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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敏随沐泽一同进入屋内,见沐泽脸上还有不豫,只好哄他先坐下,接着从荷包中拿出一枚前两天买的玉扳指:“本来昨日你生辰我就该送给你的,不过后来忘了。”
沐泽听了更加不高兴:“送我的生辰礼物都能忘记,可见你也不上心。”
邱敏叫屈:“哪呀,昨日不是看到那个王小姐……”她本想说:看到那个王小姐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吓忘了。但转念一想,那是王皇后给沐泽定的媳妇,不管沐泽最后会不会听从皇后的命令娶王小姐,当沐泽的面说那位王小姐的坏话总归不好,也就闭了嘴。
沐泽却以为邱敏看到王婷萱,一吃醋就赌气没送礼物,心情一时间好了起来。沐泽解释道:“王小姐是母后的侄女,我不好拒绝,才送了她一程。”
邱敏讨好地将扳指送给他:“你喜欢射箭,送你一枚玉扳指护手。”
沐泽接过玉扳指看了看,这是一枚和田玉制作的扳指,虽然比不上宫中之物精美,但用料做工在民间也算是上品了。他心情不错地将扳指套到右手拇指上。
邱敏瞧他眼中有了笑意,才小心翼翼地提出:“其实刚才沈太医说的没错,死于传染性疾病的尸体最好尽快火化,将疫病控制在最小范围,不然一旦大规模疫病爆发……”
沐泽冷不防打断她:“你不是说你讨厌沈仲景吗?为什么还帮他说话?”
邱敏见沐泽的神情毫无预兆地转为冷酷,惊吓后脱口而出:“殿下,对事不对人啊!如果真的爆发疫病,我们住在长安城中,也会有被传染的危险。事关我自己的小命,我怎么能不帮他说话?”
沐泽瞧她模样不像说谎,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邱敏既然会吃王婷萱的醋,那喜欢的人自然是他才对。沐泽温和地对邱敏陈述他的处境:“我不是不信你,可是一旦强行烧尸引发民众反弹,父皇那里我不好交代。还有沐涵,他时时刻刻都等着抓我的错处。”
邱敏也明白沐泽的顾忌,如果他的提议遭到百姓的激烈反抗,沐涵肯定会抓住这件事大作文章,攻击沐泽。因为有这层担忧在,所以他才不敢在太昌帝面前坚持。
可是,如果真的爆发疫病……
邱敏想了想,道:“佛教徒是行火葬的。要不找一队和尚去劝说那些死者家属,烧尸体的时候,给做法事超度亡魂,念念经什么的……”她说着说着,声音渐低了下去,这个时空的时间虽然相当于中国古代唐末,但因为历史走向不一样,前朝皇室崇道,痴迷于修仙炼丹,认为僧侣不事生产,借佛敛财,于民无利,故而有过几次大规模灭佛,烧毁寺院强逼僧侣还俗。到了大祈建朝,佛教才重新复苏,但是在民间,佛教还并不兴盛。
沐泽瞧她情绪低落,忽而握住了邱敏的手:“你放心,明日我会再去找父皇提这件事。”
邱敏听了,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沐泽看着她的笑脸,忽然间想:其实只要能让她开心,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第二日进宫面圣前,沐泽先在文官入宫的道口等了一会。
天能干预人事,预示灾祥,凡有大灾疫病出现,必是上天对君王的警示,需礼部准备祭祀。所以这次疫病,礼部官员的意见很重要,沐泽有些庆幸,礼部尚书殷士杰正是他的老师。
过了一会儿,殷士杰的官轿出现在宫门口,官员入宫需步行,殷士杰刚下一轿,就看到不远处的沐泽。
殷士杰走向沐泽,先行一礼:“参见殿下。”
沐泽道:“老师免礼。”接着对殷士杰长揖至地,行了见师礼。
天地君亲师,沐泽是皇子,殷士杰得先拜见他,但殷士杰还是沐泽的夫子,所以沐泽得以见师礼还他。
客套完毕,沐泽直接进入正题:“老师,本宫听说但凡死于传染性疾病的尸体都该烧掉,老师觉得本宫是否该建议父皇下令,强令长安城中的百姓立即将家里的尸体火化?”
