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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座下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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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有几日不见大白了,还以为它随弦衣一道走了。于是我没有去多担心它。因为不管它随弦衣走到哪里去,想必弦衣皆会好吃好喝地待它。

大白走到我的榻椅边,卧了下来。伸爪子抹了抹脸,而后将硕大的虎头搁在爪子上,睡起了瞌睡。

我不禁觉得好笑,手指弹了弹大白的额,道:“不和弦衣走还跑回来做什么。莫不是他对你不好欺负你了?”

大白闷着不吭声,只惬意地阖上双眼,看似很快就要进入梦乡了。见此,我不由得晃了晃大白,道:“就算回来也莫要在这里睡,我让青夜给你单独找一间舒适的房睡,你快醒来。”

殿中的欢骨香对我尚且有些效用,更别说是对大白一只虎。这样下去,恐对它不好。可它睡死了过去,我用力晃了它几次皆没能如愿让它苏醒,无奈只好移步去桌几那里掐熄了香炉里的欢骨香。

刚往回走了两步,冷不防身后的门口那里传来一道淡淡沙哑却又冷冷清清的话语:“对一只老虎你都如此不忍,为何对你自己你却怎么狠怎么下得去手呢。”

我侧头看去,愣了愣。一抹高挑而艳丽的身影逆着光,正斜斜地靠在门框上。后脑贴着门框,白皙得有些晶透的下巴微微上仰着,面色沉寂,神色如死水一般惊不起波澜,却满满的都是掩饰不住的倦意。

我看着他,蓦地觉得有些恍然。已经记不清多少日不见他了,可是我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我苦涩地扬起嘴角对他露出一个笑,道:“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弦衣动了动干净清透的眼眸,侧着眼珠睨我道:“回来看一看你将自己糟蹋成了什么样子。”我张开双臂,将自己来回打量了一遍,笑道:“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么。”

弦衣正了正身体,安静地看了我半晌,嘴角溢出一声轻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道:“若是我一早就知道,最后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为了他你当真什么都舍得;你要的不是颠覆九重天,你要的只是为了惩罚你自己消磨你自己,我必不会尽心尽力地帮你。”

“弦衣”,我咧嘴,“你知不知道我造了许多孽。父尊,阑休,其实皆是因我而死的。这辈子,饶是我拿一切去赎罪,都是赎不回来的。”

弦衣走到我面前,稳稳站立,低垂着眼帘定定地看着我,道:“我不管你造了多少孽,我不管哪个因你而死哪个还活着,你拿你的一切去赎罪我就是舍不得。我宁愿看见你做一个负尽天下人的负心人,都不愿看见你这般。流锦,我该是对你说过,我喜欢你当一个无情的人,残忍地对待别人的无情的人。永远都不要让我看见你残忍地对待你自己。”

我问:“所以,你要选择走么。”

弦衣缓缓抬手,撩起我的长发,继而凉凉的手指轻抚着我的眉目,摩挲着我的面颊,语气中带着浸透的悲凉,与我低语道:“我再也不回来了,你就是要去死我也不会回来了。”

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扬起的发梢扫在我的面皮上,扫得我眼角发痒。想也不想,身体便快了思想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弦衣猛地怔了怔。

我道:“说好的,我许你半生不离不弃。”

弦衣惊诧地转过身,下一瞬我倾身上前双手捧住了弦衣的头,侧头含(蟹)住他薄凉的唇。感受着他的颤栗,我亦颤抖着拿舌头描摹着他唇的轮廓,小心翼翼地撬开他的牙齿,伸入到他的口中去,摸索过他的每一个角落,缱绻着与他的舌相纠缠。

头一次,弦衣只愣愣地站着,没有变主动,任由我仔细地亲吻着,感受他芬芳的香气,以及早已经紊乱不堪的气息。

良久,我放开了他,吻了吻他的唇角,心满意足道:“我还欠你,这样一个吻。”

弦衣哀凉地伸手抚向自己的唇,我走回了榻椅那边,蹲下捏住大白的鼻子,愣是将大白憋醒了来。大白很不满地粗哼了两下,我便又对大白道:“这回,跟弦衣可要跟紧了,他会对你很好。倘若他再敢弹你额头的时候,你就咬他。”

我捏了捏鼻梁,与弦衣擦肩而过,淡淡道:“与你相处的这段日子,足以是我的半生了。”

这样也好。我也会舍不得,呆在我身边的人为我受尽苦楚。

然而偏生此时,突然手臂一紧。不等我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倏而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去,眼前放大的是弦衣的脸。他竟凑了过来身体死死地将我抵在了门上,一口用力地咬住了我的嘴唇。

我不禁吃痛地哼了一声,使得他有机可趁,软舌探入我口中,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了一切……瞠着眼,我似乎能看得见他眼里那铺天盖地的痛。

似一头发了狂的猛兽,咬破了我的嘴唇与舌头,口中蔓延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却都敌不过弦衣那炽烈非凡的吻所带给我的悸恸。

伸出手臂,宽大的袖摆滑至手肘那里,我便圈住了弦衣的脖子,任他发泄任他侵占。

忽然此时,脚边一片柔软。大白低低戒备地吼了一声。

弦衣放开了我,我抬起眼帘来,却见门边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黑衣广袖,绷紧了身体背挺得老直,蹙紧了眉头。

这不是九重天的火神又是谁。十分难得,他竟破天荒地来了珞梧宫。

嘴角有液体流出,手指淡淡往嘴角扫过,却是一指的血色,我不禁将手指放进口中轻轻吮(蟹)吸着,看了一眼火神,关切道:“火神的伤都好全了吗,可以在九重天四处走动了?今日难得来珞梧宫,是不是想探望画潋仙子的?”

