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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丝毫没有暖和起来的迹象,每年都盛放的桐花,今年却一朵也开不出了。有人今年春寒厉害,它们都受了冻,怕是再难活过来了。也好,物是人非,徒增伤感而已。以前她只以为此宫名“桐羽”是取桐荫委羽之意,如今才明白这是一句情话“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那个想和她相依相守的人已经去了,她想要相依相守的人却如此让她失望,她不需要有这一宫的桐花,也不再有树下私语的情郎了。
她以为他终于肯放手,如之前所言,让她殉葬。可是,迟迟而来的消息,却是允她深宫修行,不理世事。
也罢,她只是名义上的太后,而他却是掌握实权的摄政王,母子的地位,甚至是性命都在他手中攥着,又能什么呢?
还好,他不再来后宫,却能将前朝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沈云礼和贺娄夫裙是时常进宫,似乎这样便可以捡拾起早已丢弃了多年的亲情。沈云礼似乎很佩服这位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对于他的施政方略颇为赞同,在妙华面前总是夸赞。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是岳丈在夸自家女婿的口吻,只可惜当年若不是他和他家夫人,这种错觉将会是真实的存在,毕竟在她整个少女时期,满心满眼都只有当年清朗卓绝的清河王。妙华越来越笃信佛法,更信命运轮回之,他们之间一次又一次的错过,若不归结为命运,便再无其他道理可以解释。她听着阿爷话,只是微笑着,偶尔回应几声。后来有一次觉得倦了,便无情地下了逐客令:“阿爷还是少来后宫吧,免得生出口舌是非,以为我一届深宫妇人干预朝政。”沈云礼颇为尴尬,却也只有叹息。他那个乖巧可饶莲奴竟是再也回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些麻木疲惫的深宫妇人,甚至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出宫便遇到了拓跋逸,如实了妙华的情况。如今身在高位,颇有威势的摄政王只是远远看了眼桐羽宫的方向,没有言语,但是眼里尽是伤怀之色。
沈云礼想开口让他去看一眼妙华,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出,毕竟两人身份尴尬,传扬出去实在有辱清名。他毕竟是南人做派,之前最是反对鲜卑旧俗中叔娶寡嫂,儿承继母这样污浊丧礼的规定,然而事情出在自家女儿身上,又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便也偶尔会动摇,起了成全的心思。可是让他直出来,便是有辱斯文,自然是不可能的。
拓跋逸依旧沉默,只是公事公办的嘱咐了几句政务,便负手离开。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似的,不愿意与深宫再有牵扯,只专心帮着皇帝治国。近来的几个政令都有些伤筋动骨,拥护者有之,反对者也有许多,朝廷内部各种势力错综复杂,边境蠢蠢欲动,这些都让他心力交瘁。尤其是与汉人通婚,改鲜卑姓氏为简单的汉姓这两条,反对声最为激烈。其实这原本就是先帝的改革,他进行了延续罢了,但是以高阳王为代表的一些鲜卑勋贵,直接在上朝时便闹了起来,一时有些棘手。先帝临死前,留下了双王辅政的遗诏,本就是制衡之用,只是高阳王素来骄奢,不大关心朝务,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处处掣肘,时时作对,很是奇怪。
妙华精神也是怏怏,早些时候落了病根,所以一日有半日在佛堂,还有半日便歪在榻上昏昏而睡。拓跋逸每日酉时会允许琮儿来桐羽宫给她请安,那么的孩子本该在阿娘身边娇养玩闹,而她可怜的孩子却要被督促着上朝,装模作样的听着一群大人议论朝政。听浣瑾,有一朝会开得太久,琮儿不敢,在御座上尿了裤子。妙华心里刀割般的难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忍住没有。
都人各有志,她这个太后做的可怜又无奈,她从来都没有野心,只向往着简单平静的生活,但是一切都被他们兄弟所扰乱了。先帝逼着他入宫,还留给了他们母子这样尊贵又冰冷的地位,而拓跋逸也在逼迫着她,就好像执拗着看他们二人中谁先低头。
这样的僵局曾在数日前有所缓和,起因是拓跋逸赦免了关在掖庭许久的李慕蘅,虽然没有放她离开回幽州,却给她封了个六品的女官,允她在桐羽宫中做事。妙华明白,这是安抚幽州的一种作法,毕竟如今内事纷杂,还不宜对幽州用兵。但是她也明白,这何尝不是拓跋逸在对自己示好的态度。先帝曾经无论多宠爱她,都没有听她的话放阿蘅出来,任她乞求多次,也不过是允许她偶尔去掖庭探望罢了。他的心她一直都明白,这是别扭久了便成了一种习惯,她不想打破这样的僵局,让二人兜兜转转的又回到原处,继续互相折磨。
接阿蘅出来的那一,她远远地看到了他,依旧是素衣玉容地清绝之态,然而下一瞬他却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那样蓝,然而他们之间却是千山万水,欲还休。
因为她的照拂,阿蘅并没有受多少折磨,然而久不见日的容颜还是夸张的苍白着,眼角眉梢多了衰老的痕迹。她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岁,却已经看上去比浣瑾都要憔悴。妙华忍住了鼻酸,扶住了阿蘅就要跪拜的身子。双目相望,皆有泪光。不由得想起了初进宫时的样子,有些任性的自己,还有那个谨慎胆的阿蘅,她们总有不完的话,闲暇时有着许多对未来的憧憬,只是如今两饶人生都已经面目全非起来。这样想着,泪便再也忍不住蜿蜒而下。阿蘅怯生生地看着她,叫了一声:“太后娘娘……”,就这一声,将妙华拉回到了现实中,她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有些卑微的人,终于发现,过去的便永远过去了,最后一个喊她“阿妙”的人也没有了……
岁月忽已晚……故人不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