按照丧葬习俗,家里有人死去,当停尸七天,方可以下葬,这也是沈仲景最担忧的地方。停尸七天,足够让一家老小都感染上相同的疫病。
殷士杰道:“昨日陛下召了几位太医进宫询问疫病之事,几位太医都说,这不过是冬季小范围传播的寒症,一些人体弱受不住死去属于情理之中。既然还不到疫病的程度,下令全城烧尸,这大可不必。须知大多数百姓劳苦一生,死后就是想睡个风雨不透的房子。强令烧尸,让这些生前什么坏事也没做过的良善百姓死后连全尸都没有,不能入轮回,这让人于心何忍?此举有伤天和,殿下万万不可跟陛下进言。”
沐泽眼神暗了暗,知道这次连殷士杰都不会帮他了。
两人一起入了宫。
十五未过,还没开始正式上朝,所以太昌帝只召了几名老臣进御书房议事。
这次的疫病并没有引起太昌帝的重视,当然,既然有太医提出有爆发疫病的可能,预防一下还是要的。太昌帝下令将城郊的无主尸体统统烧掉,又让户部拨款免费向百姓发放治疗寒症的汤药,一番政令颁布下去,皇帝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英明了,连这么小的事情都亲力亲为亲自过问。
疫病只是小事一桩,太昌帝更关心即将到来的十五元宵花灯节。今年是重返长安的第一个年头,理当与民同庆,因为钱太后过世,年三十已经过得很简朴了,十五花灯节,自当好好操办一番,所以召了几个大臣来御书房,一起商讨一下。
皇帝心情好,底下的臣子也跟着奉承拍马两句,尤其是沐涵夸得特别起劲,什么陛下爱民如子,英明神武,尧舜禹汤再现,各种溢美之词源源不断,全然忘了当初长安是怎么丢的。
一群人就花灯节该怎么操办商讨了半个多时辰。等到事情商量完,太昌帝挥手准备让臣子们退下,沐泽突然对着太昌帝说:“父皇,儿臣有一事要报。”
殷士杰立刻想到沐泽跟他说要烧尸体的事,急忙使眼色叫沐泽不要说。
沐泽只当没看见,继续说:“凡死于传染性疾病的尸体,如果不及时火化,恐会传染更多的人,引起大规模疫病爆发。如今既然已有这个迹象,朝廷当引起重视,儿臣恳请父皇下令长安城中百姓,及时将家中尸体火化。”
沐泽说完,四下静了一静,沐涵瞧见机会,立刻反驳道:“父皇,儿臣不同意皇兄所言!几位太医都说此次寒症虽然有传染性,但只要施药得当,完全可以治愈,不会爆发大规模疫病,皇兄为了不会发生之事,而将人焚尸扬灰,死无全尸,这将让百姓如何看待皇家。皇兄是想让父皇失了民心吗?”
沐泽转向沐涵,眉眼间一派肃冷:“皇弟口口声声说疫病不会爆发,但若是疫病爆发,皇弟该当如何,为今日阻止焚尸之事负责吗?”
沐涵表情一窒,接着更大声地反驳:“负责就负责!但如果没有爆发疫病呢?你又当如何?”
沐泽对太昌帝道:“父皇,儿臣并非空口胡说。自沈太医呈报会有疫病发生,儿臣又走访民间问过多位大夫,发现这种疾病传播速度很快,虽然并非不能治,但只有五成的人可以被治愈,更糟糕的是,治愈的速度远远不及传播的速度,甚至被治愈的人还会反复发病……”
沐涵打断他:“民间的大夫能比的上太医院的太医高明?”
沐泽冷冷回道:“那些太医平日只在太医院养尊处优,何曾有亲自去民间走访,查看过实情?”
“够了!”太昌帝神色不虞,直径从御案上拿起一方镇纸朝沐泽头上砸过去,让他闭嘴。
他弃长安百姓逃跑,已经失了一次民心,沐泽这次提议他强令百姓烧尸,岂不是要让他更加不得民心?他本来就对这个儿子没多少喜欢,如今脾气一起,出手也没轻没重。
沐泽不闪不避受了太昌帝一砸,血顺着额头滴落至地面,开出妖冶至极的花朵。
殷士杰连忙替沐泽求情:“陛下息怒,皇长子也是忧心会有疫病爆发,才会说话欠了妥当。”说着又转向沐泽:“殿下,还不快跟陛下认个错?”
沐泽跪下将头叩至地面:“儿臣知错。”
太昌帝原本的好心情被沐泽搅坏,责令沐泽跪满一个时辰才能出宫。
等到太昌帝离开,沐涵幸灾乐祸地走到尚还跪着的沐泽身边,学着他当初的样子嘲讽:“皇兄保重,地上凉。”
沐泽看也不看他,回道:“此地凉爽,吾心甚悦,无怪乎皇弟当初要在地上坐了许久。”
沐涵听沐泽当众揭他曾经的丑,怒道:“那你就继续跪着吧!”他当初触怒父皇,也不过被不轻不重踹了一脚,丢脸大于疼痛。沐泽触怒父皇,被罚可比他重多了!看你能得意到几时!沐泽拂袖而去。
殷士杰走到沐泽身边,看着他摇了摇头,他原本以为这位皇长子是个沉稳的人,没想到会这般任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在沐泽的肩膀上拍了拍,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等沐泽跪完一个时辰,王皇后也听说了沐泽今日被太昌帝责罚的事,又派人将沐泽召去凤仪宫训了一番话,叫他以后说话做事要注意,不要再一根筋的去触怒皇帝。
沐泽点头应下,王皇后看他认罪态度良好,也就消了气,让宫人来替沐泽包扎伤口。
等伤口处理好,王皇后才温言道:“现在还是春假期间,政事大可以先放在一边,好好休息。再过几日就是十五花灯节,你去接婷萱进宫赏灯。”
沐泽心中不愿,表面却分毫不显:“王小姐出身书香世家,礼教甚严,我去接她,恐对她名声有妨。”
王皇后道:“本宫已经求得圣上同意,让婷萱做你的皇子妃,等一年孝期满,你们就可以成婚,你们既已是未婚夫妻,你去接她能对她的名声有什么妨碍?”
沐泽一惊:“父皇同意?什么时候的事?”
王皇后道:“昨日圣旨已发,还没告诉你而已。你记得早点去接婷萱进宫。”
听到皇后连商量都没有就替他安排好婚事,沐泽面无表情,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臂上浮起两道青筋。
他低眉顺眼地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