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真情流露

韩雨的事情影响很大，金梦柔没料到面前这个年轻人一语道破，从眼神里看出夏西楼颇有霸气，与韩雨的谦和截然不同。等候了十年，终于有了消息，金梦柔很关心燕鸿飞，这一段纠葛最好能够消除。于是想办法解释：“当初的事情有些误会。”还没来得及说夏西楼已经拦住了话头：“我爹的事情我没权利过问，也没能力过问。”金梦柔不好勉强，言语中听得出来，韩雨的武功进步神速，已经有能力面对任何风浪了。当下改变了话题：“十年以来你爹成亲了么？”夏西楼轻叹一声：“不管我怎么劝，我爹就是不肯。”金梦柔颇为感慨，那一段感情对韩雨的影响太大了。很显然，韩雨必定隐姓埋名躲了起来，细节不好追问，先了解一下夏西楼的想法。夏西楼知道父亲独擅的蝶翼双飞巧夺天工，吃亏的主要原因不仅仅是燕鸿飞的一掌，而是实力上的差距。一个人面对各大门派数百名高手，就算生了三头六臂也难以全身而退。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夏西楼准备了解一下江湖中的各种势力以及风气，眼前的金梦柔自然是最佳人选，因此多方询问。金梦柔在江湖中的地位八面玲珑，从来不会旗帜鲜明地站在哪一方，也没有哪一股势力与雅趣楼为难。夏西楼虽然初出茅庐，金梦柔却认定，这个年轻人胸中自有天地，绝非池中之物。因此和盘托出，当今江湖中锦绣山庄一枝独秀，风神剑客穆云平风生水起，如日方中，各大门派都要逊色，江湖帮会更是从不敢招惹。仅就表面上来看，锦绣山庄称得上高手者超过三百，奔走效力之人近千。夏西楼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穆云平从哪里聚敛到这么大一笔财富？”金梦柔心中赞叹：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这个年轻人眼光独到，早晚必成大器。当时解释：“我也曾探查过锦绣山庄的财富来源，维持如此庞大的力量每日的花销都很惊人，可惜始终不得要领。”夏西楼点头：“换成是我也会千方百计隐藏这个秘密。”既然锦绣山庄实力雄厚，了解穆云平的武功就很重要了。

被誉为海天第一剑侠的楚江寒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伴随着锦绣山庄的崛起，穆云平就成了想当然的风云人物。有消息显示，穆云平博采众长，内功剑术突飞猛进，已经有很多人认为他是当今第一高手。对这个说法夏西楼并不认同，冷笑道：“我敢用性命担保，他一定敌不过我爹的蝶翼双飞。”金梦柔对韩雨的评价很高，十年前施展出的蝶翼双飞已经是所向披靡了，经过十年卧薪尝胆，谁也说不清这一门绝学到了何等地步。当即点头认可：“你爹的武功别开生面，与天地万物巧妙融合，穆云平是不可能达到这一层境界的。”夏西楼这次出门没什么重要使命，只为了游历一下增长见闻，开阔眼界。金梦柔却发觉，这个后辈对江湖格局十分关注，显然雄心勃勃。经过一番盘桓，双方都有所收获，夏西楼从容告辞，红莲送出门口，回来以后询问金梦柔：“柔姐，这个酗子怎么样？”金梦柔郑重道：“当今江湖唯一能与锦绣山庄抗衡的就是这个人。”红莲颇为诧异：“不可能吧，锦绣山庄那么大的力量谁能撼得动？”金梦柔颇为肯定：“我的眼光不会错，当年的韩雨本是天纵奇才，最大的弱点就是太容易知足了，没有野心。而这个酗子不同，外表虽然平和，内心却十分高傲。这父子俩武功奇特，堪称一流高手。如果与锦绣山庄发生冲突，江湖就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了。”红莲微微摇头：“不会吧，那韩雨是穆云平结义兄弟，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翻脸。”金梦柔轻叹一声：“穆云平是不会翻脸，但是昆仑派掌门，锦绣山庄的庄主就不一定了。这就好比皇宫里面，老皇帝在位，皇子之间都很亲密。一旦老皇帝没了，这些亲兄弟立刻变成了仇人，为了皇位使出各种手段，骨肉亲情荡然无存。”红莲终于明白了，喃喃道：“太可怕了。”

