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大楞提心吊地朝前走着。

右侧是数丈深的壕沟，左侧是密不透风的丛林，只有这宽不足三米的沿岸把树林和壕沟隔干。他知道，走在这沿岸上还是比较安全的，万一从树林里窜出一只锇狼，最起码有回旋的余地，万不得己可以跳进壕沟里也不至于丧命。他就这样一边警觉地看着树林，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

脚下的这条沿岸其实也不平坦，就像台阶一样一直朝着山坡向上延伸，走在这样的路上，与爬山没有多大区别。他肩扛那个小竿，向前倾着身子，迈着大步奋力跋涉着。他眼睛斜睨树林，心里特别害怕，深怕突然从树林里窜出一只狼来，但这样的事情最终也没有发生。

走出将近三四里的路程，他就汗流浃背了。这时，壕沟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窄，树木也变得越来越稀少了，到最后，树木消失了，壕沟也分散成了一道道浅浅窄窄的渠，朝着陡坡四处延伸，与此同时，那条沿岸也就到了尽头，一道更陡的山坡挡在了面前。

这个陡坡大约有二三百米的长度，顶部就像刀切一样平直，那个像驼峰一样的主峰赫然从陡坡的顶部露出头顶，有触手可及之感。看着眼前的景象，大楞用胳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高兴地笑了。是啊，太熟悉的了，他不知过多少次爬过这个陡坡了！于是他稍歇了一会儿，便振作起了精神，撅起屁股就朝着陡坡奋力爬去。

用二十多分钟就爬到了坡顶，他便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不由自主振臂高喊了起来，“啊----喂----啊哈----我回来了，大楞我又回来了！”喊声在山间久久地回荡……

事实上，陡坡上面是个大约四五平方公里的开阔地，一直延伸到主峰脚下。开阔地上面分布着一片片小树林和灌木丛，中央还有一个莫大的水潭。时值五月中旬，上面树木葱茏，绿草如茵，鸟语花香，一片生机盎然，在巍峨的大山和蓝天白云衬托下显得格外清幽而秀丽，如若世外桃源。看着此景，大楞脸上不禁荡漾起了欣喜的笑容，心中所有的恐惧，烦恼和忧愁统统抛到了九屑云外。

他盘腿坐在了地上，点上香烟悠然自得地欣赏着，俄而，收敛了笑容又皱起眉头。不错，这里看似风景如画，令人陶醉，殊不知却危机四伏，想要穿过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小心会落入圈套，掉入陷阱，甚至丢了性命。

这里的情况，他当然最清楚。在那草木繁茂，繁花似锦之中，有一种小毒蛇，只要咬上一口，顷刻间就会让你毙命。还有一种大黄蜂，一旦被打扰，就会倾巢而出，愤怒扑来，即便你身穿厚服，也难挡它们的利器，很快就会让你体无完肤，如果不及时用药，三天之内也会让你丧命。当然，还有那些恶狼，经常躲在丛林里，会其不意发起攻击。看来，如此美丽的地方，之所以无人涉足，一方面由于一直是军事禁区，另一个恐怕就是上述原因吧，嘿嘿！

想到这里，大楞不禁显得很是为难和无奈起来。手无寸铁，没有防护措施，任何一种威胁对他而言可能都是致命的，这难道不是真正的陷阱，真正的圈套吗？

他挖空心思寻思着，突然想起工头教给他对付毒蛇的一个办法。毒蛇最怕的是烟焦油，米粒大的一点就足可以杀死一条这样的小毒蛇，所以问道焦油味也会逃之夭夭。于是他眼前不禁一亮，便随手掏出了烟盒，仔细端详了起来，脸上又现出了欣慰的微笑，觉得自己临走拿上人家的打火机和香烟是最正确最聪明的选择吧。

其实，他平时是不抽烟的，也只有在喝酒的场面，或是遇到烦心事的时侯才会抽上几口。他到现在也弄不明白，当时是怎么想的，别的不拿，偏偏要拿上香烟和打火机呢？也许纯粹是下意识的，甚至是神明指点吧，嘿嘿！没想到真还派上了用场，一路上香烟给他解了不少困乏，也解了不少忧愁！想到这里，他似乎有了主意，有了信心，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摩拳擦掌起来，准备着勇敢穿过这一地带。

于是，他抽出一支香烟点上，深深吸一口然后将浓浓的烟雾喷在脚和小腿上，想的是让烟焦油留在上面以驱赶毒蛇。他反复做着这样的动作，直到一支香烟燃尽为止，最后又把烟蒂揉碎，搽在小腿上。防止蛇咬的准备工作完成之后，他便站起身朝着开阔地的深处走去了。

他尽量选择在远离树丛的草坪上行走，尽可能避免与野狼近距离接触，到时候也容易逃跑，可是草坪上布满了灌木，这些灌木虽然不高，却也连成片很难回避，且身上长满了毒刺，蛰一下也会很疼，甚至好几天红肿不退。因此，穿越这些灌木丛时才要真正分外小心，不但要小心蛇的突然窜出，出其不意咬上一口，还要尽量不被刺蛰了。就这样，他小心翼翼，就像进入了雷区，费了很大功夫才穿过了这片开阔地，当然什么也没发生，他毫发未损。

