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苦尽甘来

苍山洱海美景难画难描，那里却是夏孤村的伤心地，夏西楼重走父亲的道路确实耐人寻味。金梦柔感叹：“这个孩子的想法没有谁能够完全明白。”夏孤村询问：“柔姐久在江湖，经验丰富，能否对我那儿子品评一二？”金梦柔对夏西楼的评价很高，郑重道：“这个孩子雄心万丈，做事沉稳果断，早晚会在江湖中扬起大浪。”夏孤村颇为感慨：“我与西楼患难中相依为命，比亲父子还亲。这个孩子经历人间惨剧，劫后余生，想法确实与众不同。”金梦柔果然有心，短短时日就了解到夏西楼的经历，微笑道：“三弟八成还不知道，西楼为了给古老爷子治病多方奔走，竟然请出了闻名天下的鬼医淳于期，这个家伙是出了名的古怪，遇到西楼却服服帖帖，足见才干。”夏孤村颇感欣慰：“古老爷子对我有大恩，西楼这孩子果然有心。”燕鸿飞吃饱喝足，盯着金梦柔傻笑。金梦柔脸泛微红，媚态丛生，轻叹一声：“冤孽，当初我就被他这傻笑弄得七颠八倒，这么久过去还是抵挡不住，三弟告罪，我先上楼了。”夏孤村连忙点头：“柔姐自便。”燕鸿飞俯过头来小声道：“三弟，十年来二哥没有一次尽兴，这一回可托你的福了。”夏孤村满脸笑意：“二哥赶紧上去吧，这个包袱一去你我兄弟轻松多了。”燕鸿飞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上楼。夏孤村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夜色正浓，灯火阑珊，秦淮河上游船往来，不时传出琴声。夏孤村无心聆听歌声，将注意力集中到当空皓月，皎洁的月光柔和洒下，给金陵城披上了一层银装，好似挂上了一层青霜。脑海里猛然闪过一句话，青霜满地，雪舞梨花。这句话是各派高手对楚江寒剑法的描述，照此看来这位楚大侠的剑法与自己有相似之处，都是从身边的景物获得灵感，真希望有机向这位高人仔细请教。

燕鸿飞再度出现已经是清晨了，浑身上下都有了很大变化，胡子一扫而空，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包头巾换成了紫金冠，贴身的短靠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英雄氅。昂首挺胸，走起路来咚咚作响。夏孤村颇为欣慰，当年生龙活虎的二哥又回来了。下得楼来，燕鸿飞洋洋得意，摆了几个姿势走了两回，自夸道：“就这个架势在秦淮河边走上那么一圈儿，包管满地鲜花。”夏孤村搞不懂，询问道：“二哥此话何意？哪里来的鲜花？”燕鸿飞一撇嘴：“二哥英俊潇洒，貌比潘安是才过子建，这要是走出去，所有姑娘都会被我迷倒，哭着喊着朝我扔花瓣，那还不是满地鲜花？”此言一出外面传来娇笑之声，原来雅趣楼的八美上来给金梦柔道喜，刚好听到燕鸿飞这一番高论。八个美女进门，燕鸿飞更来劲了，摆出了自认为最威风的姿势，八美有意凑趣，夸奖不已，燕鸿飞更加得意。金梦柔出现在楼口，云髻高梳，风姿绰约，宛然神仙中人，八美齐声喝彩。燕鸿飞马上提议：“柔姐，我们两个到街上转一圈怎么样？”金梦柔嫣然道：“我是无所谓，就怕人家说一朵鲜花插到了那什么上。”八美笑成一团，燕鸿飞挺起胸膛争辩：“如此威猛的男子汉万里无一，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酸书生有什么用？外面看着有模有样，回到家里就挂免战牌。”夏孤村心里十分欢喜，二哥的心情完全缓和了，重新恢复了活力。金梦柔也很开心，真的携着燕鸿飞的手到街上散心去了。红莲上前劝道：“夏先生何不重新打扮一番？你看你二哥，好像脱胎换骨。”夏孤村微笑摇头：“二哥的这一份洒脱我是学不来的。”其实夏孤村年纪并不大，也就是三十出头。武功精湛再加上经常潜水，容貌颇显年轻，真要打扮起来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不过夏孤村已经心如止水，再加上一直没从白天香的惨剧中走出来，还要提防有人寻仇，对自己的装扮并不十分上心。

