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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当时月色映着他惨白的脸,他倒在空灵山脚的某棵白杨树下望着她悲凉地笑出了声。
“怎么会是你啊……”
他右手轻微颤抖,极力去触碰她的衣角,模样似笑非笑,“是喽,你是灵果呀。”
她纹丝不动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一般,眼前来回晃过很多影像,其中有在风雨中舞刀的那名少年,有上元佳节予他发簪的那名青年。她辨认了许久,终于,少年跟青年的影像重叠在一起交汇成眼前人的模样。
他对她从来不设防,所以即便她拿最简单轻便的武器去刺,他也愿意受下。
“其实你想要什么给我说即可,”他用余力拔下插进胸口的玉簪,鲜血从中溢出,染红了玉坠,“我本想着你是最爱自由的,没曾想是心魄。”他递给她道,“我的,你拿去。”
看他如往昔般,依然从容不迫冲她柔和地笑,她困惑极了。
在她以往的认知中,人大都是贪生怕死的贪婪之徒,譬如裴渊,稍有不快便想方设法致他人于死地。她向来知道师兄是与之不同的,但也从没想到他在濒临死亡时还能对她这个杀人凶手付诸一笑。这很不符合常理。
“羽觞,你原来会哭啊。”
哭?
她拿手轻触脸颊,嗯,湿湿的,有水渍,是下雨了吧?下雨天没有油纸伞脸都会是湿的。
她胡思乱想着,冷不防被他拽住袖口塞进那染血的玉簪。
这个傻子!不知为何,她烦躁起来,用力甩开他的手咆哮:“席城空,你还不明白吗?我在一直利用你啊!我接近你是为了心魄!讨好你也是为了心魄!什么跟你性情相投也全是装的!自始至终,我待你种种通通是为了心魄!你都快死了还在这装什么烂好人?!”她不忍看他苍白的唇色,索性背过身去,“想叫我愧疚?呵,我们灵果一族最是铁石心肠,才不会对你们人类……”
“我知道啊,”微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接近我怀有目的,我一开始就知道。我知道你是灵果,知道你利用我,并且竭力讨好我……”
她听愣了,不自知攥紧了手中的玉簪。
“很久以前,我在山脚舞刀时见过一个仙女,她骂我蠢笨,声称下雨天练功真可谓愚钝,我深以为然,便没好意思跟她打招呼,直到……”他气息微弱,“我路上偶遇了一名小乞丐,她叫我带她走……羽觞……你知道我没法跑掉的第二个原因是什么吗……”
“是什么?”她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其二……”他冲她狡黠一笑,红了眼眶,“你永远不会知道……”而后,他闭上了眼,永远的。
很快,她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伴随着的还有鼻尖强烈的血腥气。
是的,她有了心魄,有了五感。
唔,错了,是她错了。
哦,原来杀人的感觉是这么痛苦,原来成为有心魄的人一点也不快乐。
她瞳孔失去焦距,抱紧他逐渐冰冷的身驱,嗓间咿咿呀呀,终于挤出了抑制于心、声如野兽的悲切嘶喊。
她终做错了选择,终与“自由”失之交臂,终此生在弥补跟悔恨中度过,这是空灵树神予她的惩罚。
【肆】
席城空死后,她继任了山庄右使,于空灵山下安葬了他,并偶然得知这世间尚有他的一魄魂灵,便以执行任务为由四处寻觅他的踪迹。
她在幻璃当过药师,也在丝箩做过舞姬,她去过很多地方,尝试过各种活法,并将他赠予她的白玉簪打造成了神器,可他始终没能出现。
而后,她偶然结识了付小林,那个跟她一样有愧于他人的顽童。
每次瞧见他极力讨好依荷的痴傻模样,都不由叫她联想到最初的自己。
小林爱给她送他做的紫米糕。
不得不说他手艺极好,做出的糕点松软可口,模样也瞧着喜人。
她扪心自问,的确对这个乐天派的酗子有了别于他人的好感。
但那又如何?
她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是不配喜欢上谁,且是不配赢得谁的钦慕的。
自他死后,她便对这一点有了确切的认知。
后来,她于南暝书阁获悉了付小林的真实身份——席城空未散的一魄,便想着此生无论如何都得保全小林的性命。
她到他坟前小酌几杯清酒,对着生草的坟头倾诉自他离世以后的故事,说她跟小师弟执行任务时敲碰到另个小灵果,说她冒充的依荷姑娘命途多舛,说南暝的那个国君着实糊涂辨不清自己最渴望的为何物,白白便宜了他们的小师弟……
她曾经我行我素杀过恨过不少的人,也同样救过爱过不同的人,并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醒悟,终于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给她兜转游历的人生画上了永恒的句点。
【伍】
她殒命的那日正值付小林跟殷家二丫头的婚期。
当日不知是谁在丝箩城外招致来万千厉鬼,她见白玉簪警示性崩裂,强行逆转时空才得以将它们斩杀殆尽。
只可惜她法术用得太急,经脉也已被厉鬼撕咬成片,这具尸身发挥到极致,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云彩还在天边自由自在游弋的。她如脱线的木偶,倒在丝箩城墙外的山丘上,静静注视着它们,思绪又飘荡到席城空尚在的往昔。
……他将白玉簪插入她的发髻,轻声道:“送你的。”
而今,她努力将玉簪的碎片拾起,妄图将它拼凑成原本的模样,可等她再度捡起一个碎片,山间除了风吹草动便没了别的声响。
她至死都没能将席城空送她的玉簪拼好。
【陆】
席城空走出丝箩时天很晴。
他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这次得来的消息相比以往似乎更为可信。
他曾在死前卖过关子,眼下知自己时日不多想着等寻到她后亲口告诉她自己的心思。
告诉她当年他舞刀时窥见的是怎样的精灵,告诉她“其二”为何,告诉她自己已然决定宽恕她。
路过城门口的一棵榕树时,风莫名地大了些,吹得风沙掩埋住车辙印,也掩埋住从山丘上滚落的碎片。
碎片上有凝结的血色。
他未曾留意,径直走过。
【尾】
席城空仍在寻觅。
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永远都等不到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