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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山
仲夏晌午的阳光火辣辣的照在林木葱茏的山头,然天晴无风,幽凉的绿意只属于山涧林木,山顶荒芜的悬崖边上,只有被烈日晒得冒白烟的一片沙土石块,荒芜至极。
直走到悬崖边,才能看见一株扎根悬崖、旁逸斜出的黄山松,青葱翠绿,顽强不屈。
然而,此刻,来到这悬崖边上的孟云遥,心里却没有一点儿吟诗作画的闲情雅韵,一见面前的两人,一人一手拿着粗麻绳,一人一手拿着斧头站在黄山松边上。
明明是烈日当空,孟云遥却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万一那绳子没有绑牢固她的手,她还有命在吗?
想了又想,孟云遥看向为首那人,半是害怕,半是威胁的咬牙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若我摔下悬崖,粉身碎骨,殿下怎还会听我的劝告,给你们道歉?
到时候,锦衣卫和萧山王府的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料,在场的众人一听,却都哈哈大笑起来。
“娘皮,你还真以为我们等着一个死人道歉不成?”
孟云遥愕然,“你们?”
旁边那人毫不怜惜的用大手“啪啪”打在孟云遥脸上。
大笑道:“来了这儿,可就是有去无回,谁他|妈还给他留个机会回去找帮手啊!”
孟云遥瞳孔猛然一缩。
秦池有去无回,她被绑在悬崖边上,难道也要陪着他送死不成?
旁边那人看出孟云遥的心思来,笑道:“娘皮,你呢,这会儿有两个选择。
一嘛,就是当个贞洁烈妇,就这儿咬舌自尽,不过咱们哥儿几个会不会打掉你的牙就不一定了。
二嘛,就是乖乖的配合我们弄死秦池,到时候我们哥儿几个心情好,见你有功的份儿上,便放你一马,随你滚,怎么样?”
孟云遥脑中飞快不停思索着,咬舌自尽,她还没享受荣华富贵,自然是不能做这种害自己的事情的。
若是配合他们弄死秦池,到时候还有机会逃到楚洵身边,抛开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即便是与虎谋皮,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能放弃。
于是,不过很短暂的时间,孟云遥便做出了决定。
“好,我答应你们。不过,”孟云遥咬牙道:“到时候,你们可一定要说话算数!”
那人斜睨她一眼,呵呵一笑答应了下来。
女人,真是好骗啊!
那人也不多说,拿着麻绳便上前将孟云遥的手绑得死死的,而后押着孟云遥到了悬崖边,将绳子牢牢绑在粗壮的松树上,不等孟云遥反应过来,“啪”的一脚便踹在她屁股上。
“啊!”孟云遥霎时如断线的风筝一下子从悬崖栽倒下去,那线牵着她的身子来回飘荡,刺耳的尖叫声登时响彻云霄,回荡山谷。
头上是明亮刺眼的天,让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而低下头来,往底下一看,整个人都险些晕了过去。
垂目看去,底下俱是白茫茫一片山雾,如同一片茫茫江河,白色的波涛缓缓流动着,掩盖住底下的暗潮汹涌,也隐藏了底下的触目惊心。
单单是不经意间听到底下野兽的咆哮嘶吼,还有头顶盘旋的“哇哇”嘶哑的乌鸦叫声,便足够让人心惊肉跳了。
身不由己的被绑在树下荡来荡去,手腕子都要断了,头上的乌鸦等着吃她的肉,底下的野兽等着啃她的骨……
孟云遥便是素来对自己心狠,此时也忍不爪怕得发抖,忍不住心疼起自己来,将头埋在被迫伸直的右手臂上声嘤嘤哭泣。
然而站在悬崖上的人不是秦池,对孟云遥这样一脸伤疤的女人没有丝毫怜惜。
拿着斧头那人见秦池还没有来,这会儿孟云遥哭得让他心烦,“咔”的一声,那锃亮的大青龙斧头便砍在黄松的粗壮树干上。
“滋滋滋”、“沙沙沙”,松树干登时晃了一晃,将孟云遥的身子颠了一颠,立马将她的手腕磨破了皮,吓得孟云遥登时一脸惨败,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掉下去喂野兽了。
拿斧头的人见她吓呆了,不哭了,这才歪嘴笑道:“这才对了嘛,你这会儿不省点儿力气,一会儿人来了,让你叫你叫不出来咋办?
