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杨眉坐在屋前的小杌子上,用湿巾垫着手,把那瓦罐揭开了,挥手散了扑面而来的白气,低头看了一看,只见灌子里汤汁雪白浓郁,扑鼻一股子清甜的味道。她用磁勺搅了一搅,舀了一勺盛在小碗里,自己尝了一口,只觉十分得意。
路春在围栏上翘足而坐,见状便道,“大小姐也与我尝尝。”
杨眉便又舀了一小勺,连碗递给他。路春接过来一口喝光,咂舌道,“好喝,只是大小姐太也抠门,这一口还不够塞牙缝的。”
杨眉便把那瓦罐盖子一合,向路春道,“熬了一整夜的奶汤鱼丸,只得这么一小罐子,多一点儿也没有,你现在就送过去吧。”
路春抱怨道,“大小姐,你左右要给府督做吃的,顺手多做一点儿给小爷吃又能怎样?恁的小气。”他口中抱怨,动作却不耽搁,俯身连着那只红泥炭炉子一块儿拎着走了。
杨眉看他离开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她那日被谢览说自己对他“权宜之计”时实是气往上冲,直欲撂了挑子便走,刚出了那门又后悔不迭,自己怎生失了心疯与他一个病人计较,又忍了一口气回去,想那时谢览也被她那阵势震慑,竟在昏昏然中点头答应了。
这日起她便也不去秦王/府上,每日只呆在郡主府内琢磨各类吃食。因邵之剑言道谢览今脾胃十分虚弱,她便换了法子熬了各式汤粥,打发路春送去。本来还忧心谢览未必吃得下去,谁料邵之剑欢欢喜喜来说谢览这些时日竟未再有呕吐之事,只是仍是不肯用厨房的食物。
杨眉来了精神,便一日做四五次的去送,如此匆匆过了七八日,路春带回来消息说阁首官邸已经收拾妥当,秦王殿下亲自送谢览迁居新宅。
又过了二三日,谢览竟然上朝了。
谢览自北朝归来便是众人口中的传奇人物,寻常人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情况,只知他身为北朝重臣却叛出燕京,归顺了南朝,还深受梁帝信赖,虽身居高位地镇日称病在家,也不知是真补是假病。
那一日他在上朝时露了个面,立时便成了整个建康城的大新闻。一众官儿们,有事往军机阁凑,无事寻些事也要往军机阁跑,总要设法见一见这位新任阁首大人的模样,否则简直没有颜面说自己在建康城里做官。
杨眉听说谢览已经开始上朝,便渐渐放下了心,心知他身体应当恢复得差不多——每日的饭食却不敢停,仍旧命路春直接送去军机阁里,这一日路春去送饭却灰溜溜回来,向杨眉道,“只怕府督不会答理你了。”
杨眉早已料想总有一日会被谢览拒之门外,也不甚意外,只琢磨着找个时日再去与见一见他,总不能真的就这样一拍两散,那也太冤枉了。
天黑时却从窗子上来了一个人,邵之剑。他来时杨眉正在吃饭,看见他连忙站了起来,惊异道,“你怎么来了?”这个钟点,他不是正应该在给谢览施针炙吗?
邵之剑往她桌边一坐,自倒了一盏茶喝,没好气道,“今儿一直未曾送饭过来,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便过来看看,午时便要来的,只你这门看得也忒紧,我学艺不精,竟然进不来
。”
被自己亲爹跟关犯人似地关着,杨眉深感颜面全无,尴尬道,“我被禁足在此,每日只能在这四方园子里转悠,能出什么事?”
“既无事,怎的不送饭过来?”
杨眉满面莫名,“路春没进得了军机阁,我以为阿览不要了。”
邵之剑恨道,“看门的不晓事。”又道,“那一位这一日什么也没吃,我瞧他这一日神思不属的,只怕忧心得紧,便帮他来看看。”
“阿览若问,你只说我这里无事。”杨眉想了想,又自己摇头,“你且放宽心,他决计不会问我的事。”
邵之剑嗤笑道,“我宁肯他问一问。平生最怕这种锯嘴葫芦,有话不说,憋在肚里,憋出病来却仍要劳烦我。”说着便向杨眉道,“你吃完没?”
杨眉一滞,“做什么?”
“做饭去呀——”邵之剑便道,“那一位也就这两天才好了一些,刚刚下得了床,你不送饭去,明天一个起不来,朝里这些人又不知传出什么好话来呢?”他见杨眉仍不动弹,便又补了一句,“今日在阁里是御赐的虾肉水晶小饺儿和绿玉梗米粥,说来陛下也是知道这位大人脾胃不佳,送的都是小食——仍旧吃了两口便吐了,御赐的东西不能剩,可怜我用过饭去的,还得替他吃完。”
杨眉皱眉,“你一个大神医,怎么就不能做些调理脾胃的药丸么?人食五谷才有生气,这整日的吃了就吐,不得安养,以后可怎么好?”她口中抱怨,手上却不敢停,自往院中小厨房去给谢览熬粥。
邵之剑跟在她身后,“再神的神医也只治得了身病,心病么……谁弄得人得了病,谁去治吧!”