见火神不答话,我随便叫了一只小魔,吩咐道:“去将火神之妻带过来,与火神叙叙旧。人家夫妻许久未见,该是想念得慌了。”

小魔领命下去了之后,火神才开口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我笑得明媚,“莫非火神还是来与我叙旧的不成?”

火神开门见山道:“我九重天是败在了你的手上,为何你要让莫铸去坐天帝之位。比起莫铸,倒不如是你。蛮荒出来的魔族,搅得九重天天翻地覆,天地一片混乱秩序全无。如此一来,东西南北四极神尊必不会袖手旁观。今日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我轻轻佻佻道:“是想求我收拾了蛮荒魔族还有莫铸?”

火神点头,说是。

不一会儿,画潋便被带了过来。双目无神,一言不发。她听见了大白的喘息声,身体瑟缩了一下,以至于进来的时候连路都不开,径直被门槛绊了一跤,是被摔进来的。

我走到榻椅上侧躺着,大白亦跟了过来;弦衣也不走,兀自寻了一张座椅安静地坐下。我边拨弄着大白头上的白毛边道:“火神,你的画潋来了。”

然而火神似乎不为所动,连看都不看画潋一眼。反倒是趴在地上的画潋,听闻了“火神”二字后,急切地抬起身子来四处张望,即便目光从火神身上扫过却还一副见不到他的模样。

我看了画潋两眼,不由得再起身走到画潋面前蹲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道:“瞎了?哪个将你弄瞎的?”

画潋当即就红了眼眶,颤抖着往后缩。

我便随意道:“既然是来求我,那你拿什么求我。总不至于空着手来求我,显得一点诚意都没有。”

火神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对着画潋道:“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杀死她,你愿意么?”

火神没有答应好,也没有答应不好。画潋似鼓足了好大的勇气,哆嗦着双唇抬起头,胡乱对着一个方向比着口形道:“流锦你好狠的心,就算、就算当初是我先不对,可这一切已经够了!怎么样我都偿还清楚了!”

“你也晓得当初是你先不对么”,我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她认真道,“可偿还这回事并不是你说够了它就够了的,总是要我说够了它才够了。况且,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地报复你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只是为了报复我,你更多的是为了报复道殊对不对?你有多爱惨了他就有多恨惨了他!”

我闻言看向火神,看见他看我的那惊诧又带些淡淡疼痛的眼神,不由得一笑,道:“哪来的那么多恨,要恨也该是他恨我才是。你看我都将你弄坏成什么样了,他定是恨死我了。”

起身,我侧身与火神又道:“既然你不肯杀她,那火神便屈尊降贵,当本尊座前的童子如何?”

火神,永远都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画潋就是再死气沉沉都显得比他鲜活许多。她闻言就先替道殊挣扎反抗了起来,被小魔制住拖到了一边。

火神低眉,毫不犹豫道:“好。”

我拂袖转身,道:“那你先去替本尊将外面的园子清扫得一尘不染。”

最终,火神出了大殿,园子里有他英挺的身影,手里拿着扫帚,清扫园子。画潋呜咽着,被带了下去重新关着。

“你看见了,并不是你为我努力争取来的一切我都甘愿拱手让人。让莫铸逍遥快活并不是长远的,且又能让火神这般卑躬屈膝,算起来还是我赚了。”我将一躺下,弦衣就站了起来,似有似无地勾着嘴角,风情万种地走出了去。

他道:“我不走了,走了就看不到这样精彩的戏码了。你的半生不离不弃,我应当享受到最后。”

从此,火神当真成了我座下的童子。从未想过,真的有这么一天。说不出高兴,也说不出不高兴。

清早的天便雾蒙蒙的,我起了一个大早,大白亦起了一个大早。大白原是习惯睡懒觉的,只是不知为何,近日非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尽管我在寝殿内燃着欢骨香,怎么驱赶它都不走,却能在我醒来不到片刻便也能清醒过来。

与大白一起站在寝殿外的回廊上,见大白惺忪地打了一个呵欠,不吼不叫,不禁摸摸它的大头,淡淡笑道:“你这般看我得紧,究竟是受了弦衣的指使还是你舍不得我了?”

大白不说话,却忽然有一道懒懒的娇媚的声音插了进来,道:“大白要是不跟着你,你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该怎么好。”

大白闻言眯着眼,端庄得很,点了点虎头。

我循声看去,见是弦衣不晓得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正伸着懒腰。花里胡哨的衣袍,腰带稍稍松散没有系好,显得有几分恰到好处的懒散;铺散开来的长发些微凌乱,似刚睡醒一般。

我挑眉道:“你觉得和大白在一起,我会比大白还冲动?”

弦衣毫不客气道:“但是你傻,大白都比你聪明。”

话语间,园子里拂风走进来一个人,手里端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宽大的袖摆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而向后扬去。

不知是一直恍然不觉,还是不再仔细看他,这样的场景未免太过熟悉。

隐约记得,数不清多少次,他就是这般端着茶水或是亲自煲的糖水、肉汤,迎面向我走来。

我不觉有些愣神。

反应过来后,慌忙摸了摸自己的心窝子,有些担心是不是心窝子里的那颗心解封了。在没有感受到心跳之后,方才镇定下来。

弦衣在我耳边安然道:“流锦要小心噢,莫要因为贪恋地多看了火神一眼,便让自己从上九重天以来强装的冷酷与绝情,都被一举击溃了。要像攻破九重天当日那般,蒙住眼睛不去看,才能做到坚不可摧。”

我抬脚走下回廊,一步一步向火神那个方向走去,然后与他擦肩而过。他忽而停了下来,不带任何情绪地轻轻问:“尊上要出门吗?”

我顿了顿,看着他端着茶壶素白的手,道:“煮了茶,那便放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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