好生在这儿吊着,到时候,咱们让你叫救命,你才叫,听到没?”
孟云遥傻了一般,木讷的不停点头。
那人这才满意,抱着斧头坐在树干上,从腰间拿出牛皮水袋来,大口大口的痛饮着。
云州天气素来干燥,此时午后毒辣的阳光更是将矮树丛的叶子都烤得成了卷儿,悬崖边的野草也可怜巴巴的趴在地上了无生气。
坐在树干拿斧头的那人已然喝完了一牛皮袋子的清水,只是仍旧不解渴。
“李四儿!接着!”牛皮水袋隔空抛到了另一人手里。
那人忙接过干瘪的水袋,拿下去给他接山泉水了。
看管孟云遥的人都有水,只是苦了被吊在树下的孟云遥。
毒日当空,所有的火辣都挥洒在她一人身上。
头顶被阳光照射得滚烫,像是顶着一个火盆,细密的热汗从她通红的脸蛋儿缓缓聚集成豆大的一滴,吧嗒吧嗒的滴在她的胸前。
很快,孟云遥的嘴巴便泛白干燥起皮了,眼睛也慢慢的有些睁不开来,头无力的垂下,仿佛挂在树上的人已是一具尸体。
孟云遥脑子里若不是等楚洵来的念头支撑着她,恐怕这会儿已经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了。
而此刻,刚刚赶到玉兰山的秦池,一见此幕,登时红了眼睛。
他的云遥,竟是遭受这种非人的虐待!
“云……唔!”
秦池还没叫出来,哑穴便被楚洵飞快点住了。
秦池无声的张狂骂着楚洵,身子也直想往前奔。
楚洵却不疾不徐的传音入密道:“周围早已布好埋伏。
泥沙之下,俱是大。
若你自投罗,锦衣卫人再多,也救不了你二人性命。”
秦池一听这话,这才偃旗息鼓,收起张牙舞爪的愤怒,无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等。”楚洵淡淡道了一个字,便不再说话了。
云州的仲夏,天气干燥而毒辣,若不时常饮水,很快便会中暑。
这些人虽然在这儿只守了一个时辰,可来回打山泉水饮用的次数已经不下三五次了。
等到最后一次打完山泉水时,那抱着一堆水袋上来的人还未分发水袋,脑袋一晕,“砰”的一声便登时栽倒在地。
“老大!水有毒!”
众人齐齐起身惊呼起来。
但,不约而同的,身子都或大或的晃悠了一下。
为首的黑衣人瞧出名堂来,冷声道:“兄弟们不必担心,就地盘坐运气即可。
这不是毒,只是让咱们暂且动不了内力,软身子的东西罢了。”
这种东西,一般是战场上对付俘虏所用,只是让人缴械投降,不能动弹罢了。
然而黑衣人本来就是奔着杀死秦池来的,让他们投降可是做不到。
他只接受硬拼。
因而,他飞快服用了一枚药丸,脚尖一点眨眼间便飞到那黄山松旁,将那青龙大斧头握在了手里,环顾四周一圈儿,朗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便不要躲躲藏藏。
出来与我们决一死战即可。
若是你打赢了我们,这吊着的姑娘便还给你,若是你一味躲藏不肯露面。
我们便……”
黑衣人冷笑一声,“咔嚓”一声,大斧头便砍在黄山松的树干上。
“嚓嚓嚓”的声音一响,与悬崖相连的棕色粗壮的树皮登时露出一截白净的树根,中间缺口还随着椅不断扩大,几乎随时都有可能断掉,让整棵树连同孟云遥都掉落悬崖。
秦池这一看,再也不忍不住了,凌厉质问的眼神登时刺向楚洵。
楚洵倒是解开了他的穴道,秦池也没有再胡乱叫喊。
然而,他见顾宝笙站在楚洵身旁,两人俱是无波无澜的平静模样,登时对两人的冷血无情失望到了极点。
他真是傻,顾宝笙这个女人这样蛇蝎心肠,他让她过来,她又怎会不给子珩吹枕边风,让他不要救云遥呢?
