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后一节课刚下，于美花便推着自行车就冲着李小生喊，“喂，李小生，咱们该出发了！”话音刚落，女生宿舍走出一女学员，拍了一下于美花的后背问道，“这是干嘛去呀？”于美花大声回答说，“我们要去会同学，这儿的同学太多了，一天会一个一个月也会不完呢！”

听了她的话李小生感到很纳闷，什么会同学啊？于是走过去疑惑着说，“什么会同学啊？你搞什么鬼啊？”

“哎呀，你咋这么傻啊，咱们每天出去，你不是害怕人们议论嘛，这叫放烟幕弹，明白了吧！”

“现在出发有点早吧。”李小生犹豫着说，“那也得吃点东西再走啊！”

于美花神秘兮兮地指着车把上挂着的大袋子，悄声说，“不早了。饭在这儿呢！”

“呵呵，谁说你满不在乎，想得还挺周到！”李小生咂嘴赞叹道，“要吃野餐喽，呵呵呵！”

“谁说我满不在乎啊？此话错矣！其实我最在乎个人形象，最在乎社会舆论，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于美花没有半点坏名声，绝对良民大大的！”

“这我信，这叫大智若愚！”

“啊？用词不当吧，我怎么就愚了？你说话可得注意点啊！”

两个人说笑着，便沿着大街一直朝西走去。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李小生茫然的样子说，“我还没看你这计划可行不可行呢！”

于美花从兜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说，“昨天我睡得挺晚，经过认真回忆才设计出来的，你看看吧！”

李小生接过纸，只见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字，什么时间地点活动内容一一俱全，像篇正规的工作计划安排表，不禁赫然笑了说，“这也太教条了吧，这条条框框的……”

“我这个人干什么事情都很严谨，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这么重大的事情，当然得安排周密一些了！”于美花郑重其事地说。

他们很快出了城，于美花把自行车递给了李小生，指了指前面那个缓坡说，“过了那道坡，就是那个水库，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的，上学那会儿咱们经常去，我做梦也常常梦见那个地方，真是太美了。”说着，李小生跨上了自行车，于美花坐跨在了后面，轻松沿着小道而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来到了坡顶，那个泛着粼粼波光的水库便呈现在了面前，于是他们下了车，停了下来。此时太阳还高高挂在西天，西边远处的山丘在薄暮的笼罩下，蓝幽幽，层层叠叠，由浅入深，由蓝变绿，一直延伸了过来，最后变成了几座连在一起的翠绿山丘。水库就坐落在山丘脚下，由一座高大的人工大坝将水截住，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湖面，湖水从坝底开始，由碧蓝逐渐变浅蓝，最后与翠绿的草坪相连接，最后形成一个山间的平坦地带一直伸向远方。湖水清清映着朵朵白云，野鸭在水面上排起长队缓缓游弋，水鸟在湖面上空中矫健翱翔，偶尔远处传来娃的鼓噪，还有草丛里蝈蝈不绝于耳的弹唱……

李小生和于美花望着眼前这一美景，许久没有说话，脸上洋溢着欣喜，心中涌动起激情……

于美花像只快乐的小鸟，拉了一下李小生，然后指了指对面说，“走，老地方去！”

很快，他们穿过了坝体，来到对面水边的一块大石头前。这块石头足足有一间房子大，呈不规则正方形，高约一米，上面十分平整，好像专门为人们设置的观景台。他们把自行车靠石头放好，轻快爬了上去。于美花从兜里取出两张报纸展开，把那个大袋放在旁边，盘腿坐了下来，欣喜道，“好了，咱们就在这儿吃晚饭。”说着，打开袋子，把东西一样样取了出来，有鱼罐头，水果罐头，咸菜，一大包点心，一瓶白酒，一瓶水，还有一包香烟。

李小生看着不禁乐了。

“咱们这叫怀旧之旅，就是要找回咱们当年的快乐时光，不喝点酒能有激情吗？”于美花一边说，一边从大袋的侧兜里取出两双筷子和两只小酒盅。一切都摆好之后兴致盎然说，“你先说说，咱们的计划可行不可行啊？”