夏西楼走后金梦柔给燕鸿飞去了一封信，将韩雨在京城隐居的消息转达过去。十年来燕鸿飞一门心思经营马场，已经豢养了好马数千匹。穆云平每年都来信问候，两人却一直没有碰面，燕鸿飞知道锦绣山庄的事，金梦柔的话没错，志向不同，走的路也不同。自己是个混迹江湖的浪子，跟那些眼高于顶的名门高手走不到一块儿。心里最大的疙瘩自然就是三弟韩雨，十年来这件事好像千斤巨石一般压在心上，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都会涌上心头，在这种煎熬之下燕鸿飞的豪情壮志被消磨殆尽，从前生龙活虎的劲头全没了。金梦柔的信好似在平静的水面上投进一块石头，燕鸿飞再也不能等，抛开所有的事飞马赶奔京城。当然，金梦柔并不知道韩雨的准确消息，只有很少的几点线索，韩雨可能化名夏姓，颇有几分家产。因此燕鸿飞进城以后到处打听姓夏的富户。偌大的京城仅凭这么一点线索找人当然不容易，燕鸿飞东西南北转了好几天，终于打听到了夏家老店。了解到老板夏孤村的情况，燕鸿飞心中已经确定，这个人就是三弟。因为当初的鲁莽已经吃了大亏，这一回燕鸿飞多加了小心，先在夏家老店附近的客栈住下来，耐心等候老板的出现。一般情况夏孤村不用到店里来，完全由掌柜和伙计打理，燕鸿飞等候了三日才算见到让自己背了十年包袱的三弟。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来，夏孤村完全是普通富户打扮，还留着三绺胡子，当年的影子一点也没有了。燕鸿飞并不急于相见，只在远处观察，夏孤村举止自然，眼神深邃充满智慧，脸上洋溢出恬淡安详。燕鸿飞是大行家，很快确定，三弟已经进入了崭新的境界，荣辱得失都看开了。

十五月圆之夜，夏孤村独坐家中饮酒赏月，怡然自得。一片寂静中忽然传来门响，夏孤村起身向外走，口里吟道：“夜静更深，踏月访友，妙哉。”开门一看，一个长胡子黑大汉当门而立，夏孤村愕然片刻随即释然，拱手让客：“旧友远来，五味杂陈，人世无常，惜哉。”并未多说一句，燕鸿飞心里好似万马狂奔一般，眼眶早就湿了，勉强忍住，缓步进门。两人先后来到花园，夏孤村从容进屋取了杯筷，加了两个小菜。落座后拿起酒壶斟酒，燕鸿飞实在绷着不住了，热泪滚滚而出，双膝跪地请罪：“三弟，二哥不是人，早就想把命赔给你。”夏孤村没有动，身躯好似石像一般僵硬，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燕鸿飞痛哭失声，十年来魂牵梦绕的三弟终于出现在眼前，却显得是那么遥远。兄弟二人僵在那里，燕鸿飞哽咽道：“三弟，你这个样子比杀了我还难受，不如我先死了吧。”抽出烈焰刀就向自己脖项挥去。夏孤村终于有动作了，燕鸿飞只觉得一阵和风扑面，手里的烈焰刀竟然凭空消失。燕鸿飞一旦来了劲九头牛也拉不回，手里没有刀还有别的办法，和身就撞向柱子。眼看就要头破血流，衣领忽然被人抓住，轻轻巧巧拎回到座位上。燕鸿飞跺脚大叫：“我要是想死谁也拦不住。”张口就准备咬舌，夏孤村脱口大叫一声：“二哥。”燕鸿飞身躯一震，热泪滚滚流下，这个称呼重重敲在了心坎上。月光下夏孤村也是热泪滚滚，黯然神伤。四只手握到了一起，彼此凝视，胸中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夏孤村首先打破了沉寂：“二哥，你可老多了。”

十年来夏孤村一直没有忘记那一段惨痛的经历，二哥那一掌不止打在胸口，更重重打在心上。事后回想，二哥天生就是火爆脾气，有这样的反应不算意外，伤愈以后随着武功境界的提升，当初的仇恨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只是捐弃前嫌，完全接受燕鸿飞还是有些困难。十年后的重逢，燕鸿飞终于用真情打开了三弟心上的枷锁。两兄弟哭一阵笑一阵，将十年来淤积在心里的苦闷完全发泄出来。冷静下来之后二人净面更衣，这才开始正式的攀谈。燕鸿飞首先检讨：“三弟，二哥不问青红皂白伤了你以后那马腾云夸我大义灭亲，为武林除害，我还在那里沾沾自喜。后来柔姐把所有事情查清楚，我肠子都悔青了，当时就想自尽。柔姐劝我，就算自尽也弥补不了过失。从那一天起我就决定等机会把命交给你，这一等就是十年。”夏孤村颇为感慨：“二哥，想不到十年来你受了这么多苦，整个人都老了。”燕鸿飞摇头：“只要三弟原谅我少活二十年也无妨。”交谈之间夏孤村询问：“大哥一向可好？”燕鸿飞连连摇头：“好得没边儿了，建立锦绣山庄以来水涨船高，如今已经是炙手可热的第一高手了。”夏孤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当初受伤之时的情形有些奇怪，自己在水中央礁石上生火，四面八方都能看得到，受伤后追赶自己的人出自昆仑派，也就是说穆云平一直在附近。昆仑派轻功一流，怎么是燕鸿飞最先赶到？难道是有意安排？穆云平自己不便下手，将燕鸿飞推在前面，利用鲁莽的脾气除掉自己，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可怕了，夏孤村拒绝自己再想下去。