难怪方才让顾宝笙过来安慰云遥时,她的笑容那样温和,原来根本就是想看云遥是怎么痛苦死去,不想救人的!
想到这儿,秦池心里立马下了个决定。
正在楚洵回头低声吩咐凛四去救人,站在前方的秦池便如疾风利箭一般跑几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登时从这高高的草堆上跳下去。
然而,只是滚了两圈,“嗖嗖嗖嗖”四声,四条手臂粗的麻绳登时拔地而起,风沙滚滚扯出一张大将他卷在了半空中。
半空中蜷缩成一团的秦池还不忘高声叫喊,“楚洵!孤被抓了,孤命令你必须救下孤和云遥来,否则,你和锦衣卫必得以死赔罪!”
秦池想的简单,顾宝笙不是因为和云遥有仇不肯让楚洵救人吗?
那他这位太子殿下落入虎口之中,又是高声命令楚洵救人的,楚洵和锦衣卫便不可不听他的旨意了。
草堆上的一众锦衣卫俱是目瞪口呆。
凛四都已经找到地方挖地道过去救孟云遥了,地道都已经挖了一半儿了,眼见就能救人了。
这太子殿下一搅和,得,救了孟云遥有啥用,您自投罗了,不还得重新布局来救您?
不知道那群人就是想您自投罗,把您整个人射成一张的吗?
然而秦池可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不顾自己被吊在中的痛苦,还在不停的挣扎咆哮:“楚洵,孤命令你来救人,救人你听到了吗?”
他吼叫的方向是朝着草堆的,因而,那为首的黑衣人立马抬手比了个手势。
“刷刷刷”周围的矮树丛里登时冒出密密匝匝的箭来。
阳光刺眼,将锃亮的箭头照射得能晃花人的眼睛,箭上隐隐发蓝的毒光,也因此分外显眼。
可秦池却不管这箭有毒没毒,他只知道,云遥被吊在树下吊了许久,有生命之危。
锦衣卫既然神通广大,便理所应当的该出来救人。
至于牺牲,要怪就怪楚洵和顾宝笙两人胡作非为,怎么能怪到他和云遥的身上?
这样想着,秦池的咆哮便愈发用力,嗓子都喊哑了也不停息。
远处的孟云遥听到秦池叫楚洵的声音,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虽然她被吊在属下,不知道秦池的状况如何,可只要能让秦池命令楚洵来救她,那便足够了。
因而,孟云遥一个咬牙,用倦身的力气,悲痛欲绝道:“殿下!您快随楚世子他们回去吧。
不要救云遥了!云遥此生没有和殿下在一起的福气,来世定然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殿下今日的救命之恩的!”
秦池一听救命之恩,眼眶登时便是一红。
他欠云遥的救命之恩尚且未还,此刻却是又要欠她一命!
这让他余生怎能心安?
还不如陪云遥一同下黄泉穷碧落算了!
秦池鼻子酸了一酸,立马高声喝道:“孟云遥,你给孤听着,孤不许你死!
你若是死了,孤立马咬舌自尽来陪你F泉路上,孤也要跟你做一对夫妻!”
“殿下,您千万不要为了云遥如此行事啊!呜呜呜……”孟云遥被吊在树下,努力哭出一副泣不成声的模样。
“云遥不值得!云遥不值得啊!”
秦池一听她委屈虚弱的声音,又听那树干“咔嚓咔嚓”又裂开了几分。
再也忍不住的高声吼叫道:“楚洵!你再不来救孤,孤便死给你看!要你们整个锦衣卫都给孤陪葬!”
他是太子,若是今日锦衣卫不能救下他,让他暴尸荒野,楚洵和整个锦衣卫都势必不能逃脱的。
他懂,所以,他敢这样威胁。
楚洵身后的凛五红了眼,心里暗骂道,若不是这王八羔子,照时辰他们都该下山了,哪里会出这样多的状况?
