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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你刚才哭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梦里怎么了?”
隋刃望着他,支撑起身子,眯起了眼睛,“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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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冷冷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擦拭手中渗血的手术刀。
隋刃观察四周,还是自己昏倒的那片丛林,自己的匕首也正斜躺在身侧,他紧紧握住它,冷冷望着面前的黑衣人,“游离。”
“呵。”听着他微微发哑的声音,男子冷冷笑了笑,“记性不错。”
面前的年轻人,黑衣黑发,正是隋刃在m国有过一面之缘的狙击手——游离。
“刚才为什么不杀我。”隋刃吞咽了一下,背靠着身后的树,轻闭上双眼,淡淡道。
“等你伤好了,我会杀了你。”游离冷声道。
“呵,你不适合当杀手,”隋刃低头,喉腔涌起的血打断了他的话,他再次吞咽了一下,“如果我是你,现在我已经死了。”他说完抬起头望着游离,“不管任何手段,致人死是目的。”
“上次你也没杀我。”游离淡淡道,“当时你有这个能力。”
“因为我在查。”隋刃面无表情地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么,我也在查。”游离冷声回应。
隋刃沉默,不再说话,挣扎着想要勉力站起身,却发现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头也在一阵阵剧痛。
“你最好不要乱动,子弹刚去,还没有包扎。高烧没退,而且你失血过多,现在能活着已是万幸。”看到他要起身,游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呵。”隋刃冷冷勾了勾嘴角,恍若未闻,他拾起身边已经碎成片的黑衣布条,把右臂的枪伤裹起来。
然后他用力撑起身子,终于勉力站起。
看到他站起身,游离似乎有些惊奇,也站起身,微微眯起眼睛,“肺腑受伤,外伤也在发炎,真不知道你有这么多伤,还可以站起来。”
隋刃看着他,“这次你不杀我,以后不会再有机会。”
“这是我的事,不劳费心。”游离冷声道。
隋刃沉默着看了看他,哑声应道:“好。”
他转过身,要走。
“你要去哪儿?”游离问道。
隋刃不说话,继续踉跄着向前边走。
“呵,还去跪着?你父亲对你还真是严厉。”游离在后边跟着,淡淡道。
隋刃身子僵了僵,霍然转过身冷声道:“你跟踪我?”
“你最好习惯。”游离淡淡道,“你去吧,那些尸体,我处理。”
隋刃望着他,忽然眯起了眼睛,一阵杀意从眸中裂出,“希望你还有命等到我习惯。”
游离感到一阵冰冷入骨的杀意向自己涌来。
他沉默着望着隋刃,而隋刃已经转过身大步向前走。
“这是我的家事,你最好闭嘴。”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那个虽然有些踉跄,却仍挺直背脊大步向前走的黑色身影中传来。
游离晃了晃神,恍然发觉这是一直淡漠的隋刃第一次迸发出这么冰冷的杀意和怒意,可他,却分明听出了这声音里的寒凉。
而隋刃也许不知,他方才与平日大相径庭的暴怒,反而映射了他的内心。
游离望着隋刃远去的身影,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转身向丛林深处走去。
隋刃踉跄着跑回与父亲发生矛盾的七盘街。
他缓下脚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天已经亮了,路上,过往的行人正渐渐多起来。
沉默地望着那个地方,犹豫了一下,终是走回先前跪着的地方。
头烫的昏昏沉沉,隋刃紧紧抿起嘴,原地跪下。
上午,11点:
父亲还没有来,隋刃再次支撑自己的身子,极力克制自己要倒下的情况,却已经接近筋疲力尽。
他咬牙克制来自左腿的剧痛…继续逼迫双膝跪在冷硬的地上。
苍白的面孔,沾满灰尘泥土的衣服,右臂缠了一圈圈的碎布,满身的狼狈与不堪…
身边已经多多少少围了一些人,甚至…面前的地上还扔了几块钱币。
隋刃轻闭上双眼,身子微微颤抖。
这些并不陌生,六岁时一年多跟着吉普寨人流浪世界的经历,被当成乞丐被施舍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始终不习惯。
父亲还没来,自己不能起来。
裴。
我什么时候能习惯呢?
习惯这些施舍,习惯这些喧嚣。
习惯这个冰冷的世界。
忽然,左耳的钻响起了“嘀”地一声。
隋刃睁开沉重的双眼,微微皱起眉,不动声色地触了触它。
“过几天我会去你那里,准备接应吧。你的左轮和隋刃,在我这里都快放臭了。”通讯器那头是亚瑟一贯懒洋洋的声音。
隋刃垂下视线,左手轻轻在耳壁敲了几下。
是摩丝密码。
“现在不方便说话?”通讯器那头的亚瑟微微皱眉,“你那边很嘈杂,出事了?”
… …
隋刃继续敲了几下——
现在不方便,查一查那把左轮…再联…
一个“系”字还没有打出来,忽然听到远处有向这边大步走的脚步声,伴着这脚步声而来的是一个冷傲的声音,“哈,刃少在这儿跪着干什么?”
隋刃抬起头,是林立。
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大概二十多岁,年轻的男子也向这边走来。
隋刃瞳孔微缩,林立是路过…还是父亲就在他后边也要来了?
