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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也考虑过是不是该告诉牛老头,家里的那些个古董玉器不要着急出手,而是应该放手里再继续攒上两年,等到二十一世纪的古董热潮真正来临之时,就不是两个瓷罐才能换一辆车的价格了。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一来,吴良本身就分不清牛老头的那些私藏里是不是真的有价值连城的孤品绝品,二来,他也不热衷古董这一块,与其在家里干放着招灰,还不如趁早变现成一些于公司有用,于自己开心的东西。
正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吴良深信只有即时消费,才是对创造价值的不浪费。
吴良也理解,牛老头现在表现出来的购买欲,是典型的穷人乍富挺腰,这里的穷并不是指得私人资产的多寡,而是之前与他本人财富严重不匹配的社会地位。牛洪斌明明家藏古董无数,可在别人眼里他却只是个多年后失意返乡还身有残疾的可怜老头,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县城着名公司的重要大股东,牛老头当然迫不及待得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昭告天下。
一到小院门口,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牛老头自己拄着拐棍就下了车,平时走两步路都费劲的他竟然拒绝了吴良的搀扶,“吴小子,你抓紧回吧,记得过两天到家里吃饭。”
吴良摇摇头,“吃饭恐怕是来不及了,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个就回省城过年了。”
牛老头明显愣了一下,“处时间长了,我都差点忘了你不是这的人。行吧,省城也不远,你直接开这车回去吧,方便。”
吴良笑着应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年货我都早就备好了,就在车后头放着。老头子,咱年后再见。”
临进屋,牛老头忽然又转过身来,跟吴良郑重嘱咐道:“我知道你已经和杜长隆碰过面了,我也不瞒你,山上那位既是杜长隆的老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有空的话,你还是尽早上山去见一见,对你没坏处。”
吴良皱皱眉,没有急着答应,牛老头也不见怪,摆摆手走了。
吴良开着车往山上走去,学校早已放假,整个山头都空荡荡得看不见半个人影。吴良自己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却又没什么事可干。要不是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回省城的高速公路上了。
看天气还未转阴,吴良索性到外面打了两桶水,准备趁这段时间把满身泥点子的面包车好好清洗一番。踩着个凳子,吴良开始了爬上爬下的洗车工作,从前车盖到后挡风,车身的每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就连发动机舱也用湿毛巾擦了一遍。寒冬时节,风大寒冷,可吴良硬是干出了一种后背生汗劳动人民热火朝天的感觉。
一个小时后,车里车外焕然一新,吴良两只脚一前一后半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面包车轮胎花纹的磨损程度,他只可惜自己手里没有趁手的工具,门口也没有挖好的地沟更别谈液压举升机了,否则他是真想钻到车底下认认真真得把整辆车都检查一遍。
毕业于车辆工程系的吴良对驾驶谈不上有多么热爱,每一片冲压钢板间的无缝啮合,每一款车不尽相同或明朗连贯或曲滑柔美的华丽腰线,这种只有在大工业时代下以千万斤重量为计量单位的冲压车床中才能铸就的奇特美感,才是他选择这个专业的真正原因。就像女生对化妆品的天然热衷一样,又有哪个男孩子能够抵抗独属于机械的美。
当然,和将来那些光彩夺目的百万豪车比起来,吴良眼前的金杯只是一辆缺乏诚意且低劣的流水线作品,可吴良不在乎,上辈子发迹之前的他就有过一段汽修厂的艰辛岁月,就是那种拿着最微薄工资的露天工作者。三伏盛夏的烈日炎炎,数九寒冬的北风飘飘,吴良都经历过,痛苦过,也曾在身周簇拥的低价报修车中深深得仰望天堂。
“喂,你在这发什么楞呢?”
吴良扭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张长弓,看她两只手大包小包的样子,猜测应该是刚从李文静家里过来,吴良一时抽不回神,两眼深邃道:“洗洗车,顺便检查一下。”
张长弓习惯了两人间没正行的拌嘴打闹,却还从来没见过像现在这样的吴良,被盯了一嗅儿就浑身得不自在,“你这是什么眼神,老盯着我干嘛?”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经小家伙这句话一提醒,吴良立马就察觉出了自己情绪当中的不对劲,摇摇头从愈演愈烈的往昔追忆中迅速抽离回来,吴良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收尾工作,一边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点事。大冷天的,你跑我这干嘛来了?”
洗车留下的大滩脏水让今天穿着一双白鞋的小家伙不愿意靠近,张长弓远远得答道:“我爷爷让我问你一句,准备什么时候上山,让一个老人家在家里干等着,是不是有些不礼貌?”