可是,秦池的身份摆在那儿,再想弄死他,也不能在这一刻收拾他。
因而,锦衣卫的绣春刀齐刷刷从草堆中亮了出来,明晃晃的锋利锃亮登时为这悬崖添了一丝冷意。
踏踏踏,楚洵站在最前方,冷冽的眸光对上那为首的黑衣人,长腿笔直站在那黑衣人前方,直比他高出大半个头。
他眸光淡淡,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放人。”
然而,黑衣人却是毫无惧意。
他们在四下都埋伏好了不少人,不管楚洵和萧琛,谁来都是一个死字。
不过,他们不会让这两人死,只会让这两人和景仁帝相互残杀,他们再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因而,那黑衣人不怒反笑道:“楚世子,你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你说放人便放人,那把我,我这些兄弟置于何处啊?
实话告诉你,这山头都是我的人。
我敬楚世子你是条汉子,不杀你,你只需带着你的媳妇儿下山去便是了。
可若是你硬拼,非要上来想打败仗,那我也不阻拦。
不过……你那娇滴滴的媳妇儿恐怕就得当兄弟们的盘中餐了!哈哈哈!”
顾宝笙被一众锦衣卫围在中间,无喜无悲,并没有因为黑衣人的话而露出一丝怯弱害怕。
这让黑衣人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欣赏,然而还未来得及说话。
“嗖”的一声,一道晃眼的光飘过他的喉咙。
白皙的喉结处登时露出一丝血痕,随后鲜血慢慢渗出,染红了整个脖颈。
为首的黑衣人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双眼红鼓如青蛙,瞪大了眼,艰难的道了一个“你”字,手中的青龙大斧头登时从手中掉落,“咔嚓”一声砍在黄山松的树干上。
“砰”的一声,整个人面朝黄沙栽倒下去,扬起阵阵尘埃。
黑衣人的一众下属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首领被楚洵一刀毙命。
然而等反应过来时。
“啊!”
“呃……”
……
刷刷刷,一众锦衣卫利落斩首的声音登时响成一片。
而楚洵,早已将顾宝笙抱在怀来,堵住她的耳朵,让她不去看那些血腥,听那些惨叫。
在姑娘面前,他原本不想用这样血腥的方式解决问题,这才让人挖地道去救孟云遥。
可惜,秦池太蠢,自投罗,让他不得不用这样凌厉的手段解释事情。
等重归寂静时,一片山顶俱是血肉淋漓的尸体。
秦池被吊在中,突然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便如杀鸡宰牛一般痛快利索,这些锦衣卫便把人都杀了,只留下了是个活口带回去审讯……
若是云遥看到这样多的尸体,一定会被吓住的呀!
秦池不禁对楚洵有些埋怨了。
可那目光刚落到楚洵身上,楚洵眼皮都不抬一下,手一挥。
“咔嚓咔嚓……”
团住秦池的登时四分五裂,“砰”的一声,秦池从高处砸下来,正好砸在一个人的尸体上,温热的鲜血登时糊了他一脸。
“楚洵!你!”
“啪”的一下,一张白手帕,一牛皮水袋登时砸在秦池脸上。
楚洵不咸不淡道:“你不是还急着救人吗?”
秦池一听,立马不与楚洵争吵了,一袋子水直接便稀里哗啦的将脸揉搓一通。
而后,飞快的让凛四等人跟着他去救孟云遥。
黄山松树干粗壮结实,扎根深入悬崖中,因而,孟云遥除了被晒得有些中暑,体力不支,手腕受伤外,身上并没有遭很大的罪。
可秦池一见那惨败的脸,紧抿起皮的唇,还有那浑身湿淋淋的冷汗,却是心疼极了。
等孟云遥一躺在悬崖上,秦池便立马将她抱在怀里,又是喂清暑的丹药,又是喂水,体贴入微至极。
锦衣卫的丹药是广平王府的鬼医所制,药效惊人,不但解暑效果奇佳,还有帮人恢复体力的功效。
因而,孟云遥在吃了两颗丹药后,立马神思清明,精神抖擞起来。
一见楚洵抱着顾宝笙,离她远远的,秦池却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
孟云遥心思便千回百转起来。
“云遥……云遥……你怎样了?”秦池在一旁轻声叫她。
因孟云遥是刚醒,秦池只当她是还有些不舒服,并没有想到,孟云遥此时此刻早已经开始算计人了。
“咳咳……殿下!”孟云遥一脸苍白的躺在他怀里,气息微弱道:“云遥没事,只是……只是觉得,殿下对云遥实在太好了!