穿过了开阔地带，就来到了山的脚下。他没有直接到那个矿洞的地方，也没有直接到自己的那个小天地里，而是绕到了远处，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仔细观望了起来，首先要确定矿洞的位置。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山脚下已是草木丛生，面目全非了，感觉很是陌生，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矿洞的地方。

在山脚下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有一处被劈出象墙面一样白花花的石壁，周围堆满了白花花的石头，石堆的背后石壁的下方有一个黑洞洞的洞口，那就是矿区工地。

他之所以不敢靠近那个洞口，一是怕那里在施工，二是怕里边住有狼群。看来，那里根本就没有施工，如此一来，肯定就成狼群的乐园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他的那个小天地，只有进入了那里才算安全了。

他的小天地虽然非常隐蔽，一般人难以发现，但那毕竟曾经是他的家，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他的目光顺着矿区向左移动着，最后便停在了一个大石崖上。那石崖由四五块巨大的石头堆积而成，正中间有一个缝隙，很像人的一只眼睛，幽然而深邃，格外亲切，那，就是他的小天地入口处。

他不禁感到一阵温馨，凝视了许久，便顺着山坡慢慢爬了过去，一直爬到了石崖脚下。

他抬头看了又看，脸上掠过一丝怅惘。这石崖有二十来米高，十分陡峭，当年他是如何找到，又如何爬到缝隙处的呢？记得一次到这里玩耍，偶然发现了这个缝隙，出于好奇心，就想着上去看看，为此还动了一番脑子。他就找来了绳子做了个软梯，爬到石崖顶部，把软梯的一头固定好，便顺着软梯爬下去，一直到达那个缝隙处，结果发现，缝隙里面原来是个挺大的洞穴。从此他就开始经营起了这个小天地。

现在要爬上去，没有软梯当然是办不到的，这可怎么办呢？他竭力回忆着，他把那个软梯藏哪儿去了呢？想来想去终于想起来了，对！就藏在矿洞的一个石缝里，如果没人动的话，它应该还在那里。现在的问题是，他如何从矿洞里把它取出来。

他皱着眉头，坐在了石崖下的一块大石头上，遥望着矿区的地方。矿洞口清晰可见，因太远，加上又是侧面，根本就看不到里边，只感觉那里十分平静。

他就这样就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看是否会有狼的出入。观察了很长时间，始终没发现什么动静，于是，他就慢慢走下山坡，一步步朝着矿区靠近。到了石堆旁边，他低下了身子，卧倒，向着石堆的顶部匍匐往上爬，最后，那个黑洞洞的洞口终于出现在了眼前，距离顶多只有十来米远。

里边漆黑阴森，使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也砰砰直跳，赶忙又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镇定了些许，又抬头仔细看，但见洞口周围长满了蒿草，没有一点被踩踏的痕迹，紧张的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便轻轻翻过了石堆，缓慢向着洞口靠近。到了洞口，又开始紧张了起来，他看到了一堆狼的粪便，虽然不很新鲜，但也不像是很久以前的。于是，他就赶快又离开洞口，躲在石堆旁又是观察了一阵，最后从周围找到了一把干枯的小树枝，又走到洞口的地方便点着了，举着火朝洞里走去。

忍受着烟熏火燎，壮着胆子一步步向洞的深处走去。突然，噗噜噜几只大鸟从洞里飞出，几乎撞到了他头的头上，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了。心咚咚在跳，过了好一阵子才定下神来，然后继续前行。费了很大功夫，方找到了那个石缝，他便伸手进去乱摸，最后终于摸到了。他把几乎燃尽的树枝扔下，使劲把软梯拉出来，扛在肩上疯狂地跑出了洞外。

简直无法形容他有多高兴了，扛着软梯连滚带爬翻过了大石堆，径直朝着石崖跑去。

石崖虽然不是很高，但要真正爬到它的顶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爬上山坡，然后绕到石崖背面方可上去。他当然熟悉这一路径，便毫不犹豫开始行动了。

他肩扛软梯来到石崖下，像攀岩运动一样，朝着陡峭的山坡爬去，一直爬到了石崖的顶部，这时他已是大汗淋漓了，便坐下来喘口气。

这里虽然不是山的最高处，但眼界非常开阔。那沟沟壑壑，皱巴巴的座座山丘，片片树木，闪着波波粼光的杏，还有附近的簇簇灌木，块块草坪，还有那个像镜子般的池塘，尽收眼底，如同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怎不教人感到赏心悦目呢！

是啊，在大楞的心目中，这里是天底下最美的风景了，曾经不知多少次，每当心情郁闷或是想家的时候，他就爬上来，坐在这里看风景，心中的惆怅和苦恼便随风而散！如今，他又坐在了这里，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便又开始行动了。他首先展开梯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无腐烂的地方，看来洞里非常干燥，这梯子才能如此保存完好，依旧是那么结实，也就放心了。