吴良眼皮一跳,不说不代表忘了,山上的了尘和尚始终是他心中无法忽视的一个人。吴良低着头装作是在检查发动机舱,他的声音穿过机盖时略显沉闷,“我明天就准备回家过年了,转告你爷爷,有什么事等年后再说。”
“切~”张长弓拖着长腔将吴良一口戳穿,“你就是怂,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怕我爷爷。”
吴良自当没听见。
其实怕这个字,并不适合来形容吴良对了尘的观感,他更多的还是忌惮。有县长杜长隆作背书,以及牛老头提起了尘时字里行间所表现出来的那份尊崇,吴良可不信他会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和尚。身份有些神秘,对自己的关注也来得未免有些莫名其妙,吴良也曾自我审视过,但自己只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乡村支教老师罢了,就算在这段时间做了点稍稍出格的事,可和县长老师这层身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喂,你干什么呢?”
见吴良不理她,张长弓忍不住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得跨过脚下泥塘,伸头看过去的瞬间,她忽然满眼欣喜,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姓吴的,你还会修车呢!”
吴良脑袋一歪,险之又险得避过了这记这记重锤,扬起手中捏着的两根断开的电线,吴良扭头斥责道:“你有病吧!知不知道我这手一抖,万一连上了电,咱俩都得玩完!”
听到吴良这句话,普通小姑娘估计早就吓傻了,只可惜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张长弓都划不到普通的范畴,皱了皱小巧的鼻尖,张长弓满脸鄙视道:“你以为我傻呢?电瓶都断了,你告诉哪来的电?”
既然她知道,那张长弓这一巴掌到底是无意间的适时偷袭,还是蓄谋已久的报复就已经很明了了。天底下也就数这种不好骗的毛孩子最难对付,吴良一阵头痛,“你有事没事,天天变着法得找我茬。没事就赶紧走,我今天没工夫搭理你。”
张长弓笑嘻嘻不当回事,“吴良,过完年我就要准备参加中考了。”
“好事啊,早走早利索。你呀,赶紧到县里祸害别人去。”
张长弓眼一横,“可我现在只能算在你学校里借读,学籍都没有,你抽空抓紧给我办一办。”
吴良一听乐了,原来这小家伙是有事求我,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道:“没空。杜长隆不是你爷爷的学生吗,找他去。”
这年头没法大规模实施电子档案,所有地方的学籍档案都还是纸质封存,所以小家伙说的这事实在是再简单不过,只要县长一发话当场就能入档。可张长弓本来就不是为这个发愁才来的,对吴良呵呵冷笑道:“呵呵...姓吴的,西关村小要开办中学的事情可瞒不住我,学籍办不办我无所谓,大不了明年继续在你这借读就是了。”
吴良顿时无语了。
两人之间拌嘴打闹已成常态,伴着小长弓的间或得意,和吴良经常性的无奈跳脚,时间就像山间潺潺的溪水一样流得飞快。
天气就像孝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阳光明媚只是偶尔才有几片浮云,转眼间狂风骤起,接着就是大片大片的乌云忽然从天空压落。
张长弓背着包正准备上山,被吴良伸手拦了下来,“要不等明天再回吧,看这天今的雪恐怕会很大。”
因为意外原因而留宿过夜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吴良本以为小家伙会一口答应,没成想张长弓却摇了摇头,拍了拍斜跨在腰间的一个小布袋拒绝道:“今天不行,爷爷的腿疼又犯了,我要是不把药给送回去,他今天晚上恐怕连觉都睡不成了。”
说完,张长弓就转身走了。吴良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逐渐远去,眼中不由得泛上一抹担心,小家伙的家他虽然从来没有去过,可听桂花婶提起过若是从学校出发,要连续翻阅过两座山头才能抵达那座藏于深山当中的石溪寺。山路本就难行,再加上现在已经开始飘雪的天气...万一小家伙出了意外,自己难辞其咎。
回屋戴上一顶皮帽,吴良拿着手电赶紧追了上去。
才一进山,小雪就变成了遮耳蔽目的鹅毛大雪,除了紧挨在道路两侧的零星枯树外,视线当中尽是白茫茫一片。两人已经顺着山崖走上小路,只有一肩宽,吴良不放心得主动走到了前面,并叮嘱张长弓一定要拉紧自己的上衣后摆。至于为什么不牵着手,那是因为张长弓不乐意,吴良也不知道她打哪来的一股子矫情劲,整得好像牵个手就跟要她上天一样难。
两人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得向上走着,每当遇到脚下生滑或者有暗石挡路的地方,吴良都会回头拍拍小家伙的手,如此一次两次,张长弓也就渐渐懂了,只要吴良一回头,她就会瞬间十分小心脚下。