能让云遥再回到这世上,见到殿下,见到三妹妹,是云遥天大的福气,这救命之恩,云遥永志不忘!”
秦池也红了眼睛。
他之前因为云遥在珠宝阁中用金镯子碰碎那老板娘玉簪子的事,还耿耿于怀,觉得云遥变了。
然而,方才见到云遥被吊在树下,那样柔弱无依,还不顾自己安危让自己走……心里哪里还有什么怨气所言?
云遥是因为他才过上苦日子的,是他不能让云遥享受荣华富贵,又凭什么责怪云遥呢?
想到这儿,秦池真是恨不得自己立刻登基为皇,将整个南齐都送与她!
可孟云遥这会儿要的可不是秦池的感动,她眸光温柔清澈,像是经过这生死一事,看淡了许多事一般。
招手便轻声唤道:“三妹妹!姐姐这次险些摔下悬崖粉身碎骨,多亏你和楚世子还有殿下前来营救。
姐姐心里实在感动极了。
如今宝筝已疯,哥哥也入狱,你便是这世上除他们以外最亲的人了。
从前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原谅我可好?”
孟云遥从前是温婉大方的模样,但到底有郑绣莲骨子里的善于故作柔弱。
此时刚逃过一劫,苍白脸上柔柔弱弱的愧疚,便越发衬得她楚楚可怜起来。
秦池一听,却是火冒三丈。
是了,他方才让顾宝笙过来,是让她做什么的?
明明就是让她在云遥受了惊吓后安慰云遥的!
可是这个女人,竟然转头就只顾着和楚洵浓情蜜意,半点儿都没有把自己这个太子的命令放在心上。
这让秦池心里怎么舒服得起来?
他当下便冲着顾宝笙怒喝道:“那个女人,你给孤过来!没听见云遥有事跟你说吗?
先前孤让你安慰云遥,你可是忘了不是?
若你……”
“宝笙记得呢。”顾宝笙微微朝秦池屈了下身,微翘的眼尾边,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美得如同蝶翼。
她十分平静道:“宝笙是见太子殿下和孟大姑娘有事在说,不敢打扰,这才站在一边的。
眼下,太子殿下既然和孟大姑娘把话说完了,宝笙自然是该过来安慰孟大姑娘的。”
秦池有心痛骂顾宝笙一顿,然而孟云遥还有伤在身,又是想跟顾宝笙重修旧好的。
少不得的,他只能把骂顾宝笙的话憋回去,而后没好气道:“那你还不赶紧过来!
还等着让孤过来请你不成?”
“宝笙遵命。”
顾宝笙淡淡点了下头,而后不疾不徐的走了过来。
然而,楚洵不放心,一直跟在了顾宝笙身后。
孟云遥垂下头,余光瞥了眼底下的悬崖。
旋即抓住秦池的手,努力的站了起来。
“云遥……”
秦池的语气满是担心。
孟云遥却是柔弱一笑道:“殿下,这不妨事的,我有心与三妹妹冰释前嫌,又怎能坐在地上,如此不礼貌呢?”
正说着,顾宝笙和楚洵便已经走到了秦池和孟云遥面前。
孟云遥此刻满脸都是愧疚,满眼都是自责。
不等秦池反应过来,她便“噗通”一声跪在顾宝笙面前。
“孟大姑娘……”
“云遥!”
“殿下!宝笙!你们请听云遥一言!”
孟云遥跪在地上,满面泪痕道:“云遥从前不会为人处世,宝筝和姨娘又是云遥的亲妹妹,亲生母亲。
因而,即便有时,云遥知道她们的错事,也不敢帮着宝笙你,唯恐她们被赶出顾府。
大抵是老天爷有眼,宝筝和姨娘都自食恶果,并没有伤到宝笙你。
可是,姐姐我心里对你有愧啊,宝笙!
