟又到老太太跟前添油加醋,说是薛绛姝未能用心听慧明大师教诲,反倒是衬的她自己乖巧孝顺,又拿着求来的经文做礼哄老太太欢心。

宋氏怒极反笑,连带着打量薛如意与袁氏的眸光愈发不喜。好在宝华寺中出命案一事早已在她姐妹二人回府之前传入内宅,老太太只担惊受怕了两日,孙儿能平安归来便已安心,自然不会再如往日一般只因这一点小事而斤斤计较,倒未曾叫薛如意人如其名,尽了心底的如意。

这桩命案于旁人而言不过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语,于薛绛姝,则是连带着那与之交谈的男子一般,只偶尔记起些许虚影,不曾有丝毫的影响。

那日浮水相逢的男子也销声匿迹,不知在京兆衙门里扮演着何种角色,那桩命案又被处理成何种结果。

唯一一处叫人起异心的,只有苏静月接连数日称病不曾去女学、素日的闺阁密友前去庆国公府上拜访时,也被婉言拒绝,委实不合常理。

今年夏日虽酷暑难熬,好在落了一场雨后便一日渐一日地转凉,已然有了入秋的趋势。入了秋便是宋家老太君的寿辰。

因身携要职,这么些年,宋家二子一直镇守边疆不曾回京团聚,直到今年赶上老太君古稀之寿,大周明帝开恩召他回京,方才携子从军营回来,又请宋氏与薛绛姝回母家,宋氏一家方才算团聚。

薛绛姝如今尚年幼,并不似从前的长姐一般帮宋氏管理公中账簿,女学中苏先生所教导的琴棋诗书亦是她所擅,早便过了苏先生定时的考核,衬着如今外祖寿辰,她便正好在宋家偷闲、与宋枕寒作伴。

天气转凉,偶尔还能落几场急雨,这段时好时坏的天气里,京中商贩的生意非但未曾有耽搁之处,反倒愈发热闹起来。

京重一处空闲许久的茶楼也不知何时被人包下,又重新开了个酒楼,名为“醉仙”,不知是因着所处的地方好,还是楼中佳酿醉人,每日门庭若市,热闹至极。若想要定一个雅间儿,竟是要拿着名帖提前一日预定,方能有幸。京中人人称道,醉仙宛如千金买笑【注一】,若非有心,纵然是有再多的身家银两也无计可施。

宋枕寒乃是宋家二房嫡女,父亲是武将、母亲亦是将门出身,故而教养起女儿,也与寻常姑娘不同,只将她的性子往男子的德行上养,她又素来与五公主交好,故而身上少有拘谨的时候。

京中新开了酒楼一事,寻常闺阁女儿虽有耳闻却未必清楚,常日在外行走的宋枕寒却是了如指掌,称着薛绛姝来宋府上做客,二人寻了个由头便逃出府去,在闹市小逛一圈儿,便直奔醉仙楼。

因是常客,又提前差人打了招呼,二人到时并未有片刻耽搁,跑堂的杂役献宝似地为二人预备了观景最好的雅间,各式茶点应有尽有,端得一副“纵然二人只在此处小坐品茶,也欢喜至极”的德行。

薛绛姝不由得挑眉,连连道,“姐姐往日里没少往这来罢?难怪祖母寿辰那一日,二哥与我抱怨,说他每月的俸禄如今还不够被你搜刮的,依我看,二哥的俸禄原不是被你搜刮的,而是被这醉仙楼收走的。”

“京中人人称道,薛家二姑娘离珠县君最是温顺娴静,一颦一笑堪为大家主母,外头传了如此美名,正主儿便是这般不知好歹,与长辈贫嘴么?”

宋枕寒闻言轻嗤,又舍不得上手打,只笑嗔道,“你是不知这里的厉害之处,方才上楼时,你也听见跑堂的杂役拦着后来的客人,可见这家酒楼是生意有多好。依着这个架势,纵然是当今圣上或是太子殿下前来,若非先派人订座,也是一样要被拒之门外的。”

她说的煞有其事,只将薛绛姝哄得失笑,推开半扇窗棂往下观望许久,方才舍得回身斟茶,“表姐可别欺负我不能似你一般时常出府,不知这些生意好坏的道理。一座开了不到半月的酒楼,生意为何这般好,从前京中也并非没有酒楼茶肆,一转眼便抢了大半的生意,我倒不信只单单因着佳酿的缘故。”

面容上是只与亲近之人在一处时方有的女儿娇态。

宋枕寒看的无奈,抬手点过她的额角,抿唇笑道,“你可曾听过言多必失一词?偏是姨母与姨父惯着你,才什么都敢说。”