这种欢乐的气氛对于夏孤村，燕鸿飞乃至金梦柔都是久违十年了，那种从心里往外透出来的欢喜很难用言语形容。燕鸿飞兴高采烈，与金梦柔在秦淮河边优哉游哉，充分享受这种欢乐。夏孤村心里还是有些顾忌，不愿意抛头露面，不过心中的欢喜是一样的，二哥开心与自己开心没什么区别。金梦柔一反常态，放下所有事情专心与燕鸿飞缠绵，两人如胶似漆，好似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连续数日，三人都是在欢乐中度过，忽然有一名银衣骑士前来下书。金梦柔立刻就知道是锦绣山庄的信使，山庄里的人按照武功才干分为四等，一等着紫色，二等红色，三等银色，四等青色。来的是银衣剑士，自然是三等了。不用看信金梦柔已经猜出了八九分，穆云平一定得到了消息，燕鸿飞藏不住事，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如此快活只有一个原因，与韩雨的过节解开了。信里一定是冠冕堂皇的叙旧情，然后叮嘱韩雨不要招摇，或许还邀请两兄弟到锦绣山庄盘桓。燕鸿飞看信之后赞道：“柔姐简直成了女诸葛，说的一点没错。”金梦柔笑道：“这等小事想不明白怎能立足江湖？”随即问夏孤村：“三弟，你是什么意思？”夏孤村摇头：“我不想去。”燕鸿飞询问：“为何不去？大哥的势力确实不小，我们又不是去占便宜，见见面何妨？”夏孤村有些犹豫，金梦柔把身边的人打发出去，柔声道：“三弟有什么顾虑尽管讲，你二哥混人一个，姐姐给你做主。”夏孤村感叹：“柔姐当真善解人意，我确实有顾虑，十年来我一直想不透大哥对我的态度。”燕鸿飞不以为然：“三弟多虑了，大哥还能害你不成？”金梦柔抬手掐了燕鸿飞一下：“让三弟把话说完。”

当初三人义结金兰，夏孤村已经感觉到穆云平不是真心实意，如果没有青霜宝剑能不能结拜就难说了。结拜之后一开始还好，穆云平诚心诚意点拨武功，没过多久态度就有些变化，到了招式细微之时往往糊涂带过。那时候夏孤村已经隐隐感觉到，大哥对自己有一种潜在的防范。分手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变故，自己成了武林名门追杀的对象。那时候穆云平已经是昆仑派掌门，掌握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却没有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自己一直是在孤立无援中东躲西藏。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就是受伤的过程，穆云平明明在附近却迟迟不露面，似乎是有意将燕鸿飞推在前面。燕鸿飞早就糊涂了，挠着头嘟囔：“这么复杂我可不懂。”金梦柔冰雪聪明，完全理解夏孤村的想法：“三弟所虑不差，你大哥心高气傲，志向远大，不仅要做武林第一高手，还要成为掌握江湖命脉的人。比较起来白家寨的血案算不得什么，杀死贺季年更是小事一桩，可是你触犯了他最大的禁忌，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夏孤村茫然不解：“什么禁忌？”金梦柔郑重吐出四个字：“蝶翼双飞。”夏孤村更不明白了，金梦柔解释：“你大哥福缘深厚，得到海天第一剑侠倾力造就，年纪轻轻就跻身高手之林，远远领先于同辈，算得上春风得意。三弟天纵奇才，武功进步之速可称一日千里，你大哥担心你抢了他的风头才有所保留。当然，他也不愿意兄弟反目成仇，希望维持眼前的局面。没想到三弟在蝴蝶泉边巧悟天机，成就了蝶翼双飞这一门惊世绝学，在点苍派十余名高手围攻之下从容斩杀贺季年全身而退，这等武功已经领先一大步，从那一刻起，你大哥就已经对你抱有敌意了。”夏孤村不愿意相信，可是又不能不信，长叹一声：“权势地位就那么重要？”

燕鸿飞听得一头雾水，皱眉询问：“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有简单点的没有？”金梦柔笑道：“你个大木瓜，简单的说法自然有，就是你大哥容不得三弟武功超过他。”燕鸿飞点头：“这就明白了，现在想来大哥确实有这个意思，那我们就不去锦绣山庄好了。”金梦柔轻叹：“这一封信就是投石问路，试探三弟和我的态度。”燕鸿飞又糊涂了：“试探你的态度做什么？”金梦柔点指：“真是个呆子，你大哥怕我帮你三弟对付他。”燕鸿飞大摇其头：“胡说八道，亏你想得出来。”金梦柔并不多做解释。夏孤村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我无意威胁大哥的声望地位，隐姓埋名，寄情山水足可寄托余生。”金梦柔并不认同：“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具备了这种能力就不行，与皇权的争夺道理相同。再者说，就算你隐居山林，西楼却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有些事情你想躲也躲不掉。”夏孤村皱眉片刻，面上忽然露出洒脱的微笑：“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大哥怎么想与我无关。身上有钱，杯中有酒，身边有骨肉兄弟，这就足够了。”燕鸿飞大喜：“三弟此话对极，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就算天塌地陷也无妨。”两兄弟开怀痛饮起来。金梦柔这才发现夏孤村这个人也有洒脱的一面，于是代笔写下回信，婉言谢绝穆云平的邀请。紧跟着派出人手，严密注意锦绣山庄的一举一动。两日后消息传来，夏西楼重返中原，一路北上，似乎要回京。金梦柔差人将夏西楼接到雅趣楼，免得白白奔波千里。夏孤村得知儿子要来十分欢喜，燕鸿飞也很开心，自己有机会摆谱了。