眼下,姐姐便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宝笙……你能否看在姐姐从前对你的好上面,再叫我一声姐姐。
我们还像时候那样好,你喜欢的,姐姐都全部让给你好不好?”
秦池有心说,若是顾宝笙喜欢他可怎么办?
毕竟,云遥从前虽然不说,可是云遥的丫头却总是告诉他真相的。
顾宝笙气不过云遥抢走了他,总是在府里欺负云遥。
然而,一对上楚洵嘲讽的目光,秦池便涨红了脸。
楚洵那意思,好像便是在说,他秦池又赶不上他楚洵,顾宝笙眼光没那么差似的!
秦池别开眼,不去看楚洵,只盯着孟云遥。
见她对顾宝笙那个女人如此委曲求全,秦池又是心疼又是酸涩。
当即便帮着孟云遥开始一脸不悦的数落起顾宝笙来:“顾宝笙。
云遥从便是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都让给你,你能不能有点儿良心啊!
她才从悬崖边儿上被救回来,你就这么冷血无情的看着她在地上跪着?
害你的是她不懂事的妹妹又不是她!再说你如今都快嫁给子珩,有了这样一桩婚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难道非得抓着从前的事情不放手,非得看着云遥愧疚伤心,你才高兴,你才满意吗?”
秦池话一落,孟云遥便捧着脸委屈的低声啜泣起来。
“不怪妹妹,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妹妹若是不愿意原谅我,我便是在这儿跪上一辈子都是心甘情愿的!
殿下,您不要再说宝笙妹妹了!算云遥求您了!”
沉寂许久的山风终于开始慢慢吹拂起来。
然而燥热的风却将这满地的血腥味吹得愈发浓重恶心起来。
再见到孟云遥那张楚楚可怜,盈盈柔弱的脸,顾宝笙只觉得腹中都在翻滚着恶心。
偏生,秦池是个不长眼的,也不等她回答便颐指气使的命令道:“你这个女人,别不识好歹了!再让孤的云遥跪出病来,孤要你偿……”
“宝笙知道了。”
顾宝笙怕楚洵一个不悦把秦池弄死了,连忙用手勾了下楚洵的手心儿。
她笑对孟云遥和秦池道:“人都说‘相逢一笑泯恩仇’,如今姐姐遭此大难平安归来。
我这个做妹妹的,又怎能还斤斤计较,抓着从前的事情不放呢?
自然是该不计前嫌,原谅一切的了。”
孟云遥听了,吧嗒吧嗒流泪的眼睛,这才收了眼泪。
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柔弱欣喜道:“妹妹这样说,姐姐我真是……真是太感动了!
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相亲相爱,再也不分离可好?”
顾宝笙淡淡一笑,并不理会,只道:“姐姐起来吧。”
可孟云遥却像是极为高兴,扶着秦池的手便站在了顾宝笙面前,用另一只手抓着顾宝笙,一脸欢喜,却又眼底含泪,连连道:“妹妹……你真是太好了!你和殿下真是太好!”
顾宝笙低头看着孟云遥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还将自己手腕儿都抓出了红痕,再看着孟云遥眼底极力掩藏的恶毒与兴奋,还有她死死抓住秦池的手,一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她微微侧了下头,楚洵便立马负手,不动声色的朝身后的凛四等人打了个手势。
而那边的孟云遥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顾宝笙从前和她的“趣事”。
譬如,顾宝笙妒忌她有好看的珠花簪子,弄断了,她这个姐姐却不计较,又比如,顾宝笙妒忌她写的一手好字,将描红的纸撕碎了,害她被女先生责罚,她也不予计较等等。
孟云遥一面说,一面见身旁的秦池流露出嫌恶的恨意,心里得意极了。
这下啊,不光是秦池,连锦衣卫的许多人都会知道顾宝笙的恶毒了。
可是,她要的结果,可不止这些啊。
孟云遥和顾宝笙说完话,刚要拉着顾宝笙一同下山时,身子却猛然朝外一晃,险些要从山顶栽倒下去似的。
偏生,顾宝笙站在里面,孟云遥站在外面,瞧着便是顾宝笙听了方才孟云遥的一些孩童趣事,恨孟云遥说了她时候的丑事,这才下黑手一般。
秦池当即便愤怒至极道:“顾宝笙,你这个女人,怎能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刚说和云遥什么都不计较,此刻却做出推云遥下悬崖这般恶毒的事呢?”
