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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应杨柳提出要入住池府陪应含絮,称:“姐姐整日里遭姐夫欺负不快乐,反正妹妹也闲来无事,就来陪陪姐姐好了。”
应含絮不反对,池府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多给一口饭。
然后应杨柳就在池府有了自己的房间,她不是每天都来,但她通常选在池崇在家的日子里来,当初的应含絮并未觉察到有什么异样,今日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应杨柳的确用情至深、用心良苦。
她用心良苦到甚至悄悄跑去告诉常琴:称应含絮近来行为怪异,总是躲着自己与池崇说悄悄话,警惕之心,俨如想起了什么来。
这不得不引起常琴的怀疑。
常琴给应含絮服下的失忆药,是自侠医何不言那儿讨来的,据说是用世间罕见的毒草眠心禾的幼苗所制,功效不曾经过严格试验,能消除最新鲜的记忆,但不能保证永久不会复苏。
常琴开始担心,开始懊恼那一朝对应含絮的心慈手软终会害了自己。
而彻底促使常琴决定灭口应含絮的,是那一次应含絮闯入狮子楼,撒泼扯着池崇回家的事。
常琴永远不会知道,应含絮那一次只是纯粹的吃醋。
因为一早起来就听说池崇又出去撒野了,关键是还有小道消息称狮子楼今日店庆,特地请来了百花楼的花魁助兴,池崇一直很喜欢那只花魁,碍于面子不能总往风月场所跑,难得今日人家花魁出来,他当然不忍错过。
应含絮陡然想起他昨晚枕边的温软耳语,信誓旦旦地保证往后会远离风尘女子,专一对待妻子,应含絮以为两年的夫妻磨合终于进入相敬如宾的融洽境界,却原来又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看来不来点强行硬的手段,实在是收拾不了他了!应含絮怀着这样的信念,气势冲冲地杀入了狮子楼,也不在意池崇是与何人在喝酒,一把挥开正跳舞的美艳花魁,举起侍女的酒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池崇脑门上洒。
池崇猝不及防,狼狈不堪,气得大呼小叫:“臭婆娘,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应含絮丢下酒壶,这才看见池崇对坐的太子常琴,因为被洒水连累,此刻正在小太监的伺候下,自个儿拿帕子擦脸。
应含絮心中一惊:心忖怎么太子也在?这下可好,得罪了权贵,是佯装不知呢,还是视而不见?
应含絮采取的策略,是只针对池崇,无视太子爷,而也正因如此,令多疑的常琴,愈发觉得她在逃避着什么。
“池少,跟我回家!”
“凭什么?”
“你不可以再在外头撒野了!你爹让你好好习武,你整日花天酒地的,如何对得起他老人家?”
“我爹的事,要你管?”
“你是池家长子,你将来是要继承你爹大将军一衔的,若再浑浑噩噩、游手好闲下去,哪天一上战场就被人灭了口,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习武”、“大将军”、“战场”、“灭口”这些词汇,在常琴的脑海里,组成凶煞之气。
他看着应含絮,应含絮却始终不看他。
他收回视线,微微低垂的眼睑下,目光锋芒如剑……
那日池崇终于还是被应含絮给强扯回了家,之后好几日,池崇闹别扭,不与应含絮说话,并且一得空就溜出去撒野,仍是好劝歹劝都无济于事。
应含絮心里难过,那几日心情郁郁,皆是应杨柳陪伴在侧。
某日雪过天晴,千里银装、万里无云,风却冷冽刺骨,冰凉地刮着应含絮的脸,冻得她瑟瑟发抖,应含絮走在湖边怨声载道,应杨柳问她冷不冷,她却无动于衷。
“我去给姐姐拿件外套披上吧?”应杨柳说,然后也不等应含絮答应,便先转身去了。
“杨柳,我总觉得,打自入住池府以后,你与从前不太一样了……”应含絮幽幽然叹道,回首已不见应杨柳,兀自伤神,继续踩着湖泊边缘,慢悠悠地走。
须臾,面湖自伤的应含絮,突然被人自背后用力一脚蹿下了湖。
她完全猝不及防,
也完全不知道是被哪个杀千刀的推到了湖里。
她扑腾着双臂挣扎,却距离岸边越来越远,水也终于渐渐淹没了脑门。
应含絮心想:如果得救,一定要找出凶手,消灭他!
消灭他之前,必然也要问问他:为何这么做!