“就是有点太那个……我看咱们还是随便点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于美花琢磨了一下说，“行，听你的。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啊，能不能找回咱们当年的那种感觉？”

“找到了，”李小生思索着说，“咱们读高中的那两年里，不知来过这儿多少次了，每次来你总要带许多好吃的，咱们一边吃一边欣赏着美景，谈天说地，哎呀，太开心了！真的，我现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你说说，有几次最令你难忘？”于美花绷着脸，像老师考学生似的问道。

李小生挠着头望着天思想啊想，然后为难道，“哎呀，那么多次数了，我觉得都很难忘。呵呵，我饿了，咱们一边吃喝一边回忆吧！”

“行！”于美花笑了笑开始把东西一样样打开，给两个盅子都倒满了酒开感慨说，“其实啊，我们都这个年龄了，很难再找回当年的那种感觉了，你不记得我那天给你讲的那个故事了，我就是下凡来的天仙女，你前世救过我的命，我是来报答你了，虽然我们不可能成为夫妻，但我也要陪你度过这快乐的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就……”

“哎呀，又来了，听起来多伤感啊！”李小生说，“当然，咱们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都是过来之人了，什么话都可以和你说，而你好像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我。我问你，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看着李小生那认真的样子，于美花有点不自在起来，怯怯说，“没什么心事，我这人就是爱发感慨……”

“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个人伤你的心了？”

听了李小生的话，于美花脸红了，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你感觉出来了？跟你说实话，我心里是有个人，我非常非常爱他，可是，他却离我而去，一点机会也没给我留下，我太伤心了！”说着眼里盈满了泪水。

“那，什么原因啊？像你这么好的姑娘，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除非他是个白痴。”

眼里的泪水终于凝聚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滚滚落了下来，“其实是我把机会错过了……”

“他现在去哪儿了？”

于美花盯着李小生看了许久，然后掏出手绢拭了拭眼睛，苦笑说，“他能去哪儿呢！哎呀，别说这些了，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咱们谈点高兴事不行吗！你好好看看我的计划，别扯远了！”

说着，于美花举起杯和李小生碰了一下。

李小生喝下一杯酒，吃了口鱼罐头说，“反正你得跟我说清楚，要不以后我就不跟你出来了。总是说半句话，话中有话，还流露着忧伤，你过去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心里挺憋得慌，总觉得你有什么心事，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你不信任我了。有什么就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点什么，就是我帮不了，你心里也能舒坦点吧！”

此时，于美花用牙使劲咬着筷子发起了呆，须臾后淡然一笑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就那么简单。再说了，你根本就帮不了我，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既然那样，你何不把他忘了，天下好男人多的是。我真没想到，你这个人如此痴情啊！”李小生用安慰的语气说，“其实，什么爱不爱的，到头来都一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你就这样认为吗？一点也不爱怎么在一起生活呢？难道你不爱你老婆吗。”

“说实话，开始的时候，真的是一点也不爱，生活在了一起，慢慢有了感情，现在还挺爱！我觉得她挺适合我，首先能让我活的自在，轻松，不感到有压力。”

“也能使你不求上进吗？”于美花质问道，“假如找了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你们一直就很相爱，你难道就不自在，不轻松，感到有压力了吗？”

李小生想了想说，“对我来说是花瓶，不适用。我不是说像你这样的女人不好，我是说，就我的条件，我肯定会不轻松，会有压力的。”

“为什么呢？”

“因为，首先门不当户不对，我会被人家看不起，会丧失自尊心；其次，我家那么穷，我又没本事，生活上满足不了人家的要求；再其次，她吃不了苦，干不了活。”李小生回避和于美花的目光说，“你想啊，新鲜劲儿一过，她会看我越来越不顺眼，还谈什么爱呢！”

于美花低下头沉思片刻说，“你不相信有真正的爱情吗？你不相信真正爱一个人会为他献出一切，包括生命吗？”

“过去在一些戏剧或小说里好像有，比如说梁山伯与祝英台呀，罗密欧与朱丽叶呀，董永与七仙女呀，可现实中没听说过，只听说穷小子娶了个干部家庭的女儿受尽了凌辱……”