顾宝笙无辜的摇头,“太子殿下,不是宝笙……宝笙没有……”
“孤都看见了,那明明就是你,你还不承认!”
若不是楚洵在这儿,他非得把顾宝笙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丢下去喂狼不可!
然而,楚洵这会儿有事被凛四叫到了一边,其实他的吓一下顾宝笙,让她在悬崖边上站一会儿知道害怕求饶也总是好的!
省的她总以为云遥没有受什么惊吓!也以为她仗着有楚洵帮着,自己这个太子不敢收拾她!
这样想着,秦池牵着孟云遥与顾宝笙调换了个方向。
不过,这一换方向,看到那白茫茫的雾气,秦池立马认识到一点,或许……或许他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让顾宝笙再也不敢欺负云遥了。
秦池往后偷偷瞧了一眼,见一众锦衣卫,要么是在收拾尸体,要么是在讨论事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来。
他心底恶毒的种子突然就此生根发芽,眼底的满是阴鸷的光。
一旁的孟云遥瞧见了,装作不经意的收回握在秦池手中的纤纤素手,擦起眼泪来,但眼底却升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心里不停的念道:“推啊……快推啊!”
等秦池一推顾宝笙,她这个位置便立刻能把秦池也推出去。
到时候,便是只有楚洵对她有救命之恩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事情,不该顺顺利利的就此展开吗?
而站在顾宝笙前方的秦池,眼底却是闪过了一丝犹豫。
但很快,听到孟云遥还有些声的啜泣,他脑子里便登时闪过无数个云遥被顾宝笙欺负得委屈不已的场面。
俱是眼儿红红,泪水连连,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秦池这辈子再不能让云遥委屈一丝一毫了,这顾宝笙……
秦池眼底猛然闪过一丝杀意,云遥心软,他却不能不帮云遥永久的除去这个祸患!
念头一闪,秦池便从顾宝笙身旁不经意的路过,而后,用肩膀重重的撞了她一下。
“啊!”顾宝笙一声惊呼,柔软纤细的身姿登时如春风中的杨柳往下弯折。
秦池眼底满是慌乱,他没有杀过人,想顾宝笙死,和亲眼见顾宝笙死那是两回事!
忍不住的,便想伸手去救顾宝笙。
可一旁的孟云遥眼底却满是得意,她没看见秦池想救顾宝笙,只是惊讶的飞快从秦池身后“扑”过去,手推在秦池肩膀上,惊呼道:“殿下!宝笙怎么了?”
秦池原本就是站在悬崖边上的,被孟云遥这一撞,登时便要栽倒下去。
但此时此刻,秦池便如溺水的人一般,下意识的双手乱挥,便要抓到身旁的什么东西。
因而,正当孟云遥心中兴奋不已,眼底满是欢喜正准备功成身退时,秦池一个不稳,直接抓住了孟云遥的手。
“殿下!”孟云遥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却见秦池竟是直接将她的手抓住了,直接将她一同拽了下去。
“楚世子!”孟云遥回头想求救,可还未来得及,便坠下悬崖。
凛四站在楚洵边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只等楚洵问起山下埋伏的那些人时,凛四才敢道一句,“除了主子您吩咐留下来的活口,其他的,都已经没了。那夫人?”
楚洵眼眸里满是担忧,语气也十分冷冽,“下山寻找笙笙。
平津侯埋伏不止三千人,听笙笙的话,你们都守在山谷入口处,若见他的精兵——杀无赦!”