不管怎么说，当年的血案还没有了结，夏孤村不打算恢复原来的名字。非但如此，京城怕是也不能呆了。燕鸿飞能找到别人也能，如果翻出旧账难免又是一场麻烦。燕鸿飞颇为不安，因为自己又给三弟增加了许多麻烦。当即邀请夏孤村到关外安身，在那里完全可以尽情享受人生。夏孤村却拒绝了，自己已经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一个儿子，自己要留在中原随时照应。解决了这个心结以后燕鸿飞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手舞足蹈好似孩童一般。夏孤村当即提议：“二哥，这十年来想必没有真正开怀过，不如小弟陪你到雅趣楼走一遭？”燕鸿飞大喜：“好兄弟，这话说到二哥心坎里了。”事不宜迟，次日天明夏孤村就向掌柜交代，自己要出远门，归期不定，生意上的事尽管作主。重要物件财宝都存在泰和钱庄，带上一些盘缠之后两兄弟离开了京城。燕鸿飞经营马场十年，所乘马匹极为神骏，当时就赠送了两匹，一匹留给没见过面的夏西楼。这次南下燕鸿飞的心情十分畅快，重新恢复了活力。夏孤村打扮成中年商贾，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雅趣楼消息十分灵通，金梦柔得知此事大喜，兄弟两个和好等于自己的情人恢复了青春。精心准备下美酒佳肴，同时让大家多加小心，韩雨的案子还没有了结，要时刻留心各方面的动静，尤其要注意锦绣山庄。初入江湖之时穆云平就容不得韩雨超越自己，如今功成名就自然更忌讳这一点了，兄弟情义是不要想了。如果韩雨的武功真的超越穆云平，说不准两人会翻脸成仇。见面之下金梦柔放心了，韩雨举止从容，言语间几乎不带烟火气，这个人已经真正步入天人合一的地步了，绝不会为了俗世名利动心。重新见礼，韩雨已经更名了，楼上楼下的姑娘都喊夏先生，虽然有些别扭，为了少惹麻烦还是小心些为好。穆云平建立锦绣山庄以来性情已经变了，一旦得知此事难免另生枝节。

燕鸿飞终于恢复了活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金梦柔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美滋滋的与夏孤村谈心，提出埋藏在自己心里多年的疑问：“三弟，你学武的过程比较特殊，完全得自图谱，怎能在短短时日领悟到蝶翼双飞那样的惊世绝技？”燕鸿飞心里早就想问了，不是没机会，而是一打岔就忘了，听金梦柔提起才想起来，停下口细听。夏孤村微笑道：“个中缘由我也不十分清楚，蝶翼双飞原本只是普通的招式，直到我在蝴蝶泉边看到无数蝴蝶，触发了心底的灵机，想明白以后死板的招式就有了活力。”燕鸿飞和金梦柔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习武的行家，阅历丰富，只有武功达到极为高深境界者才有可能与环境融合产生灵光，要抓住这一点灵光并与本身武功融合难比登天，三弟是怎么做到的？仔细询问，夏孤村苦笑：“当时就这么简单，原因我就不清楚了。”燕鸿飞是打破脑袋也不明白，金梦柔却十分精明，换个角度询问：“这十年里还有没有类似的情形？”夏孤村坦然直承：“还有过一次，潜水时我从鱼跃的美妙姿态得到启发，研究出一式身法，命名为金鲤穿波。悉心传授给西楼，作为一招保命的绝技。”燕鸿飞颇为吃惊：“大侄子都能领悟，怎么回事？”金梦柔沉思片刻有了答案：“我知道了，一定与潜水有关，潜入水底之后等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脑筋分外灵活。身形随时顺应水势，年深日久就具备了旁人无法比拟的柔韧，这两个因素加起来才造就了三弟惊世骇俗的蝶翼双飞。大侄子水性不逊三弟，所以能够领悟其中奥妙。”夏孤村脱口赞叹：“柔姐果然聪明绝顶，一语中的。”燕鸿飞颇为惋惜：“这个本事我是学不来，我要到了河里，除了喊救命什么也不会。”夏孤村已经知道儿子来过这里，询问道：“柔姐有没有西楼的消息？”金梦柔点头：“令郎龙行虎步，有霸主之威，姐姐当然不能等闲视之，已经派人关照了。这个孩子离开这里以后继续南下，进入了大理。”夏孤村皱眉道：“他到大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