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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林宜然带着还没出生的我在榕树里落了户,买了镇里偏角的一座老楼,正是周嫦月家的老屋。所以我出生就和周嫦月相识,是正正经经的发小儿。
认识程锦是我们四岁那年的事。那时候我妈刚丢了在镇尾快餐店洗盘子的差事,一大早就出门找工作,到了晚上却领了个女孩回来,七八岁的样子,说是孝刚死了妈,爸爸又上班顾不得,照顾一个月给两百八。那正是程锦,比我和嫦月大了四岁,已经是很懂事。
我妈一带程锦就带了三年。那三年里程锦几乎都住我家,即便她爸在学校里没课,也是暂居我家。所以虽然我和嫦月年龄最相近,却和她最要好。
许越和程锦一个年纪,原并不是镇子里的人,他来榕树里那年我才刚上中学。
许越他爸是个暴发户,做的珠宝生意发了家,后来还卖皮草。只是夫妻婚姻关系不好,他妈单身一个出了国,他爸就带着他和他哥到榕树里落户。那时候绿衣街区的别墅群刚刚竣工,他爸是第一个买主。之后他家搞大装修,不能住人,就租了周嫦月家的新屋。我们就是在那时熟识起来的。
许越来了之后,凭借着他的男性身份,立即取代了当初因为年龄最小而当选三人中的老大的我的地位。只是他这大哥当的实在不咋的,一天到晚就只盯着周嫦月瞧,也不知道存着什么歪心思。突然有一天,许越请我上镇尾的餐馆喝汤,言语间却三句不离周嫦月。
我虽然不聪明,但还不至于傻,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我并不想让他那么快如意,于是只要他一把话头往周嫦月身上引,我就开始天南地北地胡扯。到最后他哭丧着脸冲我喊了一声:“大哥!”
我忙抱拳回敬他:“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我不爱冰冷的床沿!不要逼我想念,不要逼我流泪,我会翻脸!”直到他挫败地举白旗投降,我才大笑两声同意帮他到周嫦月面前说说好话。
其实那时的我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想帮许越传句话。而那时的周嫦月也是懵懵懂懂,感觉到许越对她是特别的,也就赖着许越点。我和程锦对此并没发表什么异议,反而认为许越能帮忙照顾周嫦月挺好的,可是许越他哥许朝生不这么想。
许越他妈从小就不在他身边,他爸又忙着工作,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许朝生在照顾他。而许朝生这个人,脑子好使,脸蛋也过的去,就是思想有些落后,明明只比许越大了两岁,却跟个小老头似的,明令禁止许越和女孩子往来,搞的许越上了高中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一下。
许越和周嫦月越走越近后,许朝生就开始怀疑了,老是试探着来我这探口风。但我心里记着许越叫我不准乱说的警告,没透露一星半点。直到一天晚上,我被一道奥数题弄的焦头烂额,于是打电话向许越求救。就是那么一个电话,打散了我们几个的关系。
人生中有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蹒跚行走,第一次学会自己吃饭,第一次单独去上幼儿园。而当我第一次和许朝生面对面坐着喝汤的时候,我知道我将失去我人生中所有的关于许越的第一次。
我和许朝生在餐馆里对峙,面前的两碗汤,没人动过一口。我忘了我是怎么打的许朝生,也忘了他是怎么彻底丢掉风度对我还击。那天残存的一点印象,似乎是许越拼命拦着许朝生让我快跑,以及站在餐馆门外不知所措的周嫦月她苍白无力的面孔。
后来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我们的掌控。我不知道许越和余艺轩之间的纠葛,我只知道嫦月她很伤心,非常的伤心。于是我帮她约了许越在榕桐山的山腰见面,想让他们一次把话都说清楚。
我真心以为那会是一次美好的谈话,我是说真的。我以为我们四个,无论是谁,都可以快乐而又安详的生活下去。可是我全都以为错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暴躁的周嫦月,没听过那么刺耳的争吵,等到我反应过来,却只看见周嫦月决然地返身跳下山腰的身影。
我吓破了胆,头脑却无比的清晰。我潜意识里想跳去拉住周嫦月,手下却拼命按着已经探出去快半个身子的许越,不让他在挣扎间也掉下山崖。
之后,我和满手是血的许越呆坐在崖边,双眼空洞地盯着周嫦月,看着她的身体犹如一个失去控制的木偶,在无尽的深渊里下坠,下坠。
我那么清晰地听到岩块撞开皮肉发出的富有质感的呻yin,听到岩块碾碎骨腱响起铺天盖地翻涌而来的怒吼,听到,掩埋在我亲爱的嫦月的咽喉里,无法释放出来的绝望的呐喊。
嫦月!我的嫦月……
刀子很快就落在了我的脸上,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了浮在伤口处密密匝匝的血泡,在那一个瞬间炸裂开来,如同我的心肺,荒芜成一团烂泥,模糊看不清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