原以为平津侯只是想杀了秦池,却不料笙笙发现了这悬崖上被铺了一层黄沙掩盖住的马蹄印子,想将秦池和他还有宝笙一同置于死地。
如此,便只能用笙笙将计就计,瓮中捉鳖的法子,将平津侯的那些精兵一打尽了。
悬崖下
长长的雪白丝绸挂在翠绿的树枝上,少女坐在树杈上,将丝绸一抛一扔,身姿便轻灵如燕子一般落在了青翠茵茵的草地上。
而正当她完好无损的站在地上时,“砰”的一声巨响,树上便摔下来一人直直扑在草地上。
云州鲜草肥美,鲜嫩柔软,这一砸,倒是并不怎么疼痛。
然而,顾宝笙仔细一看,秦池的腿上却满是血迹,抬起来的脸也是痛苦不堪,嘴里一个劲儿的倒抽冷气。
他疼痛狰狞了半晌,突然见到眼前出现一双梨花白的精致巧鞋子,再顺着那鞋子往上看。
纤细笔直的腿,不盈一握的腰,唇红齿白,倾城绝色的脸……
“顾宝笙……”秦池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惊叫道:“鬼啊!”
顾宝笙脸上没有笑容,冷漠如楚洵一般,淡淡道:“我不是鬼,不过是运气好,没有受伤罢了。”
对于秦池把她推下悬崖一事,顾宝笙倒是并没有什么想法。
毕竟,她也需要秦池那一推,才能让楚洵不惹平津侯怀疑,到悬崖下来埋伏人马,收拾平津侯那些精兵的。
至于报仇,顾宝笙觉得,秦池死在哪儿都可以,但是现在,他不能死在云州,不能死在楚洵锦衣卫的面前。
否则,景仁帝那里,楚洵和萧琛便都是有理说不清了。
因此,这会儿,她不但不会与秦池计较,还得让他保住性命,毫发无损的回到景仁帝身边儿去。
要是秦池死了,怎么能证明,萧德妃和平津侯有奸情呢?
顾宝笙见秦池吓得一脸苍白不敢看他,连声说“对不起”,便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你若不做亏心事,干嘛怕我找你呢?”
秦池刚说了一个“你”字,顾宝笙却是“啪”的一下,毫不客气的打在了秦池脸上。
秦池脸白,这一巴掌登时便让他脸上浮起了五个巧的指头印子。
那手还软软的,冷冷的,柔柔的跟丝绸一般,冷是冷,却仍旧是有些温暖的。
他轻轻一按下去,脸上的疼痛之意还如此明显,知道这不是鬼了。
秦池当即便大怒道:“顾宝笙,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孤!”
清尘绝艳的少女却是淡然一笑道:“是殿下不相信,宝笙怕殿下自己把自己吓出病来,这才帮了殿下一把,还请殿下不要怪罪宝笙。
让宝笙先为殿下上一些草药,将腿上的伤口止血才是。”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了!”
秦池疼的要命,直抽冷气,也不愿让顾宝笙过来。
反而一脸警惕道:“孤告诉你,孤自打云遥救了孤的时候,就已经发誓了,孤绝对不会碰旁的女子。
要是哪个女子敢碰孤,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被驴踢死,被蛇咬死,被狗啃死……被……”
顾宝笙懒得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来便沙沙沙洒在他腿上。
秦池原本还想直接将顾宝笙手里的瓷瓶打翻,可是腿上火辣辣疼痛登时便如有凉水浸润过一番,十分的舒适惬意,减缓了不少痛苦。
心里的想法霎时便烟消云散。
秦池疼得眼底带了泪花,蒙着一层水雾,抬眼本是想让顾宝笙不用再洒金疮药了。
可是这一抬眼,突然整个人都愣住了。
悬崖下的阳光并不毒辣,反而清透水润。
淡淡的日光下,少女的脸颊雪白无瑕,几乎透明,唇红齿白,精致无双,无论五官或是身段似乎都是上天厚爱,增一分太繁,减一分太少。
每一处都是精致得恰到好处。
她身上还有如兰似麝的幽幽香气传到他的鼻息之间。
不浓郁,也不淡薄,好闻极了。
这样倾城绝艳,淡然从容救人的样子,他记忆里面,只有云遥才有。
可是云遥身上还没有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