一路走来,张长弓出奇得安静,拉着衣角沉默得跟在吴良身后,在这条不见尽头的幽深小路上,仿佛只剩下两双鞋子碾过雪地时沙沙沙得摩擦移动声。
脚下一拐,天地间的风雪突然小了很多,吴良一抬头,才发现原来是两人攀上了一处背风的小山坳。吴良转过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茫然抬头的张长弓,小家伙嘴唇早已冻得发白,除了牵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以外,其他都恨不能紧紧得缩成一团的样子,让人看着可笑又可怜。
替小家伙拍了拍身上的雪,吴良搬来块干净的大石头当凳子,说道:“就在这歇一会再走吧。”
张长弓张口说了声谢谢,可两人一对眼,她仿佛就看出了吴良眼中隐藏的笑意,刚要坐下的屁股瞬间又抬了起来,抿着嘴说道:“我不累。”
吴良愣了下,随即莞尔一笑,“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跟我怄气。”一边说着,吴良一边从兜里拿出几块巧克力,自己打开一块,将其他都递了过去,“这本来是准备带回家分孝的,没想到这时候用上了。赶紧吃两口,省得冻僵了身子,我可不想背你。”
吴良早就摸清楚了这小子..不对,是丫头的脾气。如果想要让她开心的话,自己顺着捧两句就行,可要是想让她听话,那就必须得反着来激她两句。孩子就是孩子,虽然和张长弓相处时要比其他同龄人稍微多费点心思,可也因此让人觉得更好玩些。
这不,张长弓这次就没拒绝,接过巧克力后就立马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你不是害怕和我爷爷见面吗,怎么又跟上来了?”
正看着外面天气的吴良头也不回,道:“不是怕,只是之前暂时没想清楚见不见罢了。”
张长弓好奇道:“那你现在愿意见了?”
“不愿意。不过你这一出大雪登山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反正早见晚见都得见,不如趁早。”吴良突然站起身,指着山峦更高处问道:“天快暗了,你趁现在方便说话,赶紧指指路,咱争取一口气到终点。”
张长弓顺势探出头往外看去,刚准备说话,天空突然炸出了一道闪电,接着就是一声就跟天要塌了似的闷声雷响。小家伙身子一哆嗦,脸上少见的流露出了一点女孩儿的惊惶与害怕。
吴良奇怪了,这丫头怎么突然就害怕打雷了呢?
张长弓狠狠得瞪了他一眼,站起身率先往风雪里走去,“快了,顺着这条路再走差不多半小时就到了。”
张长弓当然不能告诉他,之前下雨下雪在吴良那借宿的时候,自己都是躲在被窝里咬着牙,生怕发出点声音让吴良听到,才不会让他有机会笑话自己呢。
越往上走,山风越急,就连吴良都以为自己不可能走到头的时候,他们终于爬上最后的那一座山头,再转头回看来路时,已仿佛是悬崖万仞。两个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冻到发木的他们早已作不出任何表情,嘴角微微一咧便满脸生痛,互相挤挤眼,就算是在取笑对方现在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了。
石溪寺近在眼前,一圈低矮的木制篱笆将其环绕当中,张长弓搓搓手,率先推开柴门,没有走向正冲东方的大殿佛堂,一拐弯径直进了右侧移动亮着灯的厢房。
对于这预料之外的见面有些紧张,吴良在门外缓了缓,才跟着进屋。
没有檀香袅袅,也没有吴良预想当中发丝枯白,临渊峙岳的高人形象,一个圆滚滚的老头坐在桌边,正从锅里往小长弓碗里夹着肉,一闻那味儿,吴良就知道这是他百里香用的独门火锅底料!
看到进门的吴良,老头脸色一变,那是什么表情,是在被抓包后的不好意思的笑吗?吴良此刻脑子一团乱麻,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不是寺庙主持吗?不是神秘高僧吗?怎么会是这么副德行。
“咳...你弄的这个火锅,味道确实不错。”
好像察觉出此刻的气氛有点尴尬,老头一抹嘴,也顾不上满手的油光闪亮。在双掌合十悬在胸前的刹那,了尘脸色一正,眉目瞬间低垂的他,终于依稀有了些佛门得道高僧的影子。
“阿弥陀佛。”老和尚低头唱出一记佛号后,右手尾指一翘,双手如莲花初绽,双眼定定得看向吴良,“农历丙子年九月初四,天生异象,星落人间,老僧多方察访才知有施主横空出世,贫僧敢问一句,不知是仙人谪世,或是宿慧觉通?”
老头这一通半文半白的句子,让吴良听得一脸茫然,“啥玩意?你再说一遍。”
一旁,张长弓咽下嘴里的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爷爷是问,你知不知道阳历十月十五号那天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吴良脑海中如同响起了万道天雷,一阵霹雳轰隆。
1996年10月15号,吴良于光阴长河中逆流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