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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妖娆如狐,尖尖的指套裹着六指春葱,给他整理着前襟,又说,“放心吧,皇额娘有分寸的,不至于把她打骂。”他稍稍安心:“那就好。”却说太后将雪芳狠狠训斥一顿,又叫嬷嬷拿戒尺在手心狠打了几下子,才罢。
疼的钻心,还要磕头谢皇额娘恩典,比吃了苍蝇还憋屈。
接下来,是走石子路,鹅卵石尖尖的露在外,鳞次栉比,挨挨挤挤,铺的有一间房那么大面积。
冯嬷嬷说:“赤脚走上去,不能打颤,不能歪歪扭扭,不能出声。”她孤注一掷,脱去木屐,只着一层白袜,咬牙踏上前,那嬷嬷却刁钻刻薄的说:“赤脚,一定要赤脚,娘娘听不懂吗!”“可是,”她的脸愠怒的一塌糊涂,又不好发作,“差不多就是光着脚了,有什么区别?”“差不多,就是区别。
娘娘乖乖地脱了,这是规矩。”冯嬷嬷大声说。
雪芳气鼓鼓的斜睨她一眼,将袜子胡乱脱了,猛地上前,刺痛攻心,从脚底传来,“哎哟”一声,跌坐在草地上,怎地像踩在刀子上一样。
“娘娘,不能大声喧哗,您犯了一条戒律,奴才记下来了。”婆子道。
芳妃咬牙切齿的叫:“本宫不相信,每个妃子都要走这‘刀子路!
’你看,石头都给磨得有棱有角,让人怎么走!”“回娘娘的话,每个新晋的妃子都要走的,娘娘嫌苦,奴才回去告诉太后,让太后定夺。”“就知道用太后压我!”她揉揉脚底,站起来,谨小慎微的,走上去,坚硬刺骨,东倒西歪,抓心隐忍,伸着双臂努力让身体平衡。
秀文跑过来,看到这幅情景,吓得惊叫:“娘娘!”雪芳一屁股摔倒,秀文急忙来扶:“我的娘娘,这是在做什么!”差一点就走完第一遍,都赖秀文大呼小叫,使她功亏一篑,跌跤痛吟。
冯嬷嬷走过来,手中那戒尺使劲打在秀文身上,秀文吓了一跳:“好痛!”冯嬷嬷阴狠的凶光外泄:“臭丫头,娘娘在练习走路,你跑来瞎起哄,老身容你?”躲是躲不过的,太后的命令,谁敢不尊。
雪芳推秀文道:“本宫没事,这里没你的事,你走开。”“娘娘……”秀文心疼,又看地面疙疙瘩瘩的,鹅卵石又亮又尖,似经过精心打磨。
越发不放心。
雪芳决心走下去,她只好退至一旁。
刀山火海,她忍着,脸上渗出粒粒细汗。
这一天,是在忍耐中度过的,混混噩噩,没有自我。
晚上,那脚底磨的伤痕累累,不敢放进洗脚水里,秀文担心不过,按她说的药方配了一剂外伤药。
细腻极轻的涂抹上去,她频频瑟缩,却还嘴硬:“没关系,不疼。”秀文哭道:“都这样了,走路都成问题,月儿再继续,就是要人命!”雪芳难以置信的讲:“老东西说每个妃嫔都要经过这一关,别人可以,本宫一定也可以。”“是真是假,问问薛贵妃就是。”“对,月儿你帮我打听。”“哎。”她欠身坐着,锦屏端来一盘什锦糕,她拈起一个细细咀嚼,荷叶叠花袖双垂,娥眉柳目,鬓脚半散,发髻松松绾就,一个水红绢子捏的蝴蝶别在上面,欲随风飞舞,还恐高处严寒,怯羞羞美人姿态。
末了,秀春锦屏都睡去了,秀文给她置好了脚,说:“娘娘快睡吧,都二更天了。”她伸手攥住她的衣袖,急切的目光投来一缕:“秀文!”“娘娘还有什么吩咐?”秀文认真的问。
思前想后,雪芳窝着块心病,喃喃的说:“就是丽珍姐姐的死,现在宫里许多妃嫔都知道了。
虽然皇上下令,不许再提。
可本宫想,总有一两个嘴巴不老实的,说不定哪天就泄露了。
到时候要是传进爹的耳朵里,会怎么想?”秀文蹲下身:“你想多了,就算老爷知道了,也怪不得任何人。”“不然,他们作为父母,有权利知道自己女儿的死因,我也有责任告诉他们。”雪芳不能就此心安理得的过日子,总觉得应该给丽珍一个交代,给爹娘一个交代。
秀文与她商量几句,下了决定,有甚秘密和顾虑,都在信里说清,次日差人送去。
黑夜又尽,白昼又临,秀文赶早去流芳宫问薛玉翎,薛玉翎笑道:“当初,的确是有这个规矩,但据你所说,只走几遍就脚底溃烂严重,似乎不至于这样。”秀文忘情的说:“怎么不至于!
