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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儿立马去请刘裁缝前来。
不久,只见一个穿着褂子的中年男子进门。按礼数作揖道:“给丞相大人,丞相夫人请安!”接着也无声向燕灵、孙瑛、孙黎挨个施了礼。
燕灵眼力自是好的,只一眼便是瞧见刘裁缝鼻翼右侧的黑痣,回想起曾是与他见过一面。是孙氏请他来给府中女眷量体裁衣的时候。
只听见孙瑛指着燕灵,直问道:“刘裁缝,你可见过眼前这个女子吗?”
刘裁缝望了一眼站在一旁云淡风轻的燕灵,回答孙瑛的话:“回小姐的话,刘某得幸见过两面。”
“见过两面……那么你在哪儿见过她?”孙瑛柳眉一扬,语气里透着一丝恶意。
“小人记得最近曾在丞相府东院里头见过小姐……”刘裁缝小心应着话,双手暗暗揉搓着。
“另一次呢?”孙瑛追问道。
“另一次……”刘裁缝又望了一眼燕灵,发现燕灵此时也转过目光看着自己。目光相撞,他便是低下眼帘,犹豫了一刻,才言说道:“另一次曾是在八年前,小人得见这位小姐与乞丐为伍,席地而共食一彘肩。”
刘裁缝说的谨慎小心,但在场的人却是一片哗然。纷纷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燕灵,哪怕是个三等丫头也不例外。
孙瑛自是扬眉吐气,但面上却仍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向顾任雍告状道:“我真正的表姐自然该是习得姑父您的风骨。哪怕流落民间,也断然做不出与乞丐共食这种有伤风化之事。定是这个野丫头鸠占鹊巢!所以如此一个卑贱的丫头在丞相府里,要想做大,便是只能干尽鸡鸣狗盗之事,否则,又如何获得这般数目庞大的金银,又是珍珠,又是流佩,能轻易拿来这些宝物来笼络人心,巩固地位呢?”
青溪皱眉,刚要开口。
孙瑛却是从袖口取出一冰梅纹刺绣的顺袋。昂着头对着青溪,言道:“你可别说与巧衣访毫无瓜葛,否则你初进府时给刘管家的打赏算是怎么回事!”
刘裁缝的话自是有疏漏,但孙瑛的那枚顺袋,却让青溪不知如何辩解。
只见孙瑛又对顾任雍挑拨道:“姑父,今天若不是因为她利欲熏心,只顾敛财,竟把人参换做了有毒的商陆根,四姨娘又岂会失了孩子。这样一个野丫头怎么会是您的亲生女儿?”
此时,伴着四姨娘因为引产疼痛的叫喊和众人的窃窃私语,身为一家之主的顾任雍却是沉默了。
孙瑛站起来,情绪激动,气势极盛。她走到燕灵面前,针尖对麦芒般彼此对视,并讽刺道:“假表姐,你一个小叫花子当这相府千金,到也真是难为你了。但这偷来的富贵荣华终归不是你的,是时候该奉还了!”
孙黎站在远处,恍若隔岸观火。她看着火势借风愈演愈深盛,大有燎原之势。原本紧握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却是突然对上了一眼那清冷的目光。
一直从未言语的燕灵便是突然掩袖轻笑出声来,轻喘着气,样子并没有半点恼羞。只对孙瑛柔声说道:“看来表妹你是好日子过得多了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孙瑛皱眉问道。
燕灵毫不在意地回答孙瑛的话:“士族的风骨,儒教的纲常……若是表妹当真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便断然不会有如此一番言论了……”
“哼,如此你便是承认了我刚刚所言,你便是低贱至极的乞儿。”孙瑛不容得燕灵有片刻喘息之机。
“我承认。”燕灵并不打算遮掩,“我承认我曾与乞丐为伍,曾过的是贫苦的生活,甚至比府中的打杂丫头还不如。但乞儿中亦有如同春秋伍子胥之辈,汉韩安国死灰复燃的典故,表妹可曾听说过吗?不怕哪日乞丐囚徒之中也会有人要夷灭表妹你的宗族吗?”
“你?!”孙瑛被燕灵的说辞一震,重新站稳了脚,发难道:“莫要拿那莫须有的吓唬人。就事论事你就是鸠占鹊巢,偷取了我亲表姐的千金名分!”
燕灵却毫无畏色地展开双臂,大方说道:“表妹,倒是可惜了。你可以说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偷盗得来,却单独就是这丞相嫡女的身份是我用不着偷,更不屑于偷的东西。若还要论鸠占鹊巢,你尚不改姓,却以相府表小姐的身份气派地生活了十年,我看鸠占鹊巢的是你吧?”
瞬时,燕灵的气势丝毫已是不逊色于孙瑛。
“燕灵丫头!”此时孙氏终是发了话,一脸严肃:“如今你嫡女的身份可是成谜,但瑛儿仍是老爷的养女,已故昌平侯的嫡亲女儿,你断不能说这话N况你今日罔害老爷一子,四姨娘也因着你生死叵测,这相府是断容不下你了!”
