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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越也不记得闻人越究竟睡了多久,折腾了大半天,本来他就已经身心俱疲了,见闻人越合上了眼,痛楚似乎减退了一些,便也撑着下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到顾越转醒的时候,窗外天色已暗,闻人越的脸也没有之前那么肿了,但看起来伤得还是很严重。他叹了口气,手指探了探水盆里的温度,便端着一盆淡红色的水出去了。
顾越换了干净的热水进屋的时候,闻人越已经醒了,正睁着眼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月白衣衫的男人将软布用热水浸透再绞干,然后轻轻擦去闻人越额上的黏腻。
“顾越……水……”闻人越艰难地转了头,声音很沙哑,眼睛还有些浑浊。
桌案上的茶水早已凉透,顾越本想再出去拿的,但看到闻人越的手动了动,知道他不想自己离开。顾越想了想,便将那茶壶放在热水中温了下,然后一点点倒进闻人越微张的口中。
“顾越,我……”闻人越仰躺在床上呢,目光并没有落在顾越的身上。
他这样的伤势,只要能说说话,不论看他与否,顾越都不会介意的:“你有什么要讲的就慢慢说,我一直陪着你。”
“我是不是该把……闻人越这个名字,还给你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就是闻人越,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永远都是。”顾越知道闻人越心中的顾虑,但他相信,只要他坚持,他就一定能完成和闻人越的约定。
“顾越,我知道你不愿意违背我们的约定。”闻人越的眼眶有些红,好像下一秒就会有泪水涌出,“但是我们能走到今天,并非只是靠着自己的本事。”
“我知道,父亲帮了我们很多……但这并不是他可以左右你命运的理由。”
“他没有左右我的命运。”闻人越闭上了眼,神情颇为无奈,但是在他握紧的手中,顾越还是能看到他不甘放弃的成果,“我前半生的命运,是从你这儿偷来的,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为什么要说是偷来的?”顾越不解,“既然当初父亲把你送进宫,就应该承担这样的结果。明明是他一直在利用你,你从未亏欠过他什么,又凭什么为了他牺牲?”
“顾越,你知道的吧,我的身份是什么?”闻人越岔开话题,问道。
闻人越的生世,闻人亦当然有同顾越说过。顾越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打算告诉闻人越真相:“你本是靖州的一个孤儿,因为额上有龙纹胎记,所以父亲收养了你……”
“孤儿啊……我就知道。”闻人越喃喃着。
不知为何,顾越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闻人越对命运的妥协。可是孤儿又怎样呢?孤儿就是低人一等的吗?再者,如果当年闻人亦没有收养闻人越然后将他送进宫中,说不定在机缘巧合中,闻人越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或是把他当成亲生孩子对待的养父母。
“这不是你的错……”顾越意识到闻人越的情绪不太对劲,一时间也乱了心神,立马寻找合适的话来安慰闻人越。
但安慰有什么用呢?有时候,安慰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在别人的安慰中,被安慰的人可能只会觉得自己很无能。只有弱者,才需要别人的安慰,才会在别人的搀扶下强大起来。
闻人越不愿意做弱者。
“顾越,不,闻人越,现在我觉得啊,你的名字会更适合我。”闻人越摸索着抓住顾越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顾越……孤月……我就是天边的一弯孤月,找不到回家的路。”
顾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闻人越,心里堵得难受:“你一辈子都是闻人越,我也会一辈子都是顾越。”
“不要自欺欺人了。”闻人越抓着顾越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你喜欢顾越的这个身份,因为一旦成为闻人越,你的整个人就会被束缚。”
因为抓着顾越的动作扯到了伤口,闻人越觉得有些疼,又放开了一些:“作为公子越,就会被约束在这一方小小的皇宫里。多可笑啊……宫外的人觉得皇宫富丽堂皇,宫内的人却觉得压抑,满心只想着出来。享受着无上的荣耀的同时,又要背负常人不能理解的孤单。”
闻人越像是在讲一个故事,顾越也不忍心打断,就听他慢慢地讲:“这么说,玟原的皇帝也像孤月啊……立在玟原的最顶端的人,也是最孤独的人……”
“闻人厉或许是,但你绝对不是。”顾越打断闻人越的话,认真地说道,“你不会成为闻人厉那样的人的。即使你身处和闻人厉相同的位置,你们也会有截然不同的境遇。”
“真是如此吗……”闻人越像是在问顾越,也像是在问自己,“你真的舍得永远放弃闻人越的这个身份吗?”
“我得到亲人,你得到皇位,当初我们就是这么说好的。”顾越回握住闻人越的手,通过手心的温度传达他的决心,“才一年的时间,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改变?”
“也对。我们的目标还没有达成,之后还有很多的困难,来自闻人亦的,来自北丘那边的……”
“我们会一起面对的。”顾越郑重地向闻人越保证,试图打消闻人越心中的疑虑,“我知道后面的路依然会很难走,不光是你,也会是我。但我会说服他们,也能顶住他们给我的压力。”
“顾越,谢谢你。”病榻上的男人发自内心地感谢顾越,是他,在他惶惶无所依的日子里给了他依靠、给了他帮助、给了他信任,他将永远地继承他的名字,也将永远地感激他,并成为更好的闻人越。
他在心中下定决心,终有一日,他会让闻人越这个名字永垂史册。因为这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更是他和顾越两个人的努力。
“既然想好了,就好好养病。晚上我让劫老来给你瞧瞧。”
“顾越,我有点……想见温沛。”闻人越的耳根有些泛红,但是他不愿意隐瞒自己的心意,至少现在,他是渴望见到温沛的。
顾越也有些惊讶,但还是答应了闻人越的请求:“好。”
一个有着在意的人的男人,又怎么会无情呢?既然并非无情,那就一定能成为比闻人厉更好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