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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之祯望着书房外飘落的杏花,眼神深邃而寒冷。
南风垂手站在一边,也是一副愁云万里的模样。
几个时辰前,暗卫带回来消息,钦天监以镇北公李云焕之女李敬瓷命格与皇后娘娘命格正对微月燕冲月之像,入宫将会对中宫不利为由,取消了李敬瓷进宫考核的资格。
“主子,暗卫还说,敬瓷姑娘得知此消息,就一病不起了。”南风终于忍不住开口。
肖之祯紧紧抿着薄唇不说话,尽管他早就预料到,皇后会以各种借口阻碍敬瓷成为他的妃子,他只是没想到皇后把事情做的这么利索,直接将敬瓷拦在了宫外。
更让他在意的,是皇后的势力已经如此通天,连钦天监都任凭她差遣。而且将消息捂的这么严密,让他此刻将将得知。
母妃的大仇,何时能得报?思及母妃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满脸血污的脸颊,和突然亮起来的眼睛,肖之祯痛苦的闭上了狭长的双眸。
“皇后……害……害我!”母妃嘶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那双紧紧抓着他幼嫩肩膀的手仿佛还有温度,让年少时的他,午夜梦回,都是她临终前的那凄凉一幕。
失去母妃的日子里,只有母妃的贴身婢女,红苕姑姑陪着他,但红苕姑姑自母亲去世,便不会说话了,这着实让小小的他感到无趣。
没有了母妃,父皇对他不冷不热,教他们读书的太傅们,对太子和他也是厚此薄彼,就连宫娥们,都会把太子的衣裳洗得更干净,太监们到了冬日,也会克扣他的银骨炭,偷偷运到宫外去卖。
这让年幼的他,看尽了宫中的人情冷暖,而这一切,都是拜皇后所赐!他在这深宫里,如一棵蓄势待发的小树,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成长着,只待有朝一日,长大成材。
不幸中的万幸,太后娘娘垂怜他,常命姨母和敬瓷入宫,陪他度过了那段十分难熬的岁月。
直到姨夫李云焕七年前被派驻云城,驻守王朝北疆,自己与姨母一家的见面次数才少了许多。
如今,皇后又用这种无法让人辩驳的手段,绝了敬瓷嫁给自己的可能。不过这样也好,肖之祯转念一想,敬瓷那样娇弱的花,何必将她拉进这腥风血雨的皇室斗争里呢?
“南风,”他缓缓开口,“给姨母姨夫去个信,告诉他们切莫让敬瓷过分忧伤,祯儿生为皇子,身不由己,负了敬瓷,这情,唯有来生相报。”
“是。”南风得令,悄悄的退出了书房。
肖之祯负手而立于窗前,思索着自己当下的处境。
如今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又染上了头痛的顽疾,发作起来不认旁人,暴躁疯癫,眼下朝中琐事多由皇后之子,当今太子肖之祎在打理。
太子性格懦弱急躁,又骄奢淫逸,心胸狭窄,完全不是做君王的良才,与他那沉稳阴毒的母后,可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天家无兄弟,自他三年前从云城得胜归来,太子便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处与他明争暗斗。思至此,他不禁回想起了三年前在云城的凶险。
胸前的伤疤仿佛还隐隐作痛,这是当年,大成与北凉边境交战时,他受的伤。
当时,他正在云城游历,与李云焕学习兵法。突知北凉人大军压境,他身为皇子,心怀家国天下,眼看边疆告急,他便向父皇连上了七道请战书,请求参战。父皇允了他,他便跟在军营中与将士们一同冲锋陷阵。
那日子虽然艰苦,却比宫中畅快百倍!
后来,北凉人攻城,将云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援军未至,眼看一城人将要活活被困死,他毅然带兵出城,在夜间从敌军右翼绕至北凉人大营,利落的取了敌方将领首级,那北凉大军群龙无首,一时乱了阵脚。
李云焕看准时机,立刻派兵出城,追缴穷寇,北凉人大败,仓皇逃回了大漠。而十六岁的肖之祯,却也在阵前中了北凉人的火毒箭,险些丢了性命。
因在边境的战功,肖之祯回朝得了睿王的封号,自立了王府。也因为他在云城与将士同吃同住,并肩作战,从不摆皇子架子,赢得了一些军队将领的支持。父皇看他踏实,又让他负责户政和刑狱这等精细之事,令他在朝中也积攒了些新派人脉,户政司侍郎尹长春便是其中之一。
可皇后在朝中根基深厚,想要动摇她的地位,绝非易事。现在的他,只能韬光养晦。他要忍,忍到可以对皇后一击致命之时。那时,他要让她把自己所失去的东西都加倍偿还!
