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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旦大飨之后,诸王公陛辞就藩,同日,越王李贞牵连出来的东莞郡公李融、韩王李元嘉等人,连同泽王李上金等人,一并斩首于洛阳城郊,血溅数里,芦苇荻花为之染红,血腥气混杂着檀香气,缠绕东都数旬不休。
也在此日,权策休沐,为舅父李素节送行,特意避开人群,与他交流了一番避孕之术,这位种马舅父太能生儿子,小半年的功夫又多了俩,已经15个了,再这么生下去,迟早还会成为眼中钉。
李素节没有尴尬,真情流露,红了眼圈,递上一个绯色布包,“大郎我儿,生在我家,实非幸事,小小年纪便饱经风雨,舅父心疼,这些钱帛,拿去开销,无须以我为念”
权策双手接过,埋下头,深深一揖,再起身,车马已然远去。
归来途中,几经辗转,见到了为自己死伤的属下,安抚一番,布置好抚恤之事,允许权忠、绝地和沙吒术三人继续补充扩充人手,“一切以安全稳妥为上,休要躁进,宁要可靠的庸碌之人,不要飘摇的精明之辈”
权策下令将王勖、王晖父子两人列入监控名单,紧急事态下可以先行动手再报,唯一目的就是让他们有敬畏,不能成事,不敢做事。此事他已经思量了许久,舅父李素节那边反倒可以放心,他求生欲旺盛,又懂得进退,现如今被武后树立成典型,应当无事。
“大郎,如今我等部曹人多,事务繁杂,多有不可明言之事,无字号难以统御,还请大郎赐下名号,我等也好凝聚人心,尽忠效力”权忠打头,三人一起叩拜求名。
权策思索片刻,发现自己和手下人已经做,或者即将做的事情,一如武后,是非对错,难以定论,“无字碑”
得了字号,权忠雀跃,恨不能广而告之,沙吒术念叨两次,觉得颇为顺口,绝地闭眼轻笑,未名院,无字碑,主人生在富贵家可惜了,要是行走江湖,只凭这股子肝胆意气,足可为一方枭雄。
权策销假入职,随侍武后,正月无甚大事,武后将紫微城改名为太初宫,连续数日在宫禁内巡游,并无起驾回长安的意思,好在太初宫内官署齐备,各路官员不至于流离失所,政务框架很快搭建起来,有条不紊,只不过此番一折腾,对东都洛阳抱有成见,不情不愿的官员们,也就自然淘汰,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鸾台侍郎路元辅,托疾未来洛阳参加正旦大飨,职司由岑长倩暂代,实质上靠边站了。
今日武后亲民,领翰林学士供奉,携洛阳花甲以上官绅耆老数百人行幸九洲池,其池弯曲突兀,像东海之九洲,居地十顷,水深丈余,鸟鱼翔泳,花卉罗植,池中有岛屿,岛上有瑶光殿,殿前有琉璃亭。
游览后在陶光园设宴,众人称颂朝廷恩德,齐贺武后千秋,权策列座侧后,如坐针毡,无他,御医沈南缪伴驾,坐在他旁边。
此人拍马逢迎之术已经大成,全程未曾开口说话,但却无处不在,为武后擎伞盖,换茶水,移坐榻,送礼仪物件儿,动作精准,分毫不差,堪称润物无声。
只不过他无微不至邀宠献媚,也颇遭人嫉妒,抢了内侍省、春官衙门甚至上官婉儿的风头。
“天后,梁国公殿外求见”
武后放下酒杯,停顿了下,“权策,出外告知他,朕此地宴请耆老,不处置国事”
权策领命而出,见到了翘着脚尖往里面张望的大和尚薛怀义,“薛师,天后今日宴请耆老,若是国事,可改日再来”
“来来来”薛怀义拖着权策到墙根处,“大郎啊,为师当然没有什么国事,姓沈的舔沟子的在里面,洒家定要进去,给耆老祝酒啊,打躬作揖当龟孙子,什么都好,你可要助为师一臂之力”
权策微微点头,笑了一笑。
“回禀天后,梁国公不报国事,听闻天后在此聚宴耆老,实乃东都盛事,特地前来,为宴会献上诗词增色”
武后微微不悦,“且宣他进来,诸位学士供奉在,莫要献丑才好”
武后身边的女官宫人宦官,脸上都闪过笑意,显然这一招薛怀义用过多次了,效果不佳。
同桌沈南缪更是毫不掩饰的冷笑不屑。
薛怀义登场了,拜见了天后,向众多白发苍苍的老者行礼,“怀义不才,居洛阳已久,与父老恩义淡薄,引以为憾,今日天后隆恩,怀义躬逢盛事,特献词一阙,为诸位耆老助兴”
薛怀义落落大方,信心满满,迥异于以往猥琐,武后扫了眼权策,以手支颐,起了点兴趣。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阙临江仙,霎时四座俱静,最先有反应的是个翰林老学士,从坐榻一跃而起,动作过猛,触发脑梗,哐当摔落在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同僚顾不得理会他,拎起纸笔,纷纷冲到武后驾前,把薛怀义团团围住,“国公,此作堂皇豁达,勘破世间扰攘,堪称经典,还请再慢诵一遍,以便我等记录”
薛怀义从未与文人如此亲密接触,受到惊吓,慌乱中词句已然忘光,“呵呵,诸位慢来,此作已有手书稿,我赠予诸位便是”
当即从胸前掏出一张纸,却见白纸黑字上,不只有这阙临江仙,连他的开场白都有。
众位学士顾不得这些细节,举着纸张反复品评,赞叹观摩,“此作妙不可言,与曲牌相映生辉,可怜教坊司名曲临江仙,当无后作矣”
激动过后,渐渐有人发觉不对,不只是开场白的缘故,这手书也是熟悉得紧,年老成精的晓得避讳,年轻些的,就不管这许多,“咦?这手书英朗中有灵秀气,不正是权左史笔迹?”
话已说破,众人再度静了下来,上官婉儿斜昵了权策一眼,见他面色不动,只是悄悄咬了咬嘴角,不由莞尔一笑,轻移莲步,把那张字纸取来呈给武后。
“天后,权左史或许只是无心之失……”
“天后,权左史也是一片孝心,不足为怪”
武后还未开口,翰林众学士纷纷为他缓颊求情,以薛怀义名声之恶,写出佳作,仍能众星捧月,何况翩翩少年起居郎,佳作出于他手,才不违和。
武后浏览字纸,似笑非笑,“权策,你可有说辞?”
“臣有,天后掌国,国泰民安,名望威严日盛,国公常欲近前聆听圣训,又怀诚惶诚恐之心,为免出言无状,才口授要旨,由臣润色成文,国公丹心一片,伏请天后明察”权策一席话朴实无华,面面俱到。
“呵呵呵,好个锦心绣口的权左史”武后失笑,摆摆手,“来人,为国公设座”
薛怀义擦拭额上冷汗,草草落座,形态有些狼狈,正坐实权策所说诚惶诚恐,武后眼中,不免流出些怜惜之意。
上官婉儿何等精乖,当即以翰林老学士突发疾病为由,将沈南缪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