他稳住双手将通讯关闭。
挺了挺背脊,将双手垂在腿侧,垂下视线淡淡道:“立少爷。”
林立在隋刃面前站好,挑了挑眉,“这是我大哥,今天才从国外回来,林家大少,林远。”林立弯了弯嘴角,“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大哥打声招呼呢?嗯?洗碗工。”
林远微微皱眉,“立儿。”林立很少这个样子的,平日虽然骄傲,却很少这么盛气凌人。
隋刃抬起头沉默着看了看他,微微躬了躬上身,“远少爷。”
听着他微微发哑的声音,林远仔细观察他,发现隋刃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微皱了下眉,温声道:“不必,都是自家兄弟。”
他停顿一下,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看到父亲阴沉着脸走过来,头发却是暴怒地像要立起来,身后跟着只有小跑才能跟上的曲华。
林葛然径直走到隋刃面前,冷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隋刃将垂在腿侧的手臂背在身后,垂下视线,“刃…一直在这里。”
林葛然眯起了眼睛,“我昨晚说过什么。”
“您让我跪在这里,直到您过来。”也许是因为紧张,肺腑一阵剧痛,似乎又想咳嗽,隋刃用力吞咽了一下,大声答道。
林葛然冷冷看着他,“很好。现在我再问一次,你都野去哪儿了。”
空气里仿佛只剩下寒冷。
四周的路人慢慢围了过来,越聚越多。
周围议论纷纷,太阳却慢慢升高,火辣。
沉默。
隋刃沉默着盯着自己的双膝,良久,将视线慢慢上移…顺着父亲气息起伏的胸膛向上,终于仰起头直视父亲冷漠地只剩下怒火的眸子,甚至勾了勾嘴角,“您认为呢?”
“问我?你还问我?!”林葛然吼道,脸色已像是滚烫的火,他重重喘着粗气,大步走上前,抬起脚重重踹向隋刃的前心。
“嘭!”
隋刃被踹到了四米远,背脊重重撞在路旁的垃圾箱上,背在身后已经不能动的右臂也被狠狠撞上。
他眼前阵阵发黑,却还是紧紧抿着嘴,用力吞咽涌到嘴边的血,左手用力撑地站起身。
直起身子,挺直背脊,直视着逼近自己的父亲。
“你还有脸站,跪下!”
隋刃看着父亲,近距离地看,父亲的脸上只有滚烫的怒火…和一直都在的怀疑。
他咧了咧嘴,收回视线,无声地笑了笑,缓缓跪下。
他垂下沉重的头,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我再问一次,你,去哪儿了?”林葛然大吼着,却早已颤抖的声音,他将颤抖的双手背在身后,屏息听结果。
隋刃安静地将双手撑在地上,慢慢摇头,本是笔直的背脊也开始微微弯曲,他轻轻闭上双眼,用力吞咽,“…没。”
林葛然没有注意到儿子已快全哑的声音,他只听到了结果。
没。
没。
他抬起脚用力踹向隋刃的背脊,沙哑了声音:“没?没!你从来都没信任过我,从来没!你不是我的儿子,不是Q话,你给我的只有谎话Q话!”
“爸!爸!你会打死他的!”林葛然被身后的林远用力拉开。
林远担心地看着一旁的隋刃,爸的话太狠了,很伤人。
可隋刃是没必要让他担心的。
隋刃只是被踹的颤了颤背脊,双手仍按在地上。
他没有听见,他的意识早已经模糊了。
早在他回答“没”的时候。
他仍垂着越来越沉重的头,却连手臂也渐渐没有了力气。
他看着地上。
怎么都是红色?
他晃了晃神,看着它们流淌…流淌,慢慢地流畅起来,变成了线。
血红的线。
右手臂麻木地支在地上,他抬起左手背,安静地抹了下嘴,将手放下观察,原来是…吐血了。
不行,不能让父亲知道我受伤了。
他只是用力地吞咽,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吞咽从胸腔翻涌出的积血。
可是,血却不断地上涌,大量地,从嘴里涌出…
他弯下了身子,胸膛上下剧烈地起伏,左手捂住嘴,用力吞咽,却还是捂不住。
大量的,血块被吐出来。
周围的人群发出了尖叫。
他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他只是一边用力抹,一边努力将血吞下去。
因此,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眼前再次划过裴临死前清澈的目光。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怔怔地望着被血汇出的裴的样子,看着裴清澈的目光被血浸得透亮。
一直看,一直看。
他悄然弯了弯嘴角,一道温热的泪顺着眼角落下。
裴,如果当初是我离开多好啊。
你说你没有了亲人,没有牵挂。
我忽然发现,我也没有呢。
他安静地想,怔怔地看。
“刃。”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安静。阳光下,很温暖的样子。
“嗯。”隋刃笑了笑,“你终于又和我说话了。”
裴勾了勾嘴角,从树叶间隙中洒落下的阳光轻柔地扬在他的嘴角,“d国布朗神父的葡萄酒,刚弄来的,要不要来点?哈,叫声哥?”
隋刃也笑了笑,想要说话,可是忽然看到裴的身影在渐渐变暗。
他转过头。
发现巨大的黑暗正从远处慢慢笼罩向他们。
他回过头,大喊:“裴,我们快走。”
却忽然发现,裴不见了。
他紧绷着脸,对着面前的黑夜大声道:“不要开玩笑了!你快出来,我们快点走了。”
声音空旷。
寂静。
无人应。
终于,黑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