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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问君何所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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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怀素小叙往事后,伏音左等右等都不见容玦归来,安伯跟怀素劝她稍安勿躁,称侯爷吉人天相,不过有些琐事要处理,让她早些歇息,她嘴上应承,却始终放不下心来,眼见天色已晚,便谎称睡下,伺机而动。

时至亥时,侯府大门紧锁,有二人在旁值夜,好在西侧小门未闭,伏音见天色昏暗、阴云密布,便取来一把油纸伞、挑上一盏油灯,趁二人打盹,偷偷溜出府去寻子夜。

长街空荡,仅有零星的几盏灯笼未被撤下,耳畔隐约传来巡夜人一两句“小心火烛”的吆喝声,她拐至一无人小巷,拿火折子点燃油灯,又提起它来,走到出宫回府的必经之路才肯驻足。

这是一条羊肠小道,周围尽是野生蔓草,她背倚苍树,为打发时间,拿脚尖去踢小石子,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落于鼻尖的一滴水渍。

她庆幸自己有备而来,撑起伞,去迎接这突如其来的阵雨,好在降雨量有限,下了一阵子,乌云便散去,留出皎洁的月色,再然后,她便在自个儿眼皮打架之前,看到了由远及近的影。

待那人走近,她看清楚了——

是容子夜。

顾不得腿脚发麻,她喜滋滋地迎上去,按怀素所授,糯糯唤了一声“夫君”。

可惜容玦那时正值揣度,没留意到她说了什么,待看清来人是谁,仅微微一愣:“你在这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等你呀!”她冲他笑,奈何油纸伞未收,适才承接的水便顺着伞面倾斜而下,刚好滴落到他身上。

闻之,他心底一震,面上却未显分毫,只顺势接过伞,边走边问:“在这儿等多久了?”

“没多久,就一会儿,我夜里睡不着跑去你房间找你,发现你还没回来,就挑灯去迎你,哪想刚走到这儿就看到你了,好巧好巧!”

不巧,说谎话都不带打草稿,可真是长本事了。

被沾湿的衣袖还没干,容玦心知肚明,也不戳破她的谎言,仅用手理了理她毛糙的鬓发,却道:“以后莫要再等我。”

伏音不解:“为什么?”

容玦默了默,手慢慢抽回,只道:“我以后会忙到很晚。”

他自那人处回来,本心有郁结,难以化解,但奇怪地是,当他知晓她曾挑着一盏灯于宫墙外的必经路等自己时,先前心头生出的所有不快便在一刹那间消弭。

好像无论前路有多少污浊黑暗,未来有多令人捉摸不透,总会有一盏灯为自己照亮前进的方向,也总会有人甘愿在终点待他寻来。

只可惜……

他的心慢慢沉下去。

“不打紧,反正我在府中也无聊,每日入夜时分出来寻你也是件乐事。”

“你一个姑娘家夜夜出府到这荒郊野外成何体统?!万一遇上……”

“你还怕我被魑魅抓了,魍魉吃了不成?”伏音笑道,“我可不怕,我夫君既会降妖,亦会伏魔,文韬武略也是数一数二的,我也不差,怕它们?笑话!”又觑了觑他的脸色,“嗯……好啦,你既不放心,我以后就乖乖在家等你好了。”

“嗯。”自那声“夫君”入耳,容玦便再也听不得其他,好似这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尤为婉转动听,宛若甘霖琼浆,淋活了他心头干涸的泉眼。

“裴渊他可对你说了什么?他可有察觉出我的身份?”伏音很敏锐,瞧容玦对今日之事只字不提,便觉出容玦的不对劲来。

容玦只道:“没,他只是把裴晏的太子之位废了,把手头的事全全交给了我,至于其余的……他什么也没提。”

伏音见他目光不见闪躲、神色坦然,觉是自己敏感多心,便悻悻然“哦”了声,忽又抬头难以置信般:“裴晏被废?”

随后,容玦便将事情前后经过解释一遍,她听后沉思片刻,语出惊人:“他是在栽培你,”说着转身望向他,“替你扫平一切障碍,望子成龙的为父之心……我是这么理解的,子夜你呢?”

容玦嘴唇微张,却未发一言,仅静静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想的?你想成为他心目中的……那条龙吗?”

他心下默叹:“伏音,你至今都不明白我的心思吗,我既答应过要与你同守幻璃,便未对那龙椅生过半分心思,你且放心,无论如何,哪怕背负穷年累世的骂名,我也会将它夺来,完璧归还于你。”可不论这些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如何结转盘旋,他也仅是避而不答,只道:“更深露重,早些回去歇息吧。”

伏音虽满腹疑虑,但听他这么说也不便开口,猜想他是乏了,寻思着明早再缠着他问个究竟,便依了他的意。

那日,他把她送至厢房。

她回身瞧他,见他仍手执那把油纸伞立在院中,月光如泻,尽数撒向伞面跟他一侧的衣袍,粘带违和却极尽蛊惑的美感。

嗯,明明没下雨,还撑着它,傻乎乎的。

她边这般想着,边偷笑着掩上门去,自是没能听到门外那人轻声唤了遍她的名字。

*

次日,宫里传来太子裴晏被废的消息,侯府上下议论纷纷,有人打听出废太子被压入西瓷宫,半年不可出,伏音闻之,在祠堂给她父母上柱香,念了好大会儿清心咒。

因若不念,她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即会不会一把火烧了那西瓷宫。

“眼下就剩下那个人了。”

她默想,眸光晦暗,不复清明。

此时穿墙风过,吹灭了那香,伏音微微蹙眉,重新点燃香柱,也清楚——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

随后,她跑到厨房,跟厨娘学了近一天厨艺,做了满桌的饭菜,想等容玦忙完后一同就餐,可菜凉了热了一遍又一遍,却等来小厮传来的一句“侯爷要在宫中留宿。”,她没多想,拉着怀素付伯把桌上的菜全全解决掉,便回房安睡。

自那日后的第二天、第三天亦是如此,她问小厮,小厮也只赔笑回应,称侯爷公务繁忙。

后来有日,容玦回来了。

她夜半迷迷糊糊,知他路经西院,问起守夜侍从她的日常起居,他说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听在耳里、甜在心上,可次日她刻意赶早醒来,去他院里寻他,却寻不到他的身影。她问侍从,他们便统一了口径,称侯爷从未来过。她自是不信的,认为自己不至于那般患得患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于是那夜,她违背了先前同他的约定,在入夜后执灯跑到那处等他,不想等到他,换来的却是他的冷言冷语,他说她频频半夜出府枉顾礼教,她气不过,与他争执起来;很快,二人不欢而散,各自打道回府。

后来,她便再也没在宫外一隅等过他,也甚少在府中见到他,就算是见到了也仅是打个照面,谁也不理人那种,倒不如刚进屋的光景。

起初,她还坐等他的道歉,可日子一长,她的气都消了,却还是成天见跟他说不上两句话。

她才逐渐意识到,他真的很忙,日日都很忙,永无停歇之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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