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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那天,林老六家的新屋有了雏形:一个四四方方,用青砖黛瓦和了泥浆砌起来的三进院落。这砖和瓦说起来还是洪川的功劳,农村是没有的,得去城里找砖瓦作坊还得有官府审批才能卖。
院里除了鸡舍牛棚,还打了一口可提水盥衣的石井,井四周和院子中间俱铺了青石板。
明日新屋就能上梁,看着虽然与现代不能比,在李子村里却是顶气派!惹得不少人羡慕眼红,连温婉都觉着自己这阵子走路带着风。
之前温婉还吊在林渊身上撒娇,想要个三层小楼。可没想到林渊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皇帝老子都住一层的屋,你要二层?你是觉着自己比皇帝还能些?”
“我敢跟你打赌,没等你盖上去呢,你就得去衙门大牢!说不定还能被五马分尸,名垂千古!”林渊推开她,嗤之以鼻。
既然等级制度森严,温婉转了念头拉着林渊商量“那做个炕出来吧,冬日里暖和。”
林渊已经不想和她多说“灶房连着卧房,你也不怕一把火烧没了?再说,你倒是指挥人家折腾出来一个我看看。”
温婉是南方人,她连理论都不全,实际造作更别提了!得,又玩儿完!
想了半天,温婉一跺脚”那就按我画的样子弄个卫生间出来,茅厕臭不说还容易掉坑里淹死!”
这个她还真会!
林渊已经怀疑她怀孕怀傻了,上下打量她像看个傻子“做个恭桶放卧室后面,用布帘子隔开不就行了?哪有人屋里盖茅厕的?还在里头刷牙洗脸,邻居还不得笑死!”
温婉怒了,收拾衣服就要回娘家。反正她也做不了主,说啥啥不行!
林渊见温婉真拿了包袱布往里扔衣服,忙把衣服扔回箱笼里。连声夸温婉之前惦记的大衣橱好,这个工匠们做起来简单。其实衣橱他也没听过,谁不是用箱笼装衣裳的?
温婉嫣然一笑“当真?那我要的床铺行么?”
林渊头痛,要那五尺宽的大床吃啊?
他捂着头像被火烧了屁股,急急地跑出门“晚点,晚点再看!”
温婉追到门口要他给个准话,林渊却假装听不见急急地跑出院外。他怕温婉还要天上的星星,借着要筹备上梁溜了。
上梁,指的是盖屋子的最后一道程序,也是建房最主要的一环。即在人字形的屋顶下方横上一根顶粗的木头,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形成一个三角形,确保房屋的稳定。上梁前还要焚香祷告,唱诵祝词,以求屋主平安和顺。
温婉和婆婆这天很忙,这二人在厨房一个得和面蒸糕,另一个还得洗干净铜钱放进捏好的糕里。温婉七个月的肚子洗铜钱有些累的喘不上气,可她擦擦汗咧个嘴笑得开心,她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有盼头过,仿佛现在就能看见未来的好日子。
她捶捶腰,继续拿瓜瓤洗铜板,而她婆婆早就手脚麻利的在灶上蒸出好大一屉糕,个个雪白可爱胖嘟嘟,散发着糯米的甜香。
民间上梁得摆香案祭祖,还得通知亲戚长辈,由德高望重的人在梁上系上红布条贴上红纸再抬上屋顶,还得喊来邻里添福吃酒。上梁后更得由一家之主放上鞭炮,朝屋子四周撒些铜板的糕点,寓意红红火火,步步高升。
林渊笑着站在屋顶上往下撒糕点,他的鼻尖下巴上挂着汗珠,鼻尖萦绕着白色的雾气。屋子底下围满了村民,男女老少吵吵闹闹,每个人都在推推搡搡的抢糕,孩子们还抹了鼻涕在喷香的糕上咬上两口垫垫肚子。
温婉第一次看见这么热闹的场面,很有些新奇。看她兴趣盎然,婆婆站在她旁边也是堆着一脸的笑心满意足“你包进去的铜钱可以给娃娃买糖吃,可以给妇人买针线,可以让他们沾了咱们家双喜临门的福气,这积攒起来的可都是财运好运哪!”
温婉看过去,每个人脸上都染着笑,孩子更是咯咯不停你追我赶,在噼里啪啦的鞭炮映衬下显得整个村子格外喜庆也格外热闹,只有村里有喜事才能让人放下忙碌的担子,忘了担忧烦恼短暂的乐上一乐。
这些温婉没见过,不过,她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傍晚添福吃席,全村老少,亲戚邻里都去了老屋院里。院前院后,屋里屋外摆满了桌子点满了红灯笼。每桌都坐得满满当当,人头攒动。妇人婆子们穿梭其间,倒水的倒水,摆茶盘的摆茶盘。
她娘家弟兄和老屋的叔伯妯娌也都来得齐整,在这里不管什么人家,不管大事小事,那都得全家齐上阵,否则就是人心不齐,家门不幸。
“弟媳,不是嫂子说你,你呀还是不会过日子,有这闲钱干啥还在这劳什子地方窝着?去青州城里买个屋,我们两家常来常往,你也能做个城里人不是更好?”这农家破院子有什么可得意的!
