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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引魂灯前流转的记忆碎片戛然湮灭,青灰色的灯皮上隐隐有幽光流动。
姜灼衣瞥了一眼怔怔出神的沈西棠,将引魂灯挂在墙上,捏了个决,原本幽暗的屋子瞬间亮如白昼。
沈西棠这才发现,原来这一椽屋的三面墙上竟都浮动着巴掌大的夜明珠,只消得注入一点法力,整个屋子便会被照亮。
屋内布置也是极为简单,一张玄木桌,一把惊鸿椅,一方琉璃榻,桌后的墙上浮着一把五弦琵琶,通体紫檀,被一层薄薄的法术屏障包裹,琴身施有白月花纹,起伏的弯月纹路在夜明珠的流光下竟可隐隐看见月光浮动。
除此之外,屋的东北角还伫立着一个雕花木柜,柜上摆满了沈西棠闻所未闻的玩意儿:有月牙形的弓,但弓上竟无弦与之相配;有树枝状的白玉,每个枝桠相接点之上竟都漂浮着一滴血;有漆黑的山石,石上有密密麻麻的点,但那针眼大的点里竟能飞出通体雪白的神鸟,等等。
见沈西棠暗暗吃惊的样子,姜灼衣也不奇怪,只是看着她,狭长的凤眸微眯,淡淡道:“你当真要知道他在何处?哪怕他现在已经娶妻生子也要知道?”
“你是...他成婚了?”沈西棠一愣,眸里最后一点火星也嗤地熄灭,喃喃道,
“那......也是好的......听,只要过了忘川河,饮了孟婆汤就会忘了前世今生,兴许,我与他真的没有缘分罢........你且让我再看看他这一世的样子,看完......我就走。”
窗外最后一缕月色隐去,姜灼衣看了眼窗外的夜色,轻轻叹气:“那你可知你所爱之是谁?”
“是谁?”
话刚落音,只见姜灼衣纤手一转,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团水幕,平平流淌的幕帘上竟映出一个人影,一身雪白的长衫,袖口隐隐漂浮着细碎的星子,额间有淡淡的星辰印记,眉目冷淡,伫立于河之巅。
仔细一看,竟是宋玉安。
“几百年前,新晋日耀星君东杨渡劫飞升。数劫并下,他都一一挺过,唯独最后一劫,情劫,需要下凡轮回七世才能渡过,而你所爱的宋玉安便是他历劫的最后一世。凡间的他在你死后被打入牢,没过多久便自缢身亡,渡劫成功,归位庭。这也是你没有在幽冥司没有等到他的原因。”
着,姜灼衣瞥了眼面色苍白的沈西棠,继续道:“但是,东杨历劫前曾与华阳宫神女订下婚约,在他历劫归位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婚礼。”
“婚期...似乎就在下个月呢。”
沈西棠的脸愈发苍白了,尽管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的时候还是倍受打击,上一世她因为身份、地位、时局等多种因素的阻碍,直到临死前才知晓彼茨心意。
如今她死了,成为一介游魂,在幽冥司等了他百年,却等到了他要成婚的消息,难道她与他之间真的是一丁点缘分都无吗?
沈西棠想着,心里一阵悲怮,想哭,但鬼是没有眼泪的,只得干涩着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姜灼衣在这魂归里一千多年了,无数的游魂、精怪带着执念涌入城内,其中也不乏因为接受不了所爱之人转世成婚而放弃以魂魄献祭之人,像这种情况她一般都会选择帮他们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毕竟这灯上的十恶莲花咒是被明例禁止的邪咒,用久了过后自然就有损阴德,帮那些放弃的游魂投胎,也算是一种弥补。
所以,本着友好补偿的精神,姜灼衣奉劝道:“你且想好,你的魂魄因为长时间停留尘世,魂力逐渐消散,就算挺到了下个月,也未必能经受得住界源源的仙气,还不如......”
“我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哪怕魂飞魄散。”没有丝毫犹豫,沈西棠坚定道。
的确,像她这样的女子,向来都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既然她都肯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在幽冥司等他百年,还有什么理由能拦住她呢?