小厨房是专给杨眉整治饭食的,厨房里食材还有剩余,杨眉在里面翻拣一时,便就着那些东西熬了一罐柴鱼花生粥。邵之剑接了瓷罐,又吩咐道,“明儿也要,你让路春送到军机阁外街口,我自己来取。”
如此忽忽又过了数日,过年的气氛渐渐浓郁,就在杨眉以为要在郡主府这牢笼里过完年然后被塞去益州之时,顾佑诚命她入宫去向皇后与平贵妃贺岁。
杨眉一听能出门便十分高兴——虽然她绝对不爱入宫,然而就算入宫也比关在这牢里强。依品级盛妆打扮了,乘了步辇入宫,先去中宫与皇后聊了几句,见皇后安排过年十分忙碌,便辞了出来往平贵妃宫中去。
皇后打发宫中大太监引她过去,却是个熟人——当日谢览留在宫中的大太监秦司,如今在皇后宫中当差。
两个人经过御花园时只闻暗香盈盈,杨眉便问,“此处有蜡梅么?”
秦司朝远处指了一指,“前边挨着水阁那里,一园子都是蜡梅,水阁如今景色也是甚好,三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杨眉一想到见完平贵妃就得回去坐牢,自然欣然答应。跟着秦司从小路往梅园去,果然不多时便见前面一碧万顷,水上烟波浩渺,水边一座草庐,那草庐用带皮的圆木搭建,房顶铺设干草,野趣十足。
杨眉远远望见三个人正沿着水边小径往草庐去,便多看了两眼。当前一个人乌衣金冠,鬓发乌黑,身形瘦削,她顿觉心跳失了一拍,忙问秦司,“那个——是阿览吗?”
秦司道,“是咱们府督
。陛下方才召他兄弟二人入御园说话,想是说完了,由他兄弟二人自己说说家常呢,后面跟着那个应是路秋府使。”
杨眉莫名所以,“哪个兄弟?”
“三小姐如今禁足在家,应是还不知情,谢氏一族已经向中院军献了徐州城,徐州谢家主昨夜到了建康。”
杨眉闻言大惊,再要仔细看是不是谢瑜,那一行三人已经入了草庐——便是未入她要看清也是困难,毕竟她对谢瑜并不怎么熟悉,站在面前也未必认得出他背影。
杨眉稍微设想了一下谢瑜会跟谢览说些什么,瞬间便觉心急如焚,向秦司道,“引我过去看看。”谢览好容易才恢复一点儿,若再被谢瑜说些什么气得病了,她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岂不是要尽数付之东流?
秦司为难道,“府督未召,怎敢上前?”想想又问,“咱家先去向府督通禀一番?”
杨眉深知谢览绝不可能见她,便只得自力更生。四下望了一望,路秋正虎视眈眈在庐外巡视,水庐一边临水,其他几边不倚不靠,四周光秃秃的连个树木也无,想偷偷潜过去简直难于上青天。
她着实无法,只得和秦司求救,“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靠过去,偷偷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秦司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她。杨眉尴尬道,“谢瑜一直跟阿览不对付,我怕他把阿览气着,你也知阿览这些时日……身子很不牢靠……”
秦司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便道,“好在是此处这个草庐,否则我也无法。”说着便引着杨眉入了远处水边另一座阁楼,入到内里开了一个隔层,打开竟是一处地道的模样,杨眉大是吃惊,“此处有地道通往草庐?”
秦司掌了灯在前引她往前走,口中道,“前朝宴帝惯好女色,此处地道是他特意建了,与大臣妻女通淫所用,旁人只知两阁相距甚远,又怎知下面别有洞天?”
杨眉不由咂舌,跟着秦司出了地道,入了一间极小的暗室。秦司示意她轻声,待她出来才揭了右侧墙壁的一幅小像,露出极小的一个圆孔来,示意杨眉从此处往外看,他自己却重又退回地道,掩了入口。
杨眉顿觉这个秦司太监是个妙人,想来在这宫中要做到如此高位,服务上人和摒弃好奇心这两件事,是充分必要条件。
杨眉自那圆孔往外一望,果然便见谢览在正对着她的太师椅上坐着,她数日未曾与他照面,此时看他,只觉他虽然仍是极其消瘦,神气却比那日在暖阁中看着强健了许多,再不似那日气息欲绝的样子。
谢览只伸了手在面前火盆上烤着,火光映得他面色红润,虽仍是瘦得可怜,一时竟看不出前些日子曾经大病一场几乎不起的模样。
“你连中军都督都不做了,折腾回南边是图些什么?”
杨眉被这声音震得吃了一惊,才记起谢瑜也在阁内,她仔细一望才见谢瑜就在谢览对面坐着,方才她一心望着谢览去了,竟未留意对面这一位。
谢览平淡道,“我之家事,与你无涉。”
“也罢。”谢瑜冷笑道,“你谢大人便是不做中军都督,也仍旧权势熏天,我与淮安郡主不日成婚,到时还请位高权重的谢——谢阁首赏面观礼呀。”