然后就在应含絮歇斯底里地呼喊“救命啊——救命!”并连着吃了好几口水后,如愿看到了池崇,他从积满了雪的廊亭的尽头冲过来,扑腾一下跃入了水中。
池崇这厮虽然在娶了自己之后忽冷忽热、阴晴不定,偶尔还好戏弄自己,但在这等紧要关头不惜数九寒天的冰冷下湖来救,应含絮心想:到底还是嫁对了人呀!哪怕闹了几天的小别扭,生死关头,也不至于袖手旁观,获救之后,就原谅他的淘气吧。
可没想到:池崇在抓住应含絮双臂后,突然不知从哪里托起一块绑着绳子的大石头,系在了应含絮身上。
“池少,你干嘛?你在干嘛!”应含絮只说了这几个字,就被石头的重量拖着往湖底沉,然后绝望地看着池崇决绝地转身游走,头也不回。
应含絮的心当即跟这数九寒天的湖水一样拔凉拔凉。
连挣扎的机会都失去了,应含絮在失去意识之前,仇恨犹如一把火焰烧尽了她的心,可是却烧不尽这一点点吞噬掉她生命的水。
她从此恨上了池崇,连着前世今生,恨意绵绵无绝期,终于啃噬掉了她自己的生命,和池崇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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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琴为什么要易容成池崇来害我?”应含絮问,“何况他是太子,杀我又何必亲自动手?”
小迷糊仙抬眼望天,似作深沉思考,半晌,叹了口气:“有钱,任性。”
应含絮斜眸瞪他。
他当即正色道:“在我以为,太子常琴并不希望在你心中留下不好的形象,可以说无论前世今生,他对你都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不管是他黑池崇灭口了你,还是亲手灭口了你,他怪异的行为与今生对你的态度如出一辙,他大概希望你哪怕是死了,也不会怨恨他。”
“可他那样做,却让我恨上了池崇。”
“何止,池崇还因为你的死,从前世追来今生,承受你的报复和恨。”小迷糊仙说。
星云变幻出妖娆的曲线,却如尖针扎入应含絮的心窝——
池崇是闻讯应含絮出了事,才火急火燎赶回池府,当时,应含絮的尸体已经被人打捞上来,应杨柳在第一时间抹掉了应含絮曾被系石在身的痕迹,所以无人能够断定她是自己投湖还是遭人陷害。
只有池崇注意到了她指甲里的泥和表情的狰狞。
这不像是一个因为伤心而自杀的人该做出的挣扎反应,假如她真心寻死,投湖之后又后悔,何故不呼救?是什么牵绊了她在湖底耗尽了生命?
所以尽管应杨柳大哭大闹责怪池崇气死了自己的姐姐,池崇仍是不肯相信,不予理会。
他只是觉得:应含絮死得冤。
池老夫人已看不得应含絮那溺死的可怖模样:原本苗条像一根丝瓜的身子被水泡胀成了肥硕冬瓜,脸色很白、眼眶很红,瞳孔可怕地放大,满满的都是恨,这死相,果真是极惨极惨。
遂她啧啧喟叹着并欲拉开池崇:“别看了,快走吧,去找人来处理后事。”
池崇却不听,他的确很快走开,却是抱着应含絮的尸体走开。
一地的水冻结在雪地里很快变成冰棱,池老夫人急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尸体都冷了,你抱着做什么!”
“不要管我。”池崇说。
池老夫人不依,追上去:“这应府的小姐你打自娶进来之后也不见得视之若宝,现在人都死了,你反倒不肯撒手了?”
池崇表情一顿,伤痛流露,瓦解了他竭力在凝固成霜的表情。
池老夫人一惊,从未见过儿子如此溃败的模样。
然后在池老夫人的惊愕无措下,池崇抱着应含絮冰冷的身体,落寞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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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雪地里,两个人一双脚印走到尽头,池崇终于感受到自麻木之后袭裹全身的冰冷,他再也支撑不住,蓦地跪倒在地。
“臭婆娘,究竟是谁害死了你?”他将应含絮轻轻放在柔软的雪里,双手触碰她结霜的黑睫,竟颤抖得无法自控,“让你临死前如此惊恐怨毒的人,究竟是谁?”
见应含絮毫无反应,池崇激动起来,他托起应含絮的脑袋,椅、拍打,失控到眼泪掉下来,声音哽咽,“你醒来啊……你醒来啊臭婆娘!你不是很喜欢管我的闲事吗?你不是很不满意我对你的忽冷忽热吗?你有种就睁开眼睛,上蹿下跳,指责我啊、痛骂我啊!你现在作出这副死样子是想怎样,你以为我会因此而难过,会因为你的死后悔过去不曾待你好,会追着你到阎王地府问你究竟为什么死?”
“……为什么要抛下我?我还来不及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