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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常毁不佳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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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就是想告诉你,我能给予你万千恩宠,便也能把这些通通收回,”裴渊斥道,“你虽讨来了跟她有几般相似的脸,却没修得同她一般娴静温婉的性子,如此这般,这张脸不要也罢!来人!朱氏品行不端,行为不检,意图谋逆,把她的这张脸剥下来,斩首,丢入乱坟岗!”

朱氏面如死灰,却兀自笑了:“呵呵,这么些年,你竟都是为了这张脸,即便将我处死都要留着它……我偏偏不让你如愿!”说着便扯下头上的发簪,划上自己的脸,血从裂痕处渗出,令整个面部血迹斑斑,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喜欢她吗,不是想给她的儿子出头吗,好!我不过是给他下过套,不过是号令厉鬼邪祟围攻丝箩城,你便护着他,想拿了我的命去,好好好!你拿吧,反正我早就死过一次,不怕再死第二次!!”

容玦这才听出她话里的缘故,才知那日梅林朱氏找他原是一个套,想留住自己的把柄帮裴晏扳回一局,他望向裴晏,见他的面色不比朱氏好到哪里去,心底涌不出半点胜利的愉悦,倒是悲凉更添一分。

如此说来……这人原是……

他的眸色黯淡了几分,又听殿中那女人重言道语着:

“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压根不是这张脸的主人,并非原本的朱氏,是十几年前被你逼死牢中的那人!对,她就是被你的狂妄、自私、冷漠害死的!所以你对她心存愧疚,所以你在看到跟她有相似面貌的朱氏就起了贼心,所以你把我休了,把朱氏扶上正妻之位……呵呵,你别忘了,我才是你当初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是忘不掉她,连跟她相似的脸都要收藏嘛,很好,我就偏偏不依你所愿!”

裴渊在侧,冷眼看着她一遍遍拿簪子划脸,半天才道了句:“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语气淡漠至极,毫不讶然,“邹悦。”

眼前的朱氏并非真正的朱氏,而是裴晏的生母、裴渊的原配夫人——邹氏。当初朱氏被扶正,她被赶出相府,患重病离世,但老天却给了她契机,予她万鬼之身。原身虽灭但魂魄未散,她便游荡在人世,终飘至相府,找到能够契合的载体附着其上;而这一载体,恰巧是朱氏,那个可悲又可恨的女人。至此,她跟朱氏的元神融合,以朱氏的身份,活在曾经最爱如今最恨的男子身边。

她怕在裴渊面前露出破绽,始终不肯告诉裴晏自己的身份。裴晏怨她恨她忌惮她,她便暗中他,让他免受欺凌,看他坐上太子之位;她便暗中同容玦结盟,又故意露出破绽,待裴渊或是裴晏手下发现;她便以万鬼之身召唤出简夕,给他俩牵线搭桥,伙同对付容玦伏音等人……

而这些,裴晏通通不知情。

而听完邹氏的一番话,裴晏跌坐在地摇头否认,不断在说服自己:“不是的,她不是我娘,我娘早就死了,我娘早就死了……”

此时邹氏的脸已被划得血肉模糊,可她还是匍匐爬向她的孩子,口中喃喃唤着“晏儿”,可她的孩子,却在她凑近时往后一挪,冲她吼:“走开,你个怪物,冒充我娘,呸!”

她的手在空中滞住,好不容易酿出的笑也变得僵硬,容玦在旁瞧得真切,分明看到她留下掺杂污浊血液的泪水。

很快,她撞柱了,容玦没有制止。

因他知道,这种情况下,活着远比死要难受。

他察觉到身旁的裴晏停止了啜泣,朝着木柱旁的尸首扑去,随后便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哭喊:“母后!——”可却没有任何人愿意去回应这个不懂事的顽童。

殷红的血迸溅到脸上,粘稠且灼热。

容玦又想,刚才他为什么没有制止。

邹氏在撞柱前恶狠狠地冲他说:“都怪那个女人!都怪你娘!”

于是他想,他娘的确是可恨的吧,嫁给池昼将军,却和自家的义兄私通生下了他,是的,本来他便不该存在。

于是邹氏骂他,野种。

后来,她便以这样的姿态,死在容玦面前。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地面的某一处沉默不语,直到裴晏的哭声响彻他的耳膜,他抬头,看向殿中那人,他实在好奇那人的现在的表情,想知道事情到今日演变成这一地步是否真正如某人所愿。

而他抬头看到的,依旧是那张默然的脸——毫无怜悯抑或愧疚。

“来人!”那人开口,“传本王口谕……”

裴晏有了反应,眼睛从已故之人游离到说话者身上。

“传本王口谕,即日起废掉裴晏太子之位,把他压至西瓷宫,禁足半年!”

不光裴晏呆住,在场的人都怔了好大会儿,才反应过来圣上的意图。

可谁都知道,裴晏是裴渊唯一的儿子,废了他,谁会是下一任继位人?裴渊这样,岂不是自掘坟墓,欲把好不容易抢下来的江山拱手让给别人?

裴晏的模样迟钝且麻木,仿佛一块失了牵线的木偶,等他反应过来,又如脱缰的野马,一下子冲到殿前:“你逼死我母后,你废我太子位,你信不信我马上叫你那宝贝儿子死无全尸!!”他早就对容玦心生不满,如今这番更是气红了眼,越发口不择言,“我可看明白了,只有他容子夜才能算是你的儿子,我不过是你牵制他磨炼他的一个工具,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们,让你们都给我母后陪葬!!”

“住口!”裴渊斥道,“来人,把这逆子跟这尸首一并拖走!大呼小叫,加害同僚,目无尊长,口无遮拦,妄为太子!”

裴晏在众目睽睽下,被一干侍从拖走,口中还发疯般时而喊“母后”时而喊着“容子夜”;而容玦却未曾看他一眼,只静静站在原地,任凭凉风穿堂而过。

他知道一词名曰“捧杀”。

正所谓把一个人捧到最高端,然后重重推下去。

难道这也算对裴晏的磨炼?

不,这说不通,这样做除了能加剧裴晏对他的恨意之外,明明毫无意义可言。

大殿的门再度掩上,这次殿中连零星的光都不剩,容玦听他那所谓的父亲开口道:“阿玦,轮到你了。”裴渊轻抿了一口茶水,“连城侯夫人,也就是你的妻子,是前朝伏音公主,也就是遗落在外的灵果之一,对吧?”

那一刻,容玦心中绷紧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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