孙氏向顾任雍身边靠了靠,小声耳语道:“老爷,依妾身之见,该是当机立断此事。”
“来人!”顾任雍听此抬起手,眼里露着些许常人看不懂的情绪。然后却是幽幽说道:“快是误了时辰,先去把炮仗点了,冲冲血腥气!”
孙氏一怔,孙家人的脾气上来,也不管顾任雍了,也是命道:“来人s宅出此恶女,也当好好整治家风!我以主母的身份命令,先把这丫头家法伺候,以儆效尤。”
顾任雍皱眉,鹰眼也是目露凶光,眯眼盯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妇人。刚要厉声与孙氏杠上。却听见……
“倒不知母亲所言恶女为谁?”燕灵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淡。
“自然是你!怎会是旁人!”孙氏抬手指着说话的燕灵,手指上带着一枚金戒指,上嵌着绿翡翠。“你假冒相门千金,私替府中药材,害老爷丧子,弄得家宅不宁,该是可恶至极!”
“母亲终归是因今日四姨娘流产一事疑我……”燕灵语气无奈地说道,却又是话锋一转,笑问道:“但若是这茶里的真是人参呢?”
“你……勿要扰乱视听!”孙氏正言道。
燕灵只瞧了一眼屏风,此时,四姨娘的动静渐渐小了。
只见一个丫头出了屏风,手里端着一铜盆,上面掩着一块血迹斑斑的白布。丫头见到老爷夫人都在,刚要行礼。
只见顾任雍朝自己叹了口气,又挥了挥手,意为遣她出去,办该办的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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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大夫也跟着出来,禀明情况。
“大夫,我问您此胎当真因着中毒而失吗?”孙氏问道。
“当真,此胎已是将死于腹中,就是足月生产,怕也是回天无术。”大夫行医多年,倒也是个不忌口的人,也就如实而说。
“如此便有劳大夫验上一验这参茶,到底是否是毒物?”燕灵一边说一边命青溪将参茶里的人参片悉数捡起,用帕子托住。
大夫没有拒绝,接过参片闻嗅过后,又是两番浅尝,方才言道:“此为上等人参,决不掺假。”
“大夫可得慎言!”孙瑛警告道。
“我行医数年,自是担得起医者仁心。那商陆根久嚼麻舌,人参却味甘微寒,怎么会有错!”
此言一出,孙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孙瑛猛然看向燕灵,却仍然见她一副淡然的模样。燕灵说道:“看来谋害四姨娘的另有其人了。我也没得私涉府中药材采买一事,但就不知父亲母亲是否还当我是亲生女儿?是否愿为女儿主持公道?”
“说下去!”顾任雍此时也是感兴趣燕灵究竟看穿了什么。
恰逢,外头噼里啪啦放响了鞭炮。父女对视一瞬,她的那双眼睛令顾任雍些许恍惚。
“父亲,您不觉得在场的人中亦有可疑的人吗?”燕灵扫了一遍在场的众人。孙氏扶住榻上的小几,孙瑛一脸愤恨,孙黎却是盯着燕灵看。
她看着燕灵绕过离她最近的孙瑛,到邢妈妈面前,质问道:“行医多年的大夫要识别人参还是商陆根也需几番闻嗅浅尝,邢妈妈倒是深藏不露,一看便知啊……”
接着燕灵又走到刘裁缝面前,直接翻了他的衣袖,上面尽是青紫的瘀痕:“看来刘裁缝好赌啊……”
“你!你怎么知道……”刘裁缝惊恐言道。
“我怎么知道?”燕灵轻笑,“自是过问过你家掌柜的了。带夏掌柜进来吧。”
于是,白晓便是带着一位婀娜的妇人样的女子进来。她穿着并不十分华丽,但是大方整洁,在袖口云领上精绣着缠花纹样的纹样,分外雅致。
夏掌柜进来,便是向顾任雍行了大礼。致歉道:“丞相大人,小女子管教不善,刘四烂赌成性,半月前遭债主强行追债,这才来相府投奔远亲,不曾想被贵人相中。我一心以为刘四是去做正经事,没想到,经大小姐之口才得知是这等丑事,当真是败尽我巧衣访的名声……求丞相大人宽恕!”
“当真是一祸害!”顾任雍厌恶地厉声言道:“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小人知罪!小人因借了相府放的贷,是在走投无路才会答应的啊!”刘裁缝此时瞧准了风向,便是一股脑的说出来。“不止我一人,本是打算借着表哥刘三的名,借相府的贷能少分利息,没想到……贵人便是只有让我如此做,才肯放我一马啊,否则就将我乱棍打死……”
刘裁缝语气里的惊慌令顾任雍这等老狐狸也是信服了。
“放贷?”顾任雍说完这两个字,自己想着也是可笑,喃喃道:“这才是鸡鸣狗盗,以权谋私的典范呐……”
孙氏额上便是发了虚汗。不敢正视顾任雍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