沈府。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沈茯苓坐在杏花树下,闻着雨后湿润的空气,带着淡淡的泥土味,让人舒心。她一手捧着书,一手拖着腮,应景的念着书中诗词。
“小姐这么用功,老爷夫人一定欣喜极了。”浮光笑着端了茶盘过来,将点心茶杯一一搁在石桌上。
“若有个好结果,母亲定会欢喜的,也好堵上父亲和梅姨娘的嘴。”茯苓望着雨后的天,一时有些出神。
“听闻太子和睿王爷皆是一等一的好样貌,那睿王爷更是战功赫赫,在朝中颇有威望呢!以小姐的品性,定能得这其中一位的垂青,到时候您做了王妃,那梅姨娘指定不敢来招惹咱们院子了!”浮光站在茯苓身边认真的说,仿佛已经看见自家小姐成了王妃的样子。
“就你的小嘴最甜,这么会哄人!”茯苓回过神,伸手咯吱着浮光腰间的软肉,痒得浮光咯咯直笑。
“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浮光笑的直求饶。
“这王妃哪是我想做就做的呀!多少家世显赫的官女子等着嫁给太子和睿王呢!且听父亲说,太子早就中意辅国公家的嫡小姐了,我能求个中上的结果即是最佳了。”茯苓停了手,拉着浮光坐下,笑吟吟的对她说,“这天家儿媳,自是难当极了,书中常道侯门似海,而这现实中又有多少纷繁的利益纠葛,权力沉浮?咱们呀,就平平常常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小姐说的有道理!”浮光认同的点点头。
浮光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多大,家在哪儿,叫什么。反正只记得大约五六岁时,就被定了死契,卖与沈茯苓做丫鬟。浮光这名字也是小姐替她取的,那时不满六岁的沈茯苓已经能熟读名篇,浮光这名字,正取自于“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之中。
小姐从小待她如亲姐妹一般,从不苛责打骂,还教她读书认字,还有一些救人的常识,让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个下等的婢女,而是一个没有白活的人。
只是这二夫人着实可恶,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就时常来东院颐气指使,快要忘了自己只是个妾了!
不仅如此,还时常克扣东院的月银,给她们的吃喝用度也都是西院瞧不上眼的。夫人是个冷淡性子,这些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放在心上,也不允许小姐去向老爷告状。
可眼下小姐要入宫了,这二夫人竟是连几件好的衣料都不肯给,生怕小姐嫁给了金龟婿,仿佛这就会对她和她的儿子们不利似的,真真是小人至极!
茯苓读着书,发觉一旁的浮光静悄悄的没了动静,“浮光,想什么呢?这表情怎么阴晴不定的?”茯苓抬眼一瞧浮光忽明忽暗的小脸,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我在想,小姐都要进宫了,这二夫人也不曾送些衣料过来,好替您做几身新衣服。”浮光气鼓鼓的说。
“哦~原来你在为这个伤神啊!”茯苓狡黠一笑,“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厢茯苓主仆正念叨着梅姨娘,这梅姨娘就拖着袅娜娉婷的身姿进了东院,身后还跟着一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不用说,此人一定是梅夫人寻来的,在宫里待过的教养姑姑。
“梅姨娘。”茯苓不咸不淡的冲梅夫人行了个礼。
“哎呀,大小姐,这是姨娘我啊,替你寻来的教你宫里规矩的姑姑,她会一直教导着你,直到你入宫为止。”
呦,那不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吗?要是不想个法子,这半个月她和母亲都别想安生过日子了。
何况,这梅姨娘也没安什么好心,寻来的这位,会给她教些什么东西,还是个未知数呢!但茯苓还是亲亲切切的冲这位姑姑打了招呼。
梅夫人看在眼里,心下却把茯苓骂了一通:这丫头鬼心思多的很!面上看着客客气气,指不定又在想什么歪招呢!跟她那个病秧子娘一个样!天天吊着一口气,要不是她,我早就是……我那两个宝贝儿子也不会背着庶子的名头,处处受限!
思至此,她的一双美目染上了一层怨毒。得亏这婆子是个可靠的人,这半个月,够折腾这小蹄子了!想爬上高枝做凤凰?也看能不能过我这关!梅姨娘心中暗暗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