贵妃娘娘不曾看见,我们娘娘疼了一个晚上,今早也一头汗,疼的没法,血淋淋的,有些肿了。”玉翎连忙与她一道去往紫霄殿,雪芳倚在床上,翻看医书,锦屏在床尾轻轻打扇,使伤口保持清爽。
玉翎看过,大吃一惊,说道:“从前怎地也不至于这等严重。”雪芳道:“可不是说,踏在那石头上,就像走在钝了刃的刀子上。”“那还了得!”玉翎诧异的叫,遂亲去看了鹅卵石路,跟自己那个时节迥然不同,怎如此这般?
她假着急,告诉秀文会给太后提出,可至晚才转进千福宫。
冯嬷嬷早回说:“奴才催了两次,里面的丫鬟说实在走不了了,奴才也不敢过于强求。”太后处心积虑的模样,说:“怪道把鹅卵石磨得忒尖锐了?”“是挺尖锐的。”“惩罚归惩罚,训练归训练,不能让她把脚给废了。”冯嬷嬷心下明白,应了句:“今晚施行吧,奴才亲自监督,让她明日还能走。”这会儿玉翎来问安,顺便说雪芳脚疼的事,太后奇怪了,匪夷所思的笑:“哀家就不明白了,芳妃那般为人,怎地她那样误会你,你却替她说好话?”玉翎笑笑,极尽端庄温柔,柔和的说:“都是自家姐妹,没有隔夜的仇。
何况是个误会,解开了那个结,一切都好了,像从前一样相安无事,是臣妾的愿望。”太后赞许笑道:“果然灵儿最知书达礼,若后宫妃嫔都能有你这样修养,就天下太平了!”她沉吟笑道:“皇额娘过奖了!
芳妃妹妹年纪轻,诸多方面,未免有些顽固,皇额娘仁慈宽厚,切勿与她一般见识,伤了凤体。”太后喜笑颜开,接着道:“只一件,芳妃还算能耐。
她哄孝儿倒是一把好手,可惜现如今还没有动静,不然哀家也不会对她那样苛刻。”玉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摸摸腹部,下身跪倒,泪雨莹润,委屈的说:“儿臣不济,没有给皇上绵延子嗣,枉了皇额娘期望。”太后忙催她起来,格外怜恤,眼里充满慈爱:“怎地说这个,哀家又没指责你有不是。
都怪那该千刀万剐的丫鬟头子,为得主子怜悯,什么都做得出来!”
玉翎啜泣着,缓解迫切想怀孕的望候,也免脱自己的不是。
不知不觉,已是皇甫睿大婚第二天,雪芳几乎忘了这件事,比之知道他要成亲的消息时,居然非常淡然。
难得不被太后找麻烦,她歪在床前躺椅里,倦容未整,头发未理,非常随意慵懒,却别致的显出美丽。
披一件半旧红绫对襟袄子,翻看医书,别有一番志趣。
秋高气爽,最适于射猎,皇家射猎场新放了三十只麋鹿,二十头牛,皇甫砚来了兴致,与一群士大夫策马奔腾。
肖良娣巴巴的找机会显摆,见此,灵机一动,喜上心头。
对于一个失宠的妃嫔来说,不努力出风头,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在皇甫砚拉弓瞄射那麋鹿时,一个身着铠甲的人忽然闯入眼帘,他一惊,赶忙放下箭,随侍的人将那穿铠甲之人拉起来,皇甫砚驱马上前。
那人忽然跳起来嚷叫:“救命啊!
救命啊!”是女人的声音,变了质。
皇甫砚已跳下马,女人近在咫尺,惶恐的逃窜中,头上的盔甲脱落,放出一头乌云,长而浓的发,使那飞转中的风韵尽情显露,刻意跌入他手臂里。
皇甫砚彻头彻尾心动了一瞬!
一侍卫叫道:“有老虎!”老虎示威的低吼,那斑纹厚美的身子在树丛里扭成一个好看的曲线。
御前侍卫拔剑冲到皇帝身前,一干士大夫惶惶的喊:“护驾!
护驾!”皇甫砚下意识的搂紧了怀里那女扮男装的女人,惊惶中,并没有看清她面孔。
众人慌乱,十几个侍卫提弓箭瞄准老虎,老虎反而掉头堙没在树丛里了。
众人松口气,她倒偎的够紧:“皇上,皇上救我!”他那样温情:“别怕,没事了,你……”女人扬起头,密密的发丝里,粉妆玉琢的脸蛋儿若隐若现,他瞳孔收缩,“是你!”女人急忙欠身下跪:“陛下,惊扰了陛下,臣妾罪该万死!”皇甫砚嘘口气,仍怀着惊艳的神色:“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几乎不记得肖良娣了,但这一次,印象极为深刻,恍若初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