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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瘫倒在一片柔软之中,像步入一个巨大幻境。
幻境中有少年持扇翩翩,唇角笑意像是江南三月氤氲的水雾,裹在吴侬软语里静的深沉。天光绽晴,街头巷尾空枝发出嫩芽,抖落一身纷扬桃花,飘飘洒洒落入茶盏,被眉目如画的少年轻轻端起,贴在嘴边。
那画一般的容颜渐渐模糊,像被雨水打湿的宣纸墨迹,云莲惊慌的想要留下他,挣扎着朝他用力挥着手,窄窄的河道像是巨大的鸿沟,两人间隔山隔海,而她注定只能在彼岸观望。
蓦地睁开眼睛,云莲大口的喘着气,窗外花瓣飘落,软软停留在窗棂,像是天然的雕花。
那样馥郁的香气,恬淡悠远,却又灼的骄傲。云莲心头一酸,想起最后看见慕容桃灼一张想要道出永别的脸,一个鲤鱼挺就从床上翻了起来。
木屋还是那间木屋,甚至连屋内的摆设都没有改变一丝一毫,云莲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一把推开房门,没有意料之中的晴空万里,碧云漫天,有的是当头倾泻的滂沱,无根水从天而降,似千军万马奔腾而下,浇在云莲头顶。
好一场瓢泼大雨。
暴雨打落一地碎花,风雨中满林桃花楚楚可怜,零落不堪,云莲呆愣着站在雨里,狂风从耳畔吹过,撩的雨滴倾斜,一层层冷雨浸入肌理埋进心里,冷如寒冬里结冻的冰岩。
温热跳动着的心脏被浇打的渐渐寒冷,云莲茫然的望着眼前一片无尽的大雨,灰色的雨雾中看不清前路,山林失色,天幕遥不可及。
缓缓有只手搭在了肩上,头顶落下一片阴翳,怅然回过头看见的是一别多日的容乾,撑着一把古旧的油纸伞,雨滴打在他的发梢眉间,湿漉漉的长发贴着苍白的面颊,抿紧的薄唇上挂着水珠,狭长的眼眸中是冰冷的潮湿,晕染了一片墨一样的落寞。
零零盘旋在桃林中的是欲语还休的压抑,是迷茫踌躇的伤感,所有无声的质问都淹没在一片倾盆银丝之中,裹着岚岚雨雾,一派空自繁华的冰冷。
迷迷糊糊的像是有又入梦境,只记得自己曾声嘶力竭的在一地零落的花林里嘶喊,来回叫的是那个和桃花一样的名字,总有一股冷冰冰的气息盘旋在身后,像是一直都静静的守在那里,不管十年二十年,等着她完成那无法制止的歇斯底里,直到她筋疲力尽,直到她心如死灰。
直到风吹凉了茶,雪染白了头发,直到天荒地老,沧海化作劫数灰,直到她终于放下,然后肯回过头来,回过头来看到他。
梦境辗转反复,带来一片又一片难耐的燥热,可身体却又总觉得冷的刺骨,周身像是被火焰灼烧之后又浸入寒潭冷冻。
容乾端着脸盆进门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云莲,神色微微一变,转身将木门关好,隔开外面的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走近床边,容乾沿着床沿坐了下来,伸出手朝云莲额头探去,摸到一片灼人的滚烫。
发热了?