于美花抬头望着远方失望的语气说，“说明你李小生一点也不了解我。”

“咋不了解啊！”李小生激动地说，“在我眼里，你很尊贵，很有教养，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美丽大方就更不用说了。我是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你理应过得比谁都幸福，因而你就不能为了什么爱去找一个像我们这样的穷小子，牺牲了你一生的幸福。现实一点，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如果人家有地位，有前途，你慢慢就会觉得他越来越可爱的……”

听到这里，于美花把筷子一扔，转过了身子，气愤地说，“李小生，我没想到你这么势利，这么俗气，难怪……”

“我俗气？我势利？难道现实还不是这样吗？假如说我找上了你，你愿意跟我住那个快要塌了的小土房子吗？家徒四壁，抠着牙缝过日子，没明没夜的劳作，盼不到尽头的贫穷……还有，在你们家人面前低三下四，没有一点尊严……”李小生越说越激动，双手几乎都在颤抖。

然后就是一阵的沉寂。于美花低着头，扒弄着手指头，好像哭了。过了许久，她转过身子，平和地说，“李小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就是太绝对了。现在咱们争论这些没有多大意义，本来就只剩下了假如，永远不会成为现实了。我也不去想那么多，那么远，我只想现在，只想当下。我说过多少回了，我就想陪你，或者你陪我快乐地度过这短短的几十天时间，无愧我们朋友了一场。关于我的情况，一定会详细地告诉你的。”说罢爽朗笑了，然后举起杯恭恭敬敬和李小生碰了一下。

李小生喝下一杯酒噗嗤也笑了，说，“我刚才说话有点激动了，本来是想让你说说心里话，结果我说出了心里话。”

“你是挺激动的，但肯定说的是心里话。我总觉的，你很自卑，甚至有点消极。其实，也没必要那样，穷怎么了，咱也不比别人少胳膊少腿，你没听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只要咱努力奋斗，是可以改变的。你看看那些地主资本家，过去他们多风光啊，现在呢，被压在了最底层，这才过了多少年啊！说不定再过多少年又要翻过来了。”

“别这么说啊，你会被打成反革命的。说什么贫下中农翻身得解放，可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根本就没翻身，甚至比旧社会还穷呢！”

“你这话也够反动的啊！”于美花笑了笑说，“我的心理状态比你要好得多，你说对了，我很痴情，甚至很多情，但我不消极，总是向往着美好，很执着地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也相信，这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好。所以，我很懂得珍惜，珍惜美好时光，珍惜曾经爱过的人，因为人的一生其实是很短暂的，啥好也没有人好，除了人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

正说着，突然下起了丝丝小雨，缤纷的雨滴在夕阳的照耀下就像天空洒下无数颗水晶珠，哗啦啦￣面上顿时溅起涟漪一片，但很快又停了下来，这时，东边的天空出现了一个莫大的彩虹，与火红的晚霞遥相辉映，使天空和大地变得明净而绚丽。于美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朝着天空伸开了双臂，满怀激情地说，“一片晕红才着雨，几丝柔柳乍和烟。倩魂销尽夕阳前……”

“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啊？”李小生望望天空，不解地问。

“不懂吧！”于美花回过头笑笑说，“是说我呢，就像刚才下的小雨，虽然很美丽，但也很短暂。行了，咱们该回了！明天还不出来吗？”

“怎么能不出来了？计划才刚刚开始。从明天起，严格按照你的计划执行，绝对不能走题！”

“那就对了，我们主要是玩，心情不要太沉重！”

说着，他们收拾了东西开始往回赶。李小生说，“你说我在这里这么开心，老婆在家受苦受累，心里总感觉有点不是滋味，有点愧疚！”

“反正你也是回不去的，既然出来了就放松放松吧，不要委屈自己，我替她谅解你了。再说了，你们在一起要生活一辈子的，也不在乎这朝朝暮暮，只要你对她好，有的是开心的时间，而我呢，也只能跟你在一起这么短短的几十天，不然你会遗憾终身的。”

李小生挠着头欣然笑了，“是啊，你说的对！我老婆也是要我别委屈自己，看来你们女人是很fang纵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