把梯子的一头套在了一块石头上，不放心又搬来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然后就把梯子轻轻放下，这样就可以爬下去，一直爬到石缝处，然后钻进洞里。他知道，只要进入了洞里，以后就不需要再爬上石崖顶部去了，因为洞里还有一把软梯，只要把那把软梯挂在入口处，就可一直垂到地面，以后就可以上下自如了。

准备好之后，他就开始往下爬了，很快就到了石缝处。实际上，这个石缝宽度有一米五左右，高约八九十公分，且边缘光滑平整，即便像大楞这样的块头还是可以毫不局促轻易出入的。

里边很宽敞，中间几乎能直起身来。事实上白天里边的光线很不错，只是大楞长时间阳光刺激，突然进来觉得里边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楚，即便如此，他还是瞪大了眼睛，高度警觉，深怕里边藏着个什么凶猛的动物。当然他知道，像狼一样的犬科动物是爬不上来的，而其他像豹子一类的危险动物这里根本就没有，顶多有像野猫一类的小动物，但它们被激怒了也会伤人的。

视力逐渐恢复了过来，里边的一切便尽收眼底。这个洞穴有一间房子大，呈不规则圆形，中间高，四面逐渐降低，到最后就与地面相交成窄窄的缝隙，就像倒扣着的一口大锅，他的那些东西都放在边缘的缝隙里。如今，缝隙里除了一堆一堆的土，什么也没有，于是他不禁紧张了起来。那些东西哪儿去了呢？要是没有了那些东西，他将如何生存下去呢？

他愣怔了片刻，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捅了捅那些土堆不禁乐了。原来，那些动西被土掩埋了，至此，他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了。是啊，当年他就是用了好几天时间才把里边的土和乱石头清理出去，做成了一个非常温馨的小天地，看来，他还得费点功夫来做这项工作。

他开始从土堆里往出拿东西来，一件一件地放在地面的中央，有铁壶，饭锅，盆子，镐头，铁锹，扫帚，菜刀，面板，铁炉，罩子灯，煤油桶，被褥，枕头，草垫子，烂棉衣，还有一个木箱子，里面估计都是些放修理工具，总之，乱七八糟一大堆。当然他最关心的就是那个软梯和那支气步枪了，可到最后也没有出现，于是他蹲下来边想边巡视着四周，最后终于想起来了。他来到另一侧的一个石缝处，伸手一摸，便摸出了两样东西。他把梯子放到一边，拿起一个用麻袋捆着的沉甸甸的东西，迫不及待打开了，一支依然泛着光泽的气步枪便露了出来，还好几盒铅子弹。他乐得简直都合不拢嘴了。

他拿起枪，很熟练地用力将枪管掰断，又掰直，端起来瞄了一下，一扣扳机啪的一声。看来，这枪一点也没受损，压力还跟当初一样大啊！

最后，他把箱子拉过来，掸了掸灰尘就坐在了上面。

他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准备点上，可最终还是又放了进去。就剩四支了，还是留着吧，万一有用呢！这时，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有站起身，来到另一处石头缝伸手去摸，最后又摸出了一个大纸包，便赶紧打开看，原来是一包烟叶，几盒火柴和一叠细白纸，那烟叶依然泛着金黄。他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工头让他保管的，哈哈，这玩意可要派上用场了！

他高兴地搓着手，最后又是把那支香烟掏出来点上了。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他便抓紧时间行动了起来，拿起铁锹把尘土清理出了洞外，又用扫帚把地面扫干净，把所有东西上都整整齐齐摆回原处，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所有的活就都干完了，此时，肚子又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他满脸愁容坐了下来，看来，还得出去找吃的。他知道，天马上就要黑了，尽量不要到外面的山脚下，那是很危险的，要想找吃的，还应该爬到石崖的顶部，那里相对要安全一些。看看天色，他没有过多的犹豫，便又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在周围仔细寻找了起来。

这里显然全是石头，但也不乏一些小土坑，里边的植物同样长得很茂盛。他找啊找，终于找到了几株人们称作马奶奶的植物。这种植物每到秋天，会结上很多像豆角一样的果实，吃起来甜甜的，可现在还不到结果的时候。他拔起一株尝了尝，觉得根茎也是甜的，甜中带辛，还不时流出白乎乎的奶液，说明是富营养。于是，他就开始大把地往起扒，去掉上面的泥土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苦笑着。由于植物特别嫩，水分含量很高，填饱肚子的同时，也就不觉得渴了，这玩意看来真是不错啊。最后，他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轻松地坐在了石头上，欣赏起了晚霞。

太阳刚刚落山，晚霞映红了半个天空，映红天空上朵朵云彩，也映红了绵绵群山，这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如此静谧，如此绚烂，让人欣喜，也让人惆怅。安顿下来的大楞，只有到了这一刻，身心才真正安静下来，使他不免感慨万分，深感痛楚！他竭力眺望着家乡的方向，不停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逃到这里来？要呆多久？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想到这里，他鼻子一酸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涕泪俱下，捶胸顿足！

直到夜幕降临，他的情绪才稳定下来，悻悻然回到洞里，放松地躺下来，舒舒服服睡上了一觉。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对他而言，真正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