“瞧见我这头面没?陈记打的,昆山仔料,五十两银哪。”老三媳妇儿林杨氏摸着头,美滋滋地甩着帕子炫富。
温婉笑得牙不见眼“真好看!对了,三嫂,我小三嫂没来啊?”
三嫂林杨氏笑不出来了,一下子楞在那。
林家老三有些生意头脑,娶的是镇上肉铺老板杨叫花儿的独生闺女杨氏。刚一成亲,他老丈人就给小两口在镇上买了宅院,听说还给了不少生意本钱。这老三拿着这本钱又去四川进些布匹,佐料回来卖,几年下来攒了不少,去年又搬去了青州城。
原本挺好,可是常年在外做生意应酬难免寂寞。敲又碰上个身世可怜的白月光,硬是在四川纳了贵妾带回了城。等叫杨叫花知道打上门,老三早已不是当年的穷小子,家底厚自然不怕。
林杨氏生的一般,见哭诉无门,男人薄情。只得抹了泪霸住家产,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一双儿女身上。
这事儿老屋里传得沸沸扬扬,林杨氏回村少嫌这里穷,配不上她的身份。她以为没人得知,却不知是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村里的人厚道不会当面戳破,可背后却不会留情。这不,足不出户的温婉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你胡诌啥,什么小三嫂,呸!她也配!”林杨氏捏了捏皱巴巴的手帕落荒而逃,这老六媳妇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俩说啥呢?开席了,快上桌吃饭去!”性子爽利的老五媳妇儿林田氏走过来,见三嫂跑得飞快连她打招呼也不理,很有些纳闷。三嫂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啊!
这林田氏与她同村,算是打过交道混个脸熟。嫁的老五是镇上茶楼的说书先生,对她极好,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温婉叹口气“能说啥?聊她那五十两银的头面呗,金晃晃的让我眼晕!”
“噗,她真这么说?你别听她的,她那头面我见过,不过才十两银子!她呀,是人前显贵,人后受罪!”她几乎笑岔了气去,三嫂的笑话谁不知道?
温婉扶着腰慢慢往饭桌走,五嫂伸手扶着她,发愁的盯着她的肚子,以她过来人的经验看,太大了!可不吉利的话今天大喜日子不能说。正犹犹豫豫间,打眼见林渊一脸紧张的找过来。
“瞎跑什么,找你半天了,大冷的天仔细摔着!”说完朝林田氏一拱手叫声嫂嫂,便扶了温婉往屋里走,一路小心伸手护着她的肚子,怕人多磕着碰着了。
温婉低低地嗔他“不过是和三嫂五嫂聊了两句,作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老这样妯娌们会笑话我的。”
林渊低低的反驳“你们母子是我的命,旁人笑话与我有什么相干?”
林田氏听了这话很是怔忡,婉娘有福气。
愣了一会儿,复又抿着嘴看着二人笑,她羡慕什么?不自觉摸摸丈夫与她买的新衣裳,抬头就见她那口子也正转着头四处找她。她摇摇头,走到热闹里,女人这辈子啊,可得擦亮眼再嫁人,后半辈子可全在里面了!
饭桌上妇人们聊得热火朝天,大嫂林刘氏正拿着碗肉往孩子碗里倒,不时捏颗炸肉丸送进自己嘴里,油乎乎的手指在衣服上抹出一道道油印子。回头看到老三媳妇儿金光灿灿的在她们这桌坐下,不免有些眼红。
“哟,弟妹这通身的气派,真真像极了地主娘子,看这金晃晃的首饰多气派!哪像我?男人没本事,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些钱。”手里夹菜动作不停,面露嘲讽。
林杨氏刚被触了眉头,气呼呼地咬牙,没工夫搭理她。
林刘氏却打蛇随棍上“不如你这金簪子也借嫂子装扮两天呗?赶明儿我一准洗好了给你送回去!”
林杨氏闻言只青着脸打着怀里孩子道“吃吃吃,一桌子菜都堵不住你的狗嘴,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瞬间林刘氏叉腰站起来,指着她高声喝道“你说谁呢?”
眼见一场战争拉开序幕,那有眼色的纷纷护着碗躲到了别桌去,只留妯娌二人“咿咿呀呀”粉末开场,又是一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