他微微一愣,云莲的状况他已从慕容桃灼口中全部得知,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受了慕容桃灼临别前的托付。
想起慕容桃灼最后叮嘱自己的一番话,几日内云莲五感迟钝,一身药灵之血失去效力,变得和常人无异,会中毒也会生病,需要好好照理。
只不过是中午那时淋了一场雨,竟就得了风寒了?容乾有些吃惊,忽然又想起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吃坏了东西会拉肚子,淋了雨会生病,这是每个正常人都会经历的事情,他和云莲相处惯了,竟下意识的会觉得这个小丫头真的能无时无刻都百毒不侵。
手掌覆在云莲滚烫的额头上,容乾的皮肤较之常人要冰冷许多,这番轻柔的触摸让迷迷糊糊中的云莲倍感舒服,连忙仰着脸往容乾手心又蹭了蹭。
少女娇嫩细腻的皮肤摩擦着容乾带着薄茧的手心,心中的湖泊泛起涟漪,明月照亮天涯,风过天地肃杀,搅乱了整个江湖的倒影。
那个刀剑喑哑的江湖,血染斑驳的江湖,尔虞我诈的江湖,水中镜花晃荡,涟漪摇摆。容乾心中一动,掌中少女的脸上微微泛着一片醉人的酒红,那样的眉目依旧,没有一切尘嚣喧哗,像是一片幽静的深海。
鬼使神差的俯下身,容乾的薄唇贴到了云莲的唇上,原本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点落,却被床上的少女突然锢住了脖颈。
笨拙的撬开容乾抿紧的凉唇,模糊的意识中云莲只是一味的寻找周围所有的冰冷,好稍微平息一下浑身难耐的燥热。
胡乱的在容乾唇上反复啃咬吮吸着,云莲像是在荒漠迷途中终于找到绿洲的流浪人,孱弱的手臂圈着对方的脖子,手掌滑到容乾的脑后,指尖没入冰凉发丝,微微扣紧。
像是离离荒草上的一把燎原之火,容乾眸中光芒一黯,那个他日思夜想,恨不得每一刻都捧在手心的人儿就在眼前,他早已做好了一切的觉悟,哪怕天涯海角,山崩石烂,再也不要离开她的身边。
手指贴上云莲面颊,托着她的脸,容乾缓慢的加深了这个吻,和云莲毫无规章的一通乱咬不同,他的吻是循循善诱,是耐心周旋,引导着身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少女,像床榻间陷落。
窗外雨声凌乱,夹杂着狂风雷鸣,轰然巨响在山间回荡,像是天神的咆哮。
木屋内油灯明明灭灭,半落的帷帐中是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衣衫半褪,肌肤如雪,在一片温暖的橘黄光线中泛着点点诱人的猩红。
身体的裸露引起了少女一阵轻微的战栗,汗毛徒然列兵,冰凉修长的手指滑过那一寸寸旖旎的涟漪,指尖下的皮肤变得炙热,云莲茫然的迎合着,朦胧的视线中是容乾狭长的眼睛,细碎刘海垂了下来,他以一种绝对在上的姿态,俯头细细的望着她。
脑袋一片昏沉沉的疼痛,也不知道是因为生病了还是因为蒙汗药的药性未过,感觉到一双手在自己肩上游走,渐渐滑落到背上,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那些凝结了的伤疤。云莲被那双手撩拨的有些不舒服,扭了扭身子,嘴中溢出一声软绵绵的低吟。
并不抗拒那样的抚摸,只因那股笼罩着自己的冰冷气息让人感到了莫名的安定和熟悉,云莲脑中尽是一片迷乱,燥热的身体甚至渴望得到更多的凉意的触碰,搂着对方脖子的手忽然一紧,云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来的力气,竟然一个翻身,将原本在上面的那个人压在了身下。
张开双臂牢牢抱着他,脸埋在那个凉冰冰的胸膛,云莲舒服的呈大字型瘫在那人身上,似乎隐约听见头顶他轻轻的笑了一声,匀着温柔和宠溺。
那双冰凉又结实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腰,就这样抱着她躺了一嗅,静的都快要睡着了,可那人胸膛的跳动却一下比一下更加强烈。
迷迷糊糊中云莲感觉自己被人揽着翻了个身,又从上面变成了下面,一片凉薄的气息随之压了下来,还没等她不满的撅起嘴,身下突然传来一阵撕裂一般的剧痛。
抑制不住的吃痛*,夹杂着少年粗重又压抑的喘息,云莲下意识想从这种剧烈的疼痛中逃脱,腰却被人牢牢扣紧,埋的更深。
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那个从高空中坠落的夜晚,一下又一下的滞空感抓着心脏来回冲击,视线被粼粼泪花晕染成片,像是在汪洋大海中随波沉浮的一片落叶。
暴风雨过后是一片干冽的澄净如洗,秋高气爽,碧空无云。晨曦中茫茫的桃花林开始新一轮的绽放,零落一地的湿花和着润土,散发出一阵悠久宁静的芬芳。
像是踏碎一场乱世烟花,满地零落乱红,是给那场失控欢愉的无声的烙印。
云莲恍恍惚惚的清醒过来,在清晨一片温暖的微光里,暖洋洋的光柱越过窗棂照了进来,软软拂过她的面颊。
屋外悦耳鸟鸣,空气清冽,桃花芳香,云莲窝在被窝里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腰下一片难忍的酸疼。
她怔怔的抬头仰望着床顶的帘幕,脑子放佛卡壳了一般,僵硬着全身一动不动,直到门外容乾推门走了进来。
看见云莲已经醒了过来,两人四目相接,彼此心中一乱,默契的将视线别开,假装是在看风景。
将手中放着饭菜的盘子搁在桌上,容乾倍感尴尬的站在屋内,一时也不知道是走是留,憋了半天,才终于闷声说了句,“早饭放在这里了,记得起来吃。”
说罢正欲转身退出去,耳边听见床那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床上滚了下来,侧头就看见云莲裹着被子摔到了地上,一张有些苍白的脸仰着,望着容乾的眸中水光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