听薛绛姝抱怨,笑罢又道,“不过你猜的不错,这醉仙楼确实与旁处不同。按理而言,旁的酒楼茶肆里,掌柜的虽不是日日皆在,至少会露上一次脸儿,以证自己的身份。只这醉仙楼,从开业到今日,便一直只有楼下的几个跑堂杂役招呼,未曾有人能有幸见老板一面。

不过,此处接待的可人身份可少有低位者,朝中许多重臣曾落足光临,正因如此,此处的生意才这般好,大都是为讨卖人情而来,掌勺也用心,留得住老人,故而这生意远超于旁处,只能叫人心生艳羡,却不敢比较。”

端起茶盏浅昀,等润了喉咙才又续言,“如今倒差了,前几日楼中客人茶余饭后还曾争论过这酒楼背后的主人是何方神圣,那争辩的情势,倒像极了名仕馆中高谈阔论的学子,依我看,那些伶俐口舌若不在朝堂上施展,实在可惜。”

方才小二给她们的雅间里上的茶是上好的松阳银猴,如今茶汁滚烫,茶叶在杯中随着水面层层倒影,恍如立在盏中徐徐盛开的荼蘼,轻晃过茶盏,那些细茶叶又在水中翻滚几回,换成旁的花样儿来,温热的水雾自盏中飘出袅袅浸入她腕间的琉璃镯子,镯子面上已染上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

浅昀一口,薛绛姝微微颔首,方才接话,“才开张不到半月,便有数位朝中大臣来此处消遣,这醉仙楼的老板面子倒极大,该不会,那老板也是位在朝为官的重臣、或是本身便是皇亲国戚,为了巴结他,那些大臣方才前来破费?”

宋枕寒闻言一愣,忙道,“才告诫你言多必失,怎么就不长这记性。幸好雅间避人,外头听不着你所谓的‘高谈阔论’,否则若是叫有心之人听去,纵然你是县君,也做不得你的护身符。”

“我又不是幼子,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薛绛姝微笑,“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心里清楚,故而在姐姐你的身前,与在外人面前自是两副态度。人人皆道,薛绛姝是圣上亲封的离珠县君,是少有的富贵命。

可是这县君不过只是名头罢了,在卧虎藏龙的京城中郡主、县主比比皆是,不过都是圣上一时的兴致,国库充盈,封赏什么身份、宝物,只需圣上一道口谕,也不是天大的难事。而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因着降世时赶上一场雨,方才阴差阳错挂了这个县君的名号,所谓富贵命,只因我被封赏时是襁褓幼子,比旁人早些罢了,外人传的似真亦假,真相到底是什么表姐你还不明白么?”

说话间小二已将二人点的菜肴送上,大都是往日里薛绛姝喜欢的菜色,极宠着她的口味。宋枕寒盛了半盏鸡丝银耳羹送至她手前,道,“我虽明白你口中的道理,终究还是另有一处比你看得透些。”

见薛绛姝疑惑凝眉,她无奈失笑,“你往日里总道自己偏爱听民间传言,怎么听传言也只听一半,对后半句便不管不顾了么?如你所言,京中数人个个儿比你的身份更高,为何百姓不提旁人只提你?一则如你所言,你得这封赏时尚且年幼,惊动了圣上与皇后不说,连太后也知此事;二则,大周崇信天命,那时候有慧明大师道你降世时的天象,连他老人家都说你是百年一遇的福召,圣上与太后待你怎如旁人。

何况太子殿下与你的年纪并不差多少,他未来若要择妃,必定是身份贵重之辈。若凭家室,你自然毫无优势。但凭着慧明大师所言,你身上带的福召,你以为圣上与太后心里未曾盘算过?民间无缘无故传起的谣言,还有这么些年,你屡屡被召进宫去,皇后娘娘待你用心,你当真不知是什么缘由么?”

薛绛姝闻言皱眉,宋枕寒所言非虚,如今薛绛姝虽未曾及笄,但京城中关于她将来的婚事与太子殿下将来联姻谁家的口风从未断过,纵然是薛家老太太与宋老太君都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薛渝宋氏夫妇,屡屡听闻薛绛姝进宫请安的消息更是恨不得及早定下旨意,免得夜长梦多,久而久之,早已将薛绛姝与宋氏问的头疼,只恨自己为何偏长了双机灵的耳朵,听了太多的唠叨询问。

如今再听宋枕寒提起,心底无奈,连带着脸色也黯淡了几分,似乎要恼,“姐姐,我的心思并不在此处,你素来是知道的。”

【注一:千金买笑,典故出自周幽王褒姒,千金难买美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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