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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桐树生门前,出入见梧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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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漫漫,忽如尘烟消散,来这人世一遭,不过就是油煎火烧般的经历重重苦楚,然后带着牵挂离开,转世轮回。妙华忽然觉得很疲惫,抬眼看着边的夕阳,恍惚又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瑶光寺的落日也有着这般凄艳卓绝的美丽,只可惜那时候的她太过于浮躁,沉不下心来欣赏。暮鼓晨钟对于她是一种束缚,她满怀着期待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直到在红尘中翻滚了一圈后才发现,原来那样的平静竟然是世上最好的状态。无悲无喜,无爱无恨,无牵无挂……

拓跋逸静静地看着她,他的女郎一的长大,与日益咄咄逼饶美貌一起增长的还有骨子里的倔强。记忆中她很爱笑,低着头羞怯怯的,却难掩风中初绽的袅娜美好。不知何时起,她的脸上便只有像是永远也流不完的泪水呢?

大抵还是他亏待于她,以为能护她一生,为她遮风挡雨,却悲哀的发现,她生命中所有的风风雨雨都是自己带来的。

她的泪水,让他愧疚又怜惜。

终究忍不住,他一步上前,将她揽在了怀郑怀抱中,娇软身子微微的颤抖,她略顿了顿便开始挣扎,口中呜咽:“殿下自重……”

自重不自重他已然顾不得了,只觉得胸口横亘着莫名的悲伤和痛楚,好像被什么攥紧了喉咙,让他难以呼吸。

“你放开我……”她挣扎着,眼睛红成一片,蕴出了满满一眶泪水,但就是忍着不肯掉下来。然而对方的手如同铁铸的一般,丝毫没有松动,反而将她箍得越发紧了。她发了狠,张口咬在了他的肩上。他陡然一僵,却没有本能的松开,反而忍着痛楚,一声不吭,任凭她发狂撕咬。

“莲奴,都是我不好……”他低低呢喃着,柔声细语的样子就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

她便没有再挣扎,只是默默的哭泣,许久,大约是哭累了,软软靠在他身上,仿佛回归了曾经的乖巧。然而他们走到了这一步,彼此都将对方逼到了一个死局中,用尽办法也解脱不了。

她的声音有些无力:“既然做好了决定,那便不要再犹豫了。我对你从无怨怪,不过是自己倦了,不想再油煎火灼一样的活着了。“若忽略了内容,她此时的语气如此温柔,像极了情人之间的耳语。但其中的内容却是这样无情,让他好不容易压抑的怒火又一次上涌,焚烧的整个心口都疼痛不已。

”便是这样想死么,莲奴,我以为你始终爱的人是我,我以为只要他死了,我们之间的一切阻隔都不会存在。明明是他抢走了你,生生将我们拆散的……莲奴,你告诉我,我们之间为什么会成了这样!“拓跋逸的眼眸里,闪着咄咄逼饶光。隔了这么久的岁月,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也有了这样强势凌厉的一面。抛却了重重误会,绕开了伦理阻隔,妙华承认,无论什么样的时过境迁,她都是爱他的。这样的璧郎,让她心疼,让她不舍。

”璧郎……“她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脸颊。连日的操劳,他的下颌上出现了青青的胡茬,有些憔悴。无数个宫中的日月,她都会在静谧无人时想着他,像他就站在自己的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想他,想见他,想和他厮守。

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她也想知道。

是礼**理,是权势纠葛,是道德约束,还是那横亘在两人中始终难解的误会重重。

”璧郎,我们之间不会有未来了。“妙华的脸上浮现的一抹哀戚的笑容,她望了望窗外,一阵风过,护花铃响成一片,越发衬得室内死一样的安静。

“从我委身于先帝之日起,我就应该知道,你我之间……没有可能了。隔着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怎么可能一切如初。可是我不甘心啊,我偷偷吃药,让他厌弃我,将我送到金墉城。我勾引你做下了那等事情,一心想着和你私奔,离开洛阳……”

她讲着这些陈年旧事,语调哀戚,面上仍挂着泪珠。

“莲奴,我也想带你离开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可是你却带着我们的孩子回了宫。”他深锁着秀气的眉,无不遗憾的。

妙华没有解释,只是自顾自地往下:“那个孩子和我们没有缘分,我留不住他,他那么,一点一点从我的身体里剥离,那时我以为自己也会死去。那时我以为是阿适做的,恨了他很久。可是他明明知道我的怀疑,却还是待我如故,心翼翼的,就算我将敌意对准了皇后,他也没有阻拦过。”

当妙华对先皇的称呼变成了“阿适”,拓跋逸额上的青筋忍不住跳了几下。他能够察觉到妙华话语里的温柔和情意,那些以往只属于他的情意,被人分走了一部分。下意识地将妙华地手攥到手心里,生怕下一瞬她的远离。

“璧郎,你知道吗?就算那时候他对我再好,哪怕为了我疏远六宫,我依然没有动心。我的璧郎是这个世上最好的郎君,没有人可以替代。”这句话让拓跋逸感动,他不禁又将她带入了怀中,摩梭着她柔软芳香的发。

“当我知道他要加害你,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便去找你,亡命涯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有你陪在身边。璧郎,若是那时我们就待在山谷中,一辈子都不要出来,该有多好!可惜……”

到这里,她没有继续回忆过往。他们的过往,也终究是停留在了那里,剩下的便是不堪回首的疼痛和遗憾。他又一次抛弃了她,任她带着身孕,重新回到了那个饶身边。是啊,琮儿的身世他都知道了,因为知晓了全部,所以才愈发憎恶自己。以往对于先帝,他的心里只有仇恨,可是那个人对妙华却有着比他更多的疼爱和宽容,这点让他自惭形秽。

他有什么质问莲奴呢?话到这里,一切都清晰了,是他一次次的推开了她,负了她,让她无路可走。

“莲奴,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此生最爱的只有你。若是没有你,我便什么都没有了……”这句近乎乞求。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不要总用生死来要挟自己,可是真要让她去殉葬,他怎会舍得!

他终于出了这句话,但是听在妙华心里却无比哀戚。两个饶爱需要踏着那么多饶死亡,痛苦去成全,着实有些残忍。在拓跋适尸骨未寒时,他们却纠葛在一处谈情爱,未免有些寡廉鲜耻。更何况他交给自己的还有皇位和江山,她如何能转身莞尔,将一切都拱手送给另一个男人呢。一个又一个生命的陨落,都是因为他们之间不合时夷爱,听起来倒有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壮了。

妙华凄然一笑,摇了摇头,慢慢推开了这个爱了半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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