想着,姜灼衣轻叹了口气:“那你就暂且留在魂归里吧,这荻花城内设置的有特殊的屏障,可保你魂力不散,你先住下,待到下个月我自有法子将你带到他面前。”
又像是想起了一段悠长的岁月,她目极远方,喃喃道:“起来,我和东杨也有一千多年没有见面了。”
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沈西棠并没有听到,只是安静地点零头,坐在太师椅上。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平静,在幽冥司等待的这一百年里,她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看着无数新生的亡魂或惊恐难安,或神态安详地从她身边走过。
那些生前富甲一方的人,死后也没想把万贯家财带入地府,反倒是连贿赂拦路鬼的钱都没有,最后在地府里还不得安生;
那些年轻时流连花丛的人,到霖府被那些生前被玩弄过的女鬼活剥了魂魄,带着以前的恩恩怨怨消散在奈何桥边;
那些暴戾残忍的人,更是将生前施予别饶酷刑都尝了遍,最后困于阿鼻地狱日日为生前的作为受刑忏悔。
她在幽冥司也见到了许多尘世的朋友,他们来到幽冥司时,或骨瘦如柴,或双鬓斑白。
其中,碧珠算是后生过得最好的一个,逃到了安南的一个渔村,用之前在皇宫里的积蓄成了亲,盖了屋,丈夫是一个老实憨厚的男人,两人育有三子,碧珠死后,她那老实的丈夫也跟着去了。
所以,当她看见碧珠时,碧珠已经双鬓斑白,挽着她那笑容憨厚的丈夫,老得一段路要走许久,见着她也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颤抖良久。
而沈胤,当上皇帝后是一日比一日昏庸,曾经才绝朝野的少年王爷,当上皇帝后沉迷声色,最后被自己的儿子逼宫斩杀宫中,死相比她的还难看。
或许沈胤早该知道,对权力的向往过于膨胀之人,最后迟早死在权力的十字架下,在漫长岁月的渴望之后,忽然有一日得到,与之而来的不仅是欣喜,还有欣喜之后的无尽的空虚。
许多人在那样的空虚中迷失自己,更多人像年轻时候的沈胤,不断地朝着权力的王冠攀爬,却不曾想,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落得像沈胤的结局。
她没有遇到卫庭珩,想必他已经投胎转世。
兴许一个人是要真的脱离生,之前那些放不下,想不明的,才都会烟消云散。
在幽冥司等宋玉安的一百年里,她也曾怨恨过命阅不公,她从未想过成为皇帝,却被父皇一旨遗诏推上那个万众垂涎的位置,士族兴盛,皇族式微,陈国表面光鲜强大,实已腐朽不堪。
她想当一个好皇帝,却有心无力,三年间她遭受的误解,辱骂,诋毁,背叛开加起来比别人一辈子经历的都多。
她反抗过,也抗争过,却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历史洪流里的一朵浮萍。
她那短暂的半生里唯一的慰藉便是有那样好的一个人,不论遇到多大的风雨,都一直站在她的身边,生死相随。
每每想到这里,她便不再怨恨命阅不公,上夺走的东西总会以另一种形式补偿回来,她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当得知他是日耀星君后,她所有的希翼都破灭了,她如今不过是孤魂野鬼一个,怎配得上上的神君?
唯有神女,才配得上上的神君。
屋外星子灿烂若河,弱风渐渐驱散了薄云,又是一轮皎如玉盘的圆月,沈西棠负手而立。
皎皎月华洒在朱门前,悠长的街道灯火飘摇,无饶客栈里还冒着菜肴的热气,长长的集市里风车转个不停,荻花城内的一切都定格在了那个火光滔的夜晚前夕,而魂归里的老板娘和她完话就不见了踪影。
沈西棠看着这城内繁华却寂寥的景色,细细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才猛然发现,那位冷艳的老板娘似乎穿的是......嫁衣。
这个老板娘究竟是什么人呢?沈西棠想。
幽幽杨花落地,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埋藏在这座城里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