很快夏西楼赶到，见父亲与燕鸿飞重归于好大喜，整理一番拜见伯父。燕鸿飞最喜欢摆架子，首先吹嘘一番自己的本事，接着展示一番倜傥的风姿，夏西楼毕恭毕敬，好几次忍不住，险些笑出来。夏孤村着实夸奖儿子一番，寻访鬼医之举深合自己心意。金梦柔询问：“西楼，看你的样子大理之行颇有收获，能不能讲出来让你爹开开心？”夏西楼赞道：“柔姐果然聪慧。”按照常理称呼应该变一变了，金梦柔却不肯，称呼长一辈让人一听显得自己老了，所以还用原来的。夏西楼到大理当然不是为了游玩，先取出一个物件放到桌上，却是夏孤村从神山蓉的神木雕像。夏孤村颇为奇怪，询问道：“你这孩子，把这个东西带出来做什么？”夏西楼解释：“爹，你隐姓埋名最大的原因就是白家寨血案，我到大理就是为了了结此事。”燕鸿飞还在纳闷：“这个木头家伙管什么用？”金梦柔已经明白，赞道：“好聪明的孩子。”夏西楼解释：“这个雕像对于白家寨的人有着特殊的意义，我带着它找到族长，那族长向祖先起誓，只要我们交回雕像，白家寨可以把所有事情承担下来，向官府递交呈状，那二十几条人命的案子就可以销了。”燕鸿飞大喜：“好小子，真有一套。”夏孤村也很欣慰，不过面色依然平和：“好孩子，想不到你两次奔波都是为了我。”金梦柔询问：“这一桩案子销掉，三弟是不是可以恢复本姓了？”夏孤村摇头：“姓名无关紧要，如今这个名字就挺好。”燕鸿飞上前询问：“第一次出门就帮你爹办了两件大事，真有出息。下一件事是什么？”夏西楼一笑：“目前只是一个打算，办完了再说不迟。”燕鸿飞赞叹：“比我强多了。”

既然是武林中人自然对兵刃十分留心，燕鸿飞很快注意到夏西楼的佩刀十分珍贵，询问来历，夏西楼解释：“此刀颇有盛名，乃是当年与吴楚湛卢宝剑齐名的大夏龙雀。”燕鸿飞颇为吃惊：“真是这柄宝刀？”夏西楼随即取下放到桌上。燕鸿飞目不转睛盯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长出一口气：“就是它，大夏龙雀。”夏西楼解释：“我要做的第三件事就与此刀有关。”夏孤村提议：“西楼，你伯父刀法出神入化，难得有缘相会，何不讨教几招？”燕鸿飞大喜，叫嚷道：“十年没动手，骨头都要生锈了，这一回可要好生过把瘾。”对于练武之人来讲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夏西楼欣然应允。金梦柔让人腾出大厅，把八美叫出来观战，也为了增加几分气氛。燕鸿飞换了一身紧身衣，手提烈焰刀精神抖擞。夏西楼初次与高手对刀，心中十分兴奋。敛气凝神，抱拳施礼：“伯父，小侄得罪了。”燕鸿飞点头：“来吧。”夏西楼缓缓拔出龙雀宝刀，一股耀眼的寒光夺人二目，大厅里顿时如临寒冬。大家都明白，这确实是名动古今的龙雀宝刀，刚一出鞘就不同反响。燕鸿飞赞叹一声：“好刀。”烈焰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当头落下，夏西楼身躯一侧，轻轻滑开，姿态轻巧自然，好似鲤鱼戏水一般。二人出刀极快，伴随着一连串清脆的巨响，转瞬间就交换了十几招。燕鸿飞颇为兴奋，大叫道：“好小子，真没少下功夫，看我的。”刀法展开，好似疾风骤雨，红光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夏西楼沉着应对，身随刀走，游鱼一般在红光中穿梭。燕鸿飞越战越勇，刀法愈加绵密威猛，夏西楼感觉到十分吃力，心中却不肯服输，咬紧牙关，龙雀宝刀画出了龙形。燕鸿飞一旦兴起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夏西楼也是不肯服输的性格，没过多久两人竟然拿出了全力展开对攻。八美看得心惊肉跳，如此凶险一旦出了差错就麻烦了。金梦